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华袍》清风樱桃

11、11

　　11
　　第二天正好是她去看陈伯伯的日子。他们在美国的时候就约定好，这个星期的周三上午十点在公园见面，那么下个星期就是周四上午十点在公园见面，下下个星期就是周五上午十点，下下下个星期就是周一上午十点，依此类推。

　　他们周末不见面，因为周末的时候华景虓没有那么忙，有时候也会待在家里休息。

　　见面的时候，他们总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两张长椅背靠着背，他们一人坐一张，不看彼此，就那么说话。这样大概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是认识的，而且还在说话。

　　早上十点，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夏日的太阳总是特别的毒，看上去白白的，很刺目，很灼热。让人想到了白日焰火，看着无害，实则毒得很。好在公园里还有大树遮阴，阳光才不那么强烈。

　　可还是热，她却管不了那许多。

　　她焦急地问着陈伯伯昨日的伤势。陈伯伯说只是擦破了点皮后，她才放下心来。她说她的计划终于要开始了，然后还详细描述了她一步步准备怎么做。陈伯伯倒不是非常关心她的计划，只是听着，不发表评论。

　　最后，陈伯伯说他看了最近的新闻，也看到了她和华景虓挽着手臂出现的画面。

　　她笑着不说话。全世界人民都看到了她的风光吧，如果那是风光的话。

　　陈伯伯却突然问：“小词，这样你真的快乐吗？”

　　她快乐吗？真的快乐吗？

　　好久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了，连她自己都好久没有问自己了。甚至，她都分不清什么才是快乐了。用他的卡购物的时候，她觉得很快乐。看见他在床上满足的时候，她觉得很快乐。看见他一步步走进自己的圈套的时候，她觉得很快乐。可是，这种快乐是真的快乐吗？她也不知道。

　　二十四岁那年，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在那之前，她的世界满是阳光，没有阴影。那之后，她的世界满是阴影，再无天日。

　　爸爸去世了，她为此哭了很久。从此再也没有童话了。毕业典礼那天，她穿着学士服，抱着花站在镜头前拍照，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本来爸爸答应她会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的。可是，爸爸食言了。

　　天很蓝，云很白，可是心却是灰暗的。没有色彩，只剩黑白。

　　爸爸在世时，每次来看她，其实很少谈及自己的工作。她甚至连爸爸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有一次她在报纸上竟然看见了爸爸的照片，这才知道原来爸爸也是个风云人物。照片上的爸爸衣冠楚楚，好像很遥远，跟她印象中的爸爸一点都不一样。在她印象里，爸爸头发有些花白，只会慈爱地叫她“小词”。

　　爸爸对她从来都没有要求，只希望她开心地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有时也会反问爸爸：“你开心吗？”

　　爸爸笑着说：“小词开心，爸爸就开心。”

　　她是开心的，每次见到爸爸都像是初恋的少女，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既期待又害怕。害怕爸爸待不了多久，就又要回中国去了。

　　她刚拿到哥伦比亚大学offer的时候，兴奋地给爸爸打电话。电话那头的爸爸也很高兴，她听出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她说：“爸爸，等我毕业工作了，你就来美国养老好不好？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爸爸答应了她。

　　可是爸爸却再一次食言了。爸爸终究是没有等到她毕业，没有等到她工作。

　　陈伯伯告诉她，都是因为华景虓步步紧逼，将爸爸的公司夺了过去。爸爸一心急，心脏病发作，在办公室晕了过去，然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树倒猢狲散。爸爸这棵大树倒了，所有过去跟爸爸称兄道弟的人都不见了。爸爸的葬礼匆匆举行，除了爸爸的妻子、儿女和陈伯伯外，竟没有一人到场。连她都没有到场，她是没有勇气。
　　那天，她坐在家里，看着桌子上她和爸爸的照片，眼泪就簌簌地落下来，大滴大滴地。她坐在房间里，怔怔地看着窗外，好像爸爸还会出现一样。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接受了爸爸已经不在的这个事实。

　　爸爸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切。爸爸在世的时候，买了很多的保险。爸爸死后，她继承了一大笔钱。当然是秘密的，没有人知道。

　　后来，爸爸的妻子带着一双儿女去了苏黎世，再也不问浮华事。

　　而她，却毅然走上了这条路。

　　是他害死了她亲爱的爸爸，是他夺去了她的快乐幸福，是他，都是他。如果不是他，她现在还生活在童话一样的世界里，美好得不知道明天在哪里。可因为他，现在，她绝望得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陈伯伯曾苦口婆心地劝她。但她怎么能够？那是她亲爱的爸爸，是宠她爱她的爸爸，她怎么能够？见她心意如此的坚定，陈伯伯也不再劝她。她就是这样，只要是决定的事情，多少匹马都拉不回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命运。曾经她恨命运不公平，为什么她是私生女，见不得阳光的私生女？为什么她不能和爸爸天天生活在一起？为什么她只能天天算着日子，想着爸爸什么时候会来看她？可此时此刻，她却要感谢私生女这三个字。正因为这三个字，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才能顺利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她特意去学习商业知识，去学礼仪，去学跳舞。她蓄起了长发，学着化妆。她把所有过去的那些衣服都扔了，重新买了更优雅更女性的衣裙。她把他的简历研究了个遍，甚至搜集所有关于他的报道。除此之外，她还研究他身边的人，司机、管家、佣人、下属、商业伙伴、对手、投资人。

　　她还没见过他，却好像已经认识他多年。多少个夜晚，她在桌前抱着他的资料入睡。

　　华景虓，华景虓。

　　这三个字好像已经刻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想，如若有一天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忘记这三个字。

　　她毅然决然地准备好一切，然后来到中国。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就将从前全部抛在了身后。她再也不是她自己了，从此以后，她的生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复仇。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

　　她处心积虑地接近他，成为他的情人，成为他的太太。

　　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着她的计划发展，她又怎能轻言放弃？而这种时候，她快不快乐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快乐只是虚妄的两个字眼，她说自己快乐，她就是快乐的。不是有句话吗？说多了，就成真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关注最终的结果。是的，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呢。那么忙碌，哪有空停下来想自己快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