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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永不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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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6年的初春的风似乎与往年不同,空气中充满阴晦的味道。山南敬助的切腹给新撰组成员带来的冲击几乎在每张面孔上都可以看到。土方岁三的脸色像刚从地里剖出来的土豆,市村铁之助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就连相声三个组也解体了……
做为行刑者的冲田总司好几天都不说话,要么一个人擦拭他的宝刀,要么跟队友在道馆里“拼命”。严雪觉得这种时候是她无法涉足的领域,她不想去面对这种氛围,更何况她总是觉得冥冥中似乎有张无形的大手即将把自己远远推开。
严雪在脑海里构思了无数离开的方式,始终无法决定。转眼到了1866年2月的一天。从清晨开始,杰就像影子一样跟着严雪。
“新撰组是幕府末期为维护京城治安而组成的幕府警察组织。文久3年(1863)3月,开始招募浪士,被命名为浪士队开往京都。近藤等人投身于京都守护职位的会津藩,在会津藩基础上,组成了以维持京都治安为目的的组织,称为“壬生浪士”。 ……”
“拜托,杰。这些我都知道,你能不能别再念了?”严雪呻吟着,“你是历史老师吗?”
杰根本不理会严雪的反应,对她头顶出现的“我真想宰了你”视而不见,继续念着:“基于文久3年(1863)发生的八月十八日政变,朝廷正式赋予“新撰组”之称,名副其实的新撰组诞生了。1869年5月新撰组结束。……”
“杰,你饶了我吧……” 严雪瞪着絮絮叨叨的杰。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时杰身上肯定全都是透明窟窿。
“……在此期间,冲田总司应于1868年5月病逝……;山南敬助于1865年2月切腹……河合耆三郎于1866年2月切腹……”杰才不管严雪的态度,他继续说着。
“山南敬助已经死了,冲田总司也不会因病去逝。你到底想说什么?”严雪终于忍无可忍,她从仅有的“蜗居”里一跃而起,咬牙切齿地说。阿步姐虽然被安排在杰制造的“异次空间”但在现实维度中还是会占据一定的面积,正因如此,严雪只能占有房间里仅的三个半蹋蹋米中的一个半。“从早上到现在,你就跟在我后面,有机会就说这些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杰黑色的眸子里没有变化,深得看不到底却有种令人不想,也不敢错目的吸引力,平淡的语气充满命令的感觉,“我们该走了”。
严雪唉了口气:“我知道……”
“知道就快行动,这里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价值。”
杰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严雪一个人在暗影里发狠。
“什么都由你决定,来也是你,走也是你,我偏不!有本事你把我绑回去!”
“如你所愿……”杰不知从何处闯了进来,一把揪住严雪的前襟,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手上彻骨的寒意,一双漆黑如蒴夜般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严雪看。吓得严雪手都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了,只能机械地晃着脑袋。杰盯着她看了几秒,眼里闪过几缕狡黠,冷哼一声再次消失在门口。严雪像根无根的细草,顺着墙软软地跌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儿来。发什么神经?
这时,河合耆三郎的胖脸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那个,小雪,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严雪急忙整理好衣服,正坐。
河合耆三郎坐在对面扭着双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找了好多人了……他们都……”
“怎么了?”
“你有没有……钱?”
“有呀。”严雪一边应着,一边站起身走到壁柜前刚想伸手位门,被耆三郎接下去的话定格成了慢动作。
“我需要50金……”
50金?!把我论斤卖了都不值那么多钱。“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你不是会计吗?”
“帐目上有些小问题,土方副长说如果不能补齐,要我切腹谢罪……”
切腹,切腹,动不动就切腹。这个土方岁三真是对肚子情有独衷……等等,刚刚杰说过……河合耆三郎于1866年2月切腹……严雪脑袋里闪现出的字让她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现在不就是1866年的2月吗?不会这么巧吧?
