《交错》一日立青

3、松香

　　八

　　这种感觉很奇怪。

　　孙瑾当时坐在客厅翘着脚等苏泽从厨房里端出饭菜开饭——单日他做饭双日苏泽做饭今天正巧周二——然而苏泽还在厨房里爆炒最后一盘小龙虾时，孙瑾就觉得不对劲了。

　　客厅的空调开在二十六度，外界的凉意本应是被挡在窗外透不进来才对，可现在孙瑾觉得热。

　　不是那种午后作死走在W市街头直接接受太阳烘烤、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火辣辣的、一旦回归阴凉皮肤都会红肿的热；也不是那种带着水汽、湿湿黏黏、粘粘糊糊、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的热。

　　和那些因为外部热源产生的让人烦闷、躁动的热意不同，孙瑾此刻感受到的是一种从内部发散而出的热量。

　　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神经、每一根血管……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向大脑传递“热”的讯息，起初那感觉并不明显，孙瑾还能控制身体端起茶几上的水一饮而尽。

　　但没有用。

　　伴生而来的口干舌燥并不是一杯水就能平复的，孙瑾张开嘴大口喘气，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调低一点空调温度再去厨房喝杯水？

　　可他没有办法起身。

　　“热”在加强。

　　他觉得自己像是泡在热水里，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舒适得像是重回母亲的怀抱；然而这难得的感受来得快去的也快，几秒钟的时间，身体内部就传来火烧一样的灼热感。

　　烫。

　　烫得他只能瘫在沙发里颤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是忽如其来的渴望。

　　孙瑾觉得自己在寻找什么东西。

　　那样东西能让自己觉得舒服、能让血管里叫嚣着的渴求消退、能让骨髓里骚动的欲望平息、能让发热的大脑回归正常。

　　可那是什么？

　　孙瑾不知道。

　　他只能小幅度的蹭着沙发，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端着最后一道菜的苏泽走出厨房。

　　“你怎么了？”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苏泽关切的询问，他想回答，可出口的竟是破碎的呻吟。

　　苏泽的手覆上孙瑾的额头。

　　然后孙瑾闻到了。

　　混杂在小龙虾和青椒肉丝香气、冬瓜汤和凉拌苦瓜的味道中的气息，那气息一闪而过，甚至有些微弱，可孙瑾还是感受到了。

　　松香味。

　　不，那不是具体的“味道”。

　　孙瑾眯起眼。

　　那是信息素。

　　生理课不是白上的，如果说刚才孙瑾还在为自己身体莫名其妙的变化而不知所措，此刻他已经想通关节。

　　因为苏泽靠近而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停止了一下下的渴望在之后蹦跶得更厉害，孙瑾要下死力掐住自己的大腿，才能克制住靠近苏泽、尽可能的亲近他的想法。

　　从前没有发现而现在发现的信息素。

　　异常的身体反应。

　　很明显，自己是一个迟缓发育的Omega，而苏泽……是Alpha，至于为什么苏泽之前一直隐藏自己的性别？

　　可能是他的Alpha特征不是特别明显比起Alpha他更像是Beta所以有些羞耻？

　　孙瑾想着这些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而后拼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虽然反应比孙瑾慢但也已经明白发生什么的苏泽：“滚开！”

　　他甩上房门，冲出这所屋子。

　　似乎只要只要把那个Alpha关在门内，他就能够逃避被标记的命运，他孙瑾依旧能掌控自己的一切。

　　九

　　处于觉醒期——或者说第一次发情期虚弱无力的身体让孙瑾没走多远就跪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走出这栋楼，就已经摊倒在地。

　　孙瑾双手撑地试图站起，可软绵绵的双腿完全不听从主人的使唤，他根本没法站起来。

　　还能有比这更糟的情况吗？

　　有的。

　　很快，现实给了孙瑾答案。

　　有一个，不，两个Alpha正在上楼。

　　孙瑾避无可避，更令他感到绝望的是，空气里传来的酒气和毫不掩饰的信息素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可能是两个醉得不轻的Alpha。

　　妈的。

　　醉酒、不控制自己信息素的Alpha，处于觉醒期什么都没法做身上什么通讯工具都没有的Omega………….

