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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惊三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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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时候长公主来了,奴仆直接领着她去了夏雪闺阁。
她一见着夏雪就双臂张开抱了个满怀:“阿雪,我可怜的妹子。怎么范将军这事还扯上舅侯爷了?”
博望侯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也算是皇帝、长公主的舅舅辈。长公主同夏家亲近,这称呼上就按着亲戚辈的来,与外头那些看热闹的自然不同。
夏雪这会儿正愁着怎么去廷尉府探消息,这猛一见长公主,差点没绷住去求她。可心里一想:爹进廷尉府一事势必与萧家有关,可偏偏无双是太后亲女儿,论血脉,萧家才是她正儿八经的娘家亲戚。若是拿这事求她,可让她怎么做人?
夏雪一手抚着长公主的背,佯作没事地轻笑起来:“让您担心了,不过没事。廷尉大人就是请爹过去问问话,毕竟范将军同咱家走得近,他又走得如此突然……”
她忽略了长公主眼底的担忧,拉着她坐到床榻上。
已经入了秋,桃竹篾编的簟子换成了性温偏暖的莞席,铺在床榻上。四角辅以白玉镇,如此便是人坐下去,莞席也不会卷起来。
夏雪的视线落在白玉镇上,口不对心地说:“前阵子我在书上见到一个极好的绣样,改日学会了,替您做一条冬帕子,保准好看又好用。”
长公主脸色一冷,直接撒了她的手,重声道:“我眼巴巴地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听你跟我说什么帕子不帕子的吗!我若要帕子,宫里多的是好看又金贵的,谁稀罕你的!”
心知她这是在说气话,夏雪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道:“是啊,宫里头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突然,她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她惊得抬起头来,只见长公主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
“你这死心眼,跟我开个口能死啊!之前为了范将军倒是急火火地往我那里跑,如今自家出事了,反倒跟我藏着掖着,瞎扯一通!”长公主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我同萧家的关系不好开口。可我也不怕告诉你,如今在皇位上的是我弟弟,他同我一样姓马不姓萧。你还不知道吧,我那傻弟弟,一大早还没回宫就先到我府上,没头没脑就托我照顾你。我原本还以为他发神经呢,听到舅侯爷被关进廷尉府,这才明白他的用心……”
见夏雪脸上松动了,长公主越发语重心长道:“其实就算你不开口我也会帮你,一半为了你,一半为了他。可是阿雪啊,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只要你愿意进宫,舅侯爷还多了层国丈的身份,你夏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到时候谁还敢轻易动你家?”
夏雪忽然笑了出来:“我若要进宫,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便又夺了太后统御后宫的凤权。太后在太皇太后老祖宗手下战战兢兢过了几十年,临老了还要听我一个夏家的黄毛丫头的命令,她还不得跟我拼命?可若我步她年轻时的后尘,做个唯唯诺诺的中庸之人。又如何能护得住已成肉中刺的夏家?”
心知她说的是实话,长公主又是一阵长叹:“你呀,就是对弟弟没信心。明明他就算舍了一切也会护你,可你偏偏总要单打独斗。”
夏雪不自觉地睁大眼睛:“什么舍了一切,那是他被情字冲昏了脑袋,我最怕听到他说这话,他以为这么容易吗?一旦他走下皇位,说不定就性命难保了,还谈什么保护?但凡我有一丝的理智,就不能让他这么做,有这个念头也不行!”
长公主真是心疼这两人:明明满满的都是情,却少了“缘分”眷顾,这叫什么事啊!
她见劝不动,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进宫去找太后求情了。
博望侯被带走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夏雪派去打听消息的人终于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个。
女护卫苏小鱼脱了布鞋,解下腰间佩剑,进去小姐闺房。
两边墙上分层错落的青玉五枝灯已经点燃,犹如两株绽放在夜空中的花树,遥相辉映,映出一室光明,也映出了夏雪脸上那一抹担忧之色:“有消息了吗?”
苏小鱼跪坐在地上,重重地叩首道:“小姐,不能再等了。听说范将军死前招供说是侯爷唆使他对宰相不利……如今宰相亲自坐镇廷尉府,手里还拿着太后懿旨要重重查办此事!”