河合耆三郎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已经给家里写信了,父亲见到我的信一定会送钱来的……等‘快脚’到了,我就可以还你……”
河合耆三郎之后说了些什么严雪根本没听进去,因为杰阴沉的脸突显在拉门上方,就在河合耆三郎的头顶。杰微皱着眉,漆黑的眼睛中隐动着忿恨,紧绷的唇角分明压抑着怒吼……
“金鱼望天”中的严雪艰难地吞咽了几下,结结巴巴地说:“河合先生……你听我说……这个钱的问题,我们再想办法……我现在有点儿事……你能不能……”
河合耆三郎前脚刚踏出房门,杰就从拉门上方走出来,悬在严雪眼前半米高的地方。严雪顺着他浮在空中的脚尖点点上移。杰黑色的眼睛透过额前散落的几缕黑发直勾勾地盯着严雪的双眸。严雪发现他好像高了些,正想调侃几句却在杰的注视之下失了语言能力。严雪看着他,想错开目光却无法自主,好像这一刹时整个魂魄都被杰的眼睛摄去了般。
杰俯视着严雪,眼翦微微下垂,睫毛在眼前投下似有似无的阴影。严雪脸上的表情活像刚从土里被挖出来的鲜尸。愉悦与不屑在杰的心底升腾。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看来灵力的确恢复得不错。他欣赏着严雪的“惨白”,淡淡地说:“今天晚上我们回去。”也不等严雪反应,杰转身拉开门向外走去。
“就不能……”
“不能。”
严雪没想到杰会如此绝决,盯着他的后背发狠却不敢再多说什么。现在的杰给人一种莫名的震摄,阴冷的感觉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似的。还有那种不屑的神情,高高在上的注视……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杰,魔王的儿子。
杰可以感觉到身后严雪的目光和她心底的轻叹,他自己的心情合着这声轻叹莫名地低落了几许。前天老爸刚刚来过,如果再留在这里,这个女人的魂魄就会……笨女人,你实在是不够听话……我也是,为什么要担心这种蠢女人!
严雪刻意回避着冲田总司,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再见。她在余光里浏览着他的侧影。尘封了许久的心,刚刚敞开,却马上就要关闭,该如何去倾听那令人心悸的“吱噶”声?
时间过得飞快,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暖黄的阳光挤过树木的枝条映在地上,留下斑驳怪异的影子。严雪收拾着自己的“大包”,动作有些机械,很慢。杰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太阳一点点消失在山坳里。
“杰……”身后拉门轻响,严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刻意地小心。
“什么事?”
“我问过了,这个可以换50金的,我可不可以……”
杰转身,严雪手里拿着那根漂亮的发簪。该说你太善良还是太执拗呢?杰扬扬眉:“随你……”
“谢谢……”
各位: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里了。不要找我,我不会回来的,因为我根本不属于这里。我来自一个你们不知道,不了解,也不可能知道或了解的地方,那里与这个时代截然不同。也许你们会问我,为什么来,又为什么离开。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达成了我的“目的”。多谢你们的照顾。
阿丞,你的姐姐并有死,她现在就在我的房间里,明天一早你就会看到她。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阿步姐,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总之,对不起。
河合先生,这支发簪留给你。我问过了,这个可以换50金,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就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土方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待生命的,切腹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就像山南先生的事情一样,伤心的感觉始终会围绕着你,所以,请放过河合先生。
总司,不,宗次郎,原谅我没有勇气当面向你道别。发簪,我不知道是不是你送我的,请原谅我擅自决定将它转送出去;还有,能认识你,并且与你同路了一程,很感谢……谢谢……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就此搁笔。
各位,再见了。
樱严雪 敬上
写好告别的信,将发簪放在上面,严雪环视着房间,轻声在心里对每个人道别……就要离开了,严雪跟着杰身后,一步一回头。她扫视着目光所及的所有地方,每一寸土,每一方木头,每一个钉子……
“小雪,你这是要去哪儿?”严雪捂着嘴,瞪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冲田总司。冲田的脸有些泛红,因为跑得急呼吸有些急促,他将信和发簪举到眼前,“你这是什么意思?”
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不说话也不动。
“我……我要回去了。”严雪努力笑着,牵动着麻木的嘴角。
“回去?回哪里去?”嘴唇有些抖,冲田总司大声问道。
视线迷离,严雪抿着嘴唇强压着心里狂涌的悲伤。拜托,不要用这么悲伤的表情看着我,这么受伤的眼神,拜托不要……
“小雪……”冲田总司向前踏了一步,严雪向后退,“别……”
“你真的要走?”
“我不属于这里……”,严雪挣扎着。
“不能留下?”
