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幸运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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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的时候温衍大病了一场。
本来张佳乐想要请个长假在家陪陪她的，可却被直接拒绝了。正好又逢每年业绩的旺期，他斟酌了半响，也就没再固执。
所幸温衍也没病上多久，高烧很快就退了下去。只是在这之后，要命咳嗽成了每天的日常。张佳乐下班回来看着纸篓里那一堆堆带血的纸巾都有些慎得慌，拎着趴在电脑桌前的温衍就要往医院跑。
“这都几点了，回头我自己去。”温衍挣脱开来，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八成又是支气管炎犯了。”
是的，之前也有类似症状的时候她有去做过检查。医院方面鉴定了这个病状后给她配了不少药，医生还唠叨了一堆她不爱听的话。比如，注意饮食，少抽烟。
张佳乐见她一副做了决定的模样，知道恐怕是拿她没办法了，只好跑去倒了杯水给她，“都咳出血了，明天就去啊！叫你少抽点你不听！”
又不是咳这一两天的事了，只是血量比以前更多了而已。
当然这种话温衍是不会说出来的，那无非是在给自己添麻烦而已。
她很是配合的喝掉了满满一杯子水，边若无其事的给自己点上一根边说着，“大惊小怪个什么，大姨妈跑错道了而已。”
……
张佳乐无语凝咽，深感自己没法跟眼前这个死性不改的女人交流。叹了一口气，他撸着袖子往房间走，“抽抽抽，抽不死你。”
温衍又哪会在意，看都不看一眼他愤怒的小脸，“抽死我也认了。”
后来想想，这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第二天温衍就接到上头通知，跑去出差了，这要上趟医院简直艰难。再加上她本人也不太在意，想着以前又不是没咳过，就不了了之了。原本他俩的婚期按预算是定在了三月，可按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是没可能如期举行了。
日子一拖再拖，张母忍无可忍的下了最后通牒，这事才被拍案而定——六月必须把事办了，没商量！
而对于这桩喜事，温家那边本来是有很大意见的。可也不知道张佳乐登门拜访给那俩老下了什么蛊惑，顷刻之间都对这个未来女婿满意的不得了。温衍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家是搞艺术传统的，而张佳乐正好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人生就是艺术的（逗比）气息。
要说真的，温衍对这婚事是从头到尾都不急的，应该说是非常不急。女人嘛，又哪儿能希望自己的终身被定的那么早，她还没逍遥几年呢。
结婚的对象刚好是一夜情的对象，这种事怎么想都有些太勉强了。
可张佳乐不一样，他就没差每天催着枕边人去领证了。
但要设身处地的一想，张佳乐的年纪也算不上小了，确实该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三十岁前都在忙着打游戏，多少也有些常人眼里的不务正业。三十都差不多过一半了，那么多年的梦想也得以实现了，如今又有稳定的事业，况且店面还在逐渐扩张，这不就差个家了嘛。
婚前一个月的时候，他莫名的焦虑显得特别严重。这间接导致了每晚的睡前谈话都变成了张佳乐的提问时间，并且还都是雷同的问题。
“你真愿意嫁给我啊？”、“你真想好啦？”诸如之类的……
温衍胸口疼得厉害，对于他的话基本上是爱理不理的，真要被问烦了张口就是不好听的话劈头盖脸喷过去。两人也不是没有因为这个吵过架，可最后都和好的特别快。
眼见就要跨进六月份的门槛了，温衍甚至有种要踏入坟墓的错觉。不过想归那么想，她还是向单位请了长假，做好了结束单身的准备。
没错，在她看来，没结婚前不论有没有男朋友，那都只能叫做单身。
不过在那之前，她不得不先去趟医院。不是因为张佳乐夜以继日的叮嘱，而是真的咳得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温衍还记得那天的风有点狂，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竟还下起了冰雹。
小点儿的似栗子，再大点就如同鸡蛋。来来去去在B市呆了也有些年日，这个季节发生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她没带伞，也没有找个地方躲躲。任由那些大大小小的冰雹砸到身上，有点疼。
雹子在头顶上已经开始融化成液体，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流淌，顺着她的领子往脖颈里去了。可能是因为骤然间感觉有些冷，温衍的嘴唇有些发颤。
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停在原地很久，才继续按完。她在行人投来奇怪的目光中把头闷得越来越低，看着屏幕上自己敲完的那一句简短的话，摆不出任何表情。温衍觉得自己有了足够落泪的理由，最终也只是红了眼眶。
我们分手吧。
她猛地合上手机，翻了翻钱包，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径直去了机场。
搭上回H市的飞机时，她模模糊糊在想，自己还真是没出息。十年前的这个时候一走了之还勉强算是为了梦想，那么十年后的自己呢？为什么还是选择了离开呢？
二十好几，还傻得可以，没一点长进。
＃＃＃
得知温衍死讯的时候，张佳乐正在赶往相亲的路上。
一年前突然而来的短信把他整了个魔怔，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后也见不到温衍的踪影，明明一切随身用品都还在的。他也不是没试图找过她，可对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连打好几天后，还干脆成了空号。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儿了。临近婚期，未婚妻却跑了，别的没有，只有一句连解释也没有的分手短信。
