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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1 ...

  •   在她的故事中,她的男主角,她唤他,三木。
      “三木,是个文气清瘦的小助教。”她如是形容。

      上世纪末的九月初,不知疲倦的夕阳尽情倾泻在高一理科班强化课的教室里。
      一整天的课已上完,谁都不愿意再强化。
      三木究竟何时出现在讲台上的,无人知晓。因为教室里极其安静,他进来之前之后皆如此。
      “请问你是?”
      我眯开左眼,瞄到与我一走廊之隔的孙逾圣嘴巴开开合合。对,就是和你同名同姓的那位。
      不少人循声抬头,包括我。
      “啊,同学们好。那个,教授临时外出开会,这节课由我来代……”语速有些迟疑。他的嗓音质地挺特别,沙沙的,夹杂着一丝鼻音,如同感冒鼻塞的患者。
      但想必底下的目光不甚友善,以至他一时暂停了话语。
      我的座位位于第一排正中央,课桌抵着讲台。我未坐直身板,而仍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稍稍抬眼,所见便是他的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摩挲着无辜的粉笔。
      “进行答疑可以吗?”又是孙逾圣。
      “可以……”他同意了,手指动作依旧,“那,你们有什么……”
      话音未落,各类折着角画着圈的试卷辅导书飞速地从后排向前排席卷而去。
      听到他轻轻在咋舌:“不愧是附中。”

      你也觉得我们这些学生怎么可以高傲成这样?是,由于我们有高傲的资本,起码当时确实如此。
      附中是全市数一数二的牛校,跨入附中的校门等于跨入重点大学的校门,众所周知。而理科班,又名理科竞赛班,更是云集了强中强手。
      中考完的暑假,附中在我们区的录取名单张贴在少年宫最醒目的那扇橱窗里,目的就是供人瞻仰。其中,孙逾圣和我的名字列于最上方,后头附加,括号,理科班。
      我父母向来疏于管教我的学业,但这不妨碍那段时间他们上下班总喜欢往少年宫绕一圈,然后回来相互交流,乐得像傻瓜。
      比如,我妈会说:“你知道吗?我们从不夸人的主任都称赞我们桑杳好厉害,早读一年又跳了一级,十三岁中考还能考进附中理科班,不是天才是什么……”
      再比如,我爸会说:“我今天还听到一个貌似认识桑杳的孩子冲他家长嚷:‘桑杳聪明,你也不看看她爸妈是什么水平,你们有吗?’我那个不好意思啊……”
      我哑然失笑,吹吹散乱的前刘海,默默收拾行李,提早结束了无所事事的暑假。

      理科班提前两周开学,班主任为全校最优秀的数学老师。这还不够,喧宾夺主的强化课,直接拖来隔壁大学部的教授。
      我本以为,理科的教授大多闲得慌,不然哪有时间自我发掘与再创造。不想,他们大多忙得很,如此情况之下,继物理系、化学系助教现身后,数学系助教三木降临。
      与前两位助教老师不同,班里一致默认,称他为“小助教”——约莫他看起来格外年轻。
      许是拜年轻所赐,他的工作方式也更为我们所欣赏。
      他家教授热爱把一个人的问题对着几十个人统统解说一遍,他却不同。三木一个个地让学生上去,其他的人则抓紧时间自我强化或补充睡眠。
      我花了足足十分钟观察他的手,发现他开启答疑模式后,手指未再折磨过粉笔。以此推得,方才,他是在紧张。
      观察完毕,倒头大睡。直到他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入侵我的梦境。
      “这份C卷是谁的?”他扬着纸张,微微蹙眉,“没写名字。”
      有同学应和道:“肯定是桑小幺。”
      “谁?”他没听清。
      我“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没舍得睁开,头晕晕的乃至身体也随之晃了几下。
      “我。”我说。
      他低头拿起作图铅笔,问:“你叫什么?”
      “桑杳,”我故意整他,“桑榆郁相望的桑,杳杳寒山道的杳。”
      他果然卡壳,左手挠了几下鼻头,然后瞬间豁然开朗,将我的名字正确无误地书写下来。
      “桑榆郁相望的桑,杳杳寒山道的杳。”他复述了一遍,抬眸对上我终于睁开的双眼,轻笑,“好记。”

      仅靠一次答疑,我可以判定他是位逻辑严密的准数学家,但绝称不上是位合格的教育工作者——哪有老师如此神出鬼没,甚至吝啬得连个姓氏都不肯留下。
      高一两学期,我就见过他两回,其间相隔了一学期。第二次,还真有些意外。
      临近大学部寒假大撤退的时候,我不幸挑了个人潮最凶猛的高峰挤去了车站。由于个头袖珍,远拼搏不过哥哥姐姐们,故随波逐流般地任由人群推搡,倒也捱到了最前排。
      耳边突然冒出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桑杳。”
      我愣愣地抬头看向身旁的人,在大脑人脸库中搜寻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核对道:“卢老师?”
      要不是他家教授提过他的尊姓,恐怕我脱口而出的会是“小助教”……
      “嗯。”他笑答。
      “您还记得我?”我颇感受宠若惊。
      “当然,”他说,“归功于名字主人的解说到位。”
      及时赶到的公车解脱了我的尴尬,我向他匆匆道别,加入上车大军。
      车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司机刚欲踩油门,后半节车厢有几位乘客才想起忘了下车,此时正不顾一切地翻越大包小包的行李。
      车厢内一片混乱。
      我转了个身,用敦实的书包防住背后的人群。不料透明的一门之隔,正对着他。
      他朝我挥挥手。
      我也朝他挥挥手……
      灵机一动,抽出试卷,在背面写起字。
      “不公平!”我写得偌大无比。
      他一怔,随后也掏出纸笔,写道:“我叫三木。”
      我送他一脸不信,又画了张鬼脸。
      于是,他又写:“五行缺木。”
      瞧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他蓦地展开了个大大的笑脸,嘴角无限延伸,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也眯成了两条细缝。
      天真烂漫得就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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