忽然,房门被推开,只见夏郭氏站在门口,身形纤弱,神态却坚毅地如同另外一人。她字字铿锵:“那就不等了!”说着将手中那绣着祥云瑞鹤的蚕丝织锦举过头顶,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夏雪,“有先帝赐下的免死诏,谁敢动我夏家!”
这一刻夏雪看到了不一样的娘亲。
在她印象里,娘一直是个风吹就倒的女子,听说是原本身子就弱,生完她之后更是虚了大半,以至于无法继续生养。好在爹是个长情的,宁可断了香火也不愿再娶妾侍,对她这个独女疼爱有加,对原配夫人更是护得结实,不让她劳累半分。
可如今夏雪才明白自己骨子里的要强是遗传谁的。更明白了,娘亲看似虚弱,一旦有人妄图危害父亲,她便会坚强地拿起兵器守护她的丈夫她的家。
夏雪恍然大悟:之前我骗她的那些胡话,她定是没有相信的。只不过为了让我安心,装作信了!
长乐宫里又是一阵忙乱,宰相大人将内侍、宫人全部轰了出去,头上朝冠歪到一边也没有理会,径直地跪在太后脚下,哭喊着:“姐姐啊,这回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太后对这个弟弟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呵斥着让他起来:“你慢慢说,天大的事也总有法子可解,慌个什么!”
宰相头冒冷汗,嘴唇哆嗦着:“夏家手里竟然有先帝的免死诏,一份在夏家,另一份就在尚书署大内御档的库架上!”
太后一听,立刻也意识到事态严重了。若是夏家真有这免死诏,那么她之前所下之懿旨说不定就不起作用了,这一次除不了夏家,反倒让儿子恨上她这个做母亲的。若是等日后夏家之女登上后位,这宫里可还有她半分位置?
她当即起身,拂袖道:“走,我们去尚书署看看是否真有这免死诏。”
闺房里陶熏炉里燃着郁金、苏合及都梁制成的百和香,香气馥郁却不刺鼻,沉稳而大气,好似一呼吸间就能闻到世间百味。
夏雪恭敬地从母亲手中接过免罪诏,展开,那写在丝绸锦帛上的隽秀字迹便一一呈现在眼前。只一眼,夏雪突然合上锦帛,转首对苏小鱼道:“小鱼,去门口看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等小鱼出去,她又再一次打开,一字一顿念道:“朕死后,若牝鸡司晨,准尔便宜行事,免于一死。”
念完夏雪面色早已苍白,她苦笑着望向夏郭氏:“娘啊,这哪里是什么免死诏,这是催命符啊!请出这道旨意便意味着咱家与太后你死我活……可如今朝上是萧家把持,爹已经卸了实权,还有什么势力能与之抗衡?没有兵权,先帝爷这一张……”她几度蹙眉,终于溢出一声叹息,“就是空话!”
夏郭氏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她脸色惨白地望着夏雪:“所以你爹交代不可轻易拿出这张诏书,可谁不知道廷尉府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爹年纪不小了,如何能……”
夏雪扶着她起身,却是微微一笑:“娘,这诏书不到最后绝不能用,一用说不定就真的见阎王,不用倒未必。”
听了女儿语气沉稳,夏郭氏似看到了希望,抓紧女儿的手,紧张问:“你有主意了?”
没有。
可这个答案夏雪怎敢告诉娘亲?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您别担心,我立刻进宫,还请您收好先帝遗诏,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要交出诏书。”
未央宫外乌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呼声震天:“陛下明鉴,博望侯戕害三公之首,意图不轨啊……”
宣室殿内,皇帝一手抄起竹简朝门口砸去,剑眉飞入鬓角,怒气袭上褐眸:“朕的好舅舅啊,竟然弄了这一帮子人来恶人先告状。这地痞流氓的杂耍,他一个堂堂的宰相倒是用得得心应手!”
内侍官白周惊得跪在地上,直呼:“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皇帝斥道:“朕龙体安康着呢,可偏偏有人拿着太后懿旨就敢到处拿人,还请来这一帮庸腐来拖住朕。你瞧着吧,朕要是迈出宣室一步,他们就得人手一份地扯住朕的大腿,叫朕寸步难行……”忽然他转过身,瞧着白周笑了起来,“你给朕起来,这宣室你最熟悉,这里头可有暗道机关?”
白周抬起头,嘿嘿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