张佳乐向来就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赶上那么个事更是给了他充分发挥的机会。在他的认知里，温衍虽然有一堆的毛病，但绝不是个会拿这事开玩笑的……等等，也并不是不可能。说不定对方只是在跟他开玩笑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等了一段时间，对方却依旧杳无音讯。
那是不是自己哪儿惹她生气了呢？张佳乐回忆了近期的大小事儿，重至在床上不够卖力轻至厕纸没有及时去买全都琢磨了个透，他也确定不了事情真相。
磨磨蹭蹭了一个月，他觉得自己没法再等下去了，那些有的没的倒希望对方能给个明确的答案。于是他认真洗漱打扮了一番，上了一趟温家。
可张佳乐却实打实的吃了个闭门羹。
温母只告诉他说别再来了，温衍已经和新的男友去旅游了。其他还说了些什么，他不记不清了，连对方说话时候异样的神情都没能注意到。
张佳乐有些呆滞，他思来想去了这么多，怎么也没能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折腾了那么多，换来的也就只是这样。那天夜里，他坐在街边的花坛里想了一晚上，为什么就爱上这么一个女人了呢？在自己为她纠结痛苦的时候，转眼就毫不留念的找上了别人。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张佳乐觉得在很多方面他已经足够迁就她了，已经如此，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是不能当着他面说出来的呢？
平时一起时候的那些小毛病他都可以忍，甚至会觉得那都是温衍独有的小可爱。还真他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他算是彻底看走了眼！
回到B市后，张佳乐荒废了自己一段时间，店里的事也不闻不问。有时候越想越上火了，还打电话邀请老友出来一起喝酒消愁，本来那些因为比赛不抽烟不喝酒的习惯也全权被打破。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三个月，张佳乐的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然而掏空了那些盛怒，所剩下的就只有空虚和思念的躯壳了。把那些愤怒的因素全都抽离出去，他又免不了天花乱坠的瞎想。
实话说，张佳乐模样生得好。除了有些忧郁气质，整个人精神的不行。总结一下就是，他根本不愁找不到结婚对象。张母得知自己儿子受了这样的委屈，气不打一处来。跑到酒吧把他揪回来后，当即就给他安排了几门亲事。
起初他还不乐意去，可后来也不免妥协。
既然对方都有了新欢，还独自在这儿纠结个什么劲儿呢。张佳乐根本不敢指着那个人回心转意，那么决绝的态度，他算是理解到了，那个人是铁了心不想跟自己再过下去了。
假洒脱谁人不会，张佳乐认为自己也是装的挺到位的。但还没忍上几刻钟，就原形毕露。走个路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身后刹车的司机破口大骂，他也是充耳不闻。就连想要睡个觉，也不得不借住药物的帮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枕头一角准是湿的。在外遇到了以前的熟人，他都能不打一声招呼的直接路过。
瞅见他那消瘦得不成人形的造型，众人都表达了关心之情，只有他以前的队长韩文清嗤之以鼻，丢下一句“就为了个女人，出息！”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佳乐靠在树边，听着剩下那些人手忙脚乱的安慰，一句话也不想说。韩文清说的并没有错，但他毕竟不是他。事到如今，张佳乐觉得自己还真没什么好逞强的。
反正没了她，怎么样都是一生。
但实际的情况谁也没跟他说，就连这才知道的实情还是旧友叨逼叨逼的时候说漏嘴的。张佳乐有些怔忡，这样一个让他有过万般情绪的人怎么就那么去世了呢。自己的那些愤怒，怨恨，后悔，想念……又该由谁来承担呢？
最可笑的是，他连个葬礼都没能赶上。
温衍得的是肺癌，晚期那种。
检查出结果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跟张佳乐提了分手。她心里清楚，这一辈子亏欠最多的是父母，所以最后关头还是回了家，在俩老面前哭得像个傻比。但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谁也没法改变结果。
温母当初也并没有全说谎，温衍确实是去旅行了，只不过是她自己一个人。
按理说，患者一般都该老老实实呆在医院里接受延长生命的治疗。可是她偏不，倔的跟头牛似的，这点是至死都没能改。
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只想好好看看世间的那些美好，祖国的大好山河这要放在以前，她可是完全没有机会去欣赏的。但同样的，放任自己的下场很简单，那就是病情恶化的更快了。
临终的一个月前，她突然昏倒在宾馆里，被服务人员发现后通知了家人，强行送进医院。温衍没再挣扎，她似乎已经知足。只是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胡思乱想，说她懦弱也好没用也罢，那都抵不过心中的想念。
可她也知道，不能因此再多做点别的什么。没结果的爱情，只好趁早适可而止。
哪怕是想到哭出来，也绝不可以联系。
这些张佳乐又哪会知道。
那天的相亲也是一团乱遭，虽然浑浑噩噩赶了过去，但在女方一句叹息下立马丢盔弃甲，临阵脱逃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赴约了呢。】