“可以……”一直没有说话的杰突然出声,严雪讶然地盯着他看,“她可以留下,只能有一世。在此之后,她的魂魄会消失在宇宙之中,不能投胎,不能转世。她会烟消云散,甚至连尸首都不会留下,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且,存活的时候她要受到各种病痛的折磨,直到终老……”
杰说这些的时候,目光始终盯着冲田总司,他脸上由欣喜到绝望的表情变化一丁点儿都没有逃过杰的眼睛,“冲田总司,你是个天才,你本该拥有更加精彩的人生。有句话不知道你会不会听进去,人类虽然生命短暂,但至少应该为自己而活……”
冲田的表情有些怪异,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杰看了他两眼,冷哼出声:“哼,我知道多说无益,从始至终你都报着一种过份执着的所谓‘信念’。你本应……算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这种信念,严雪改变了你的生命轨迹。但是,无论怎样的改变,最终的结果是不会有任何不同的。就像秋天的落叶和夏天的雨,虽然可能暂落在房顶上,但最终它们同样摆脱不了回归大地和海洋的命运……”
“严雪留下来,就会改变这种结果,与此同时她就会为此承担本不应由她承受的后果……那不是她的命运,也不是你的……所以,不要试图追寻我和严雪的来路,知不知道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要求更多,只会让她陷入无以复加的境地,你要想清楚……”
冲田的脸色惨白,在初升的月亮映照之下愈发得没有血色。
“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严雪在喉咙深处呻吟。
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冷哼:“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仅此而已……”最终,你们都会回到我的世界里去,你们的灵魂。
“小雪……”
“够了!宗次郎,真的够了!”严雪摇着头,步步向后退,“不要示图考验我的承受能力,无论是你还是杰……够了!我无法面对,所以我选择无声地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出来,为什么?”
“我是真的……”
“我知道……不要再说了……”,泪水在严雪眼眶里不停转动,“我从来不觉得后悔,谢谢你……谢谢……你自己不是也说过要守护住现在的生命吗?那么,请信守你的诺言,请珍惜您的生命……”说着,严雪将左手放在右手之上,置于身前,冲着冲田总司深深施“最敬礼”,泪水跌入尘埃。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以为新撰组是什么地方?!”土方岁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近前,恶狠狠地问。
“土方先生,我……”严雪蓦得一惊,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看着他,土方手里的长刀闪着刺目的光。
土方从阴影里走出来,目光上下打量着严雪。严雪觉得他的目光像针一样,一根根扎进皮肉,生疼。余光里冲田手中的发簪让土方怔了一下,他一把抢过发簪,咬牙切齿地说:“这怎么回事?”
“这个可以换50金,至少不用让河合先生切腹。”
“法度上写得很清楚……”
“那也不用动不动就切腹啊,属下犯错你这个做副长的也难逃其责,为什么你不去切腹?”
土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敢跟自己这么说话,还是个女人?!
“拿我送的东西去送人情?” 土方岁三将手中的发簪狠狠掷到地上,冲田总司一把按住他握刀的手:“土方先生,您……”连杰都吃了一惊,更何况是当事人之一的严雪。
绝对有什么雷声响彻云霄来着,绝对有。不然我的头为什么会嗡嗡做响?发簪是土方送的?这恐怕是本世纪最可怕的事情了。严雪大张着嘴,目光征询地在冲田与土方之间游移。
冲田微摇的头,土方铁青的脸……与冲田离别的伤情瞬时被土方岁三的话“打”得烟消云散。严雪张了张嘴,机器人般转向杰,“杰……这里的确不是我的时代……我受够了……我们……快走吧……”
杰冷冷地看着想要冲过来的两个人,轻轻一挥手,黑色的迷雾将严雪和他包裹,迅速融入无边的黑暗……
“小雪……”两个不同的声音叫出的同一个名字随着雾的消散而消逝在时空长河中。
一切即将回到原有的轨迹,新撰组也会消失在历史的汇流之中,近腾勇被斩首,冲田总司与土方岁三同时战死沙场,一代天才剑客终于得以与剑同眠。
回到现代的严雪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恢复到18岁的杰抱着黑猫13坐在沙发上吃着冰淇淋,偶尔抬眼看看楼上紧闭的房门,满脸的不屑。
房门突然打开,眼睛有些肿的严雪风一样冲到杰面前,劈手将冰淇淋夺过来,一屁股坐在杰对面的沙发上大吃特吃。杰眨眨眼睛,看了看严雪的头顶,“我让你吃,让你吃……我全吃光……”
“身不动,能否褪去黑暗,花与水……”杰成心似的喃喃自语。
严雪突然低低地冲着杰的影子说:“你很残忍……”
13伸出粉粉的舌头舔拭着杰的手,两双眼睛透过窗子的反光对视,杰盯着窗子上映着的影子,笑,有些邪恶。
笨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