　　会发生什么完全可以想象。

　　声控灯亮起时，孙瑾对那两个看见自己后明显打着不好主意的Alpha怒目而视——这种虚张声势的抵抗，居然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他的身体不支持他的想法。

　　只是因为他是Omega，只是因为他的状态，所以他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

　　孙瑾看着接近自己的两人，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过自己的无力。

　　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如果刚才没有逃出来会不会好些？这想法一闪而过，很快被孙瑾自己否决。

　　有什么不一样吗？不出来和出来，Omega总逃不过被Alpha标记、丧失自由的命运。

　　他闭着眼，不敢去想接下来的一切。

　　预料之中会让他恶心的触感并没有到来。

　　浓烈的松香几乎叫人窒息，Alpha强势、侵略性极强的信息素顷刻充满整个楼梯间。

　　信息素的浓度太高了。

　　高阶Alpha的怒意让人心颤，身为Omega的孙瑾听到了后退的脚步声，他知道摄于这位高阶Alpha的威严，两位陌生的Alpha离开了。他同时也感受到了从大脑中奔涌而出的信息。

　　臣服！

　　Omega的天性就是顺从Alpha，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可就算孙瑾清楚的记得最基本的生理知识，也知道这位能力极高强大的Alpha就是他几分钟前还以为虽然是Alpha但很弱小的苏泽，他还是无法接受。

　　之前他固执的想要站起来，而现在他却在用力让自己不要行动起来朝苏泽扑过去。

　　“别哭。”

　　他被人抱起来了。

　　苏泽的声音很温柔，苏泽的怀抱很温暖。

　　孙瑾的心却一直凉到心底。

　　十

　　孙瑾被苏泽抱回了家，一路沉默无语。

　　直到苏泽拿出他之前一次性购买一堆抑制剂时店家附赠的试用装Omega专用抑制剂给孙瑾服下后，感觉好一些的孙瑾才道了声谢。

　　“没事。你想吃东西吗？菜还热着呢。”

　　苏泽坐在床边，耐心询问孙瑾。

　　孙瑾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苏泽。

　　苏泽和他对视了一会，终究是先转开了视线：“不要这样，孙瑾。”

　　“只是性别觉醒而已，这不会影响到什么。”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我认识的孙瑾是会笑着面对一切的，你说是不是？”

　　孙瑾笑了。

　　“你………”

　　那笑容全然不同于以往阳光，叫看见的人都忍不住心中暗赞；反而如同无尽深渊中的恶鬼，带着掩饰不住的嘲讽和狠厉。

　　“你什么都不懂！！！”

　　“自说自话、下定义之前，能不能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是Omega！不是Alpha，甚至不是Beta，是Omega！”

　　“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孙瑾伸出手，一把抓住苏泽衬衫的领子：“我所计划的人生、我为之努力的梦想甚至我本人的期望，全毁了！”

　　“我想要做记者，那种能走过很多地方的记者。但没有人会需要一个人多的地方最好不要去、一旦离开抑制剂就可能出各种状况，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障的Omega！”

　　“不会影响？”孙瑾对上苏泽平静的脸庞：“对你来说当然不会啊，你是Alpha啊，Alpha做什么都会有优待的，谁让你是优秀的Alpha呢？”

　　“但你怎么可能理解我的心情！”

　　“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会明白！”

　　“就算是曾经写出过ABO三性没有区分的你，也不可能真正做到毫无歧视、一视同仁！”

　　“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因为这该死的性别没了，全没了！”

　　孙瑾的表情扭曲着，看着有些可怖。

　　“不会。”

　　苏泽握住孙瑾松开自己衣领的手。

　　“我没法保证什么——言语的力量总是无力，我也没办法强求你相信我。”

　　“但你看，就算是在你之前信息素最有活性的时候，我也没有对你做出些什么。”

　　“至少现在先放心，嗯？”

　　苏泽另一只空闲的手拍了拍孙瑾的肩膀。

　　苏泽说的是实话。

　　面对一个信息素大开的Omega，能稳住的Alpha………..那简直不是人。

　　所以即使心中依旧暴躁烦闷，孙瑾最终还是冷哼一声，侧过头去后放松自己的身体。

　　一旦放松，身体和精神双重的疲惫就一同涌来，再多的清醒也溃不成军，他陷入黑暗。

　　床边的苏泽呆了一会，确认孙瑾已经熟睡后起身离开。

　　即使他和孙瑾一样水米未进，经过饭厅时他也把注意力放在桌上已经微凉的饭菜上——他急着出门去药店，给孙瑾购买适合刚觉醒的Omega服用的抑制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