他记得以前听温衍跟她同事打电话的时候，那姑娘理直气壮就是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抛出，一个男人突然不赴女人的约，可能是因为睡过了也可能是因为睡过了。张佳乐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当然没道理爽约。只是应景而想起来的话语，让他那些好容易压抑下去的情绪又一下子爆发了。
人们常说的并不错，不管如何，留下来的那个人才会是最痛苦的。他多想抓着温衍的领子问个清楚，为什么可以自私到这种程度。
可偏偏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她不在了。
＃＃＃
知道真相后恍惚了好些日子，冷静下来后想了想，他决定去旅游。别的无他，只因为温衍临终前那么干了。张佳乐其实是知道的，他的姑娘倔强又胆小。那样的情况下还独自一人去旅行，指不定在一路上得哭鼻子多少次呢。
他多想在那些日子里陪陪她，可那都已经是没可能的了。
现在呢？
他现在能做的又是什么呢。
想了好几个晚上，做下了这样的决定。
张佳乐想的很简单，他要走她走过的路，害怕她的害怕。
果然是跟什么样的人呆久了，性格都多少会受到些感染——矫情的可以。
也正是在这场旅行中，他好运（……）的遇到了如今的妻子。两人缘分也是来得挺快，相识了两年，婚事就有了着落。
也就是后一年里的事儿，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名为张衍。
妻子夸着是个好名字，张佳乐心里却是有点发虚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渣男的嫌疑。这个名字意义所在，只有他自己清楚，当然这都不会对妻子说就是了。
说实话他俩结婚的时候，那些个儿以前一起打荣耀的朋友都挺惊讶的，但都没多说什么。忐忑了一晚上的莫名情绪也在洞房的时候消失的一干二净，张佳乐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挺乐天派的，这不，从悲中走出来的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他张佳乐爱过一个人，五年。伤过痛过流泪过，现在他还活着。
你看，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冬天的时候店里出了点客流上的小问题，张佳乐忙得不可开交。懒得回家过夜了，他就在二楼过上几晚，妥妥的舒适。
那天店里的生意稍微好转了些，张佳乐才缓了一口气。正想坐下来给妻儿报个喜讯，手机就抢先他一步响了起来。
是黄少天。
张佳乐面露难色，想了想，还是接起来。
不出所料，那人还是一如当年的呱噪。但听着电话那头熟悉轻快的语调，他竟也有几分怀念了。提起些坏主意，张佳乐也是兴致勃勃的回应，心情比刚才还要好。
突然，黄少天才像是想起了打电话来的主要目的，清了清嗓子道来——
“我说张佳乐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啊，出门旅游住个旅店都能在窗台上看到你的签名。怎么的，自恋到这程度啊？再说了，真要签名你不会好好写啊，笔划的棱角都模糊了，简直无法理解啊……”
张佳乐被他说的一怔一怔的，心想着自己也没有写到“XXX到此一游”的傻比习惯啊，怎么就被说教上了呢，“说什么呢你，别想着污蔑哥啊，凡事都要个证据的知道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黄少天顿时不服，“我次奥，你等着啊，这就给你要的证据。小样，还不承认了是吧！”
还真有？
来不及细想，伴随着一声“咔嚓”的手机拍摄声，张佳乐的彩信铃声就传来了。他把手机从耳边挪下来，点开来自黄少天的彩信，瞳孔忍不住收缩。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只是那好好的三个字被模糊了一大角。他想，这应该是被什么液体浸染了。有些时日，不那么明显罢了。
张佳乐的思绪陷入了一片混乱，一大波记忆不打招呼的就往脑门上直冲，也不管这脑袋的主人是否承受得住。黄少天等了半天也不见他给个反应，有些不耐烦，在那边叫起来。可张佳乐就像听不到似的，站在那里出神。
这是温衍的字，也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温衍式软弱。
抚上脑后那不知不觉又长了的发，他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想得到，那个人是以什么表情在旅途中每个落脚旅店的窗台上写下自己名字的，然后再忍不住泪流满面。
那个矫情自私的……臭小鬼。
张佳乐的手有点抖，陡然间生出抽烟的念头来。四下一边摸索着打火机，视线却怎么也离不开手机上的那张相片。可满腔的情绪怎么也无法爆发出来，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爆炸。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再度响了起来，是二线。
恍惚着按了接听键，女儿稚嫩的声音在整个没有其他人的房间里特别响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声音甚至还带了哭腔。所幸女儿还小，根本听不出那是什么东西。说完一堆想念自家老爸的话后，道了声理所当然的再见。
也正是这一声再见，仿佛戳破了张佳乐的临界点。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能发出来。眼泪如决堤一般的潮水涌出来，顺着脸颊再到下颚，最后滴落在眼前的小桌上。
他弯着腰，像是要忍耐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最终还是没成功，双腿一软，顺势就跪倒在地上。单手扶着桌脚，听着耳边电话已经挂断的提示音，无声呢喃——
再见了，阿衍。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幸运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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