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自欺欺人 ...
-
到了这个时节，竹林里再没了一丝苍翠，只剩下还未落尽的叶子时不时的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许然就仰面躺在一把竹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似乎是在小睡。
林苗本想静悄悄地走过去，结果才一进竹林，就踩上了厚积的枯竹叶，脚步声无论如何是轻不了了。
许然听到响动后，便拿下了脸上的书，坐起身来朝林苗看一眼，微微一笑：“新年好呀。”
林苗白了许然一眼：“离过年还有两天呢。”说着，她索性也不再怕什么弄出声响，大跨步走到了许然身边。
“我娘生怕你冻着，特意给你做的。”林苗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许然打开来看了看，感激道：“大嫂有心了。”
林苗一直知道许然对林丰收和杨青红是以大哥大嫂相称的，可不知道为了什么，她总觉得这样有点怪。许然喊她爹哥，那她不就该喊许然叔？
但很快林苗就发现这样的纠结是毫无意义的，毕竟许然怎么着也有二十来岁了，喊林丰收大哥无可厚非。
“想什么那么入神？”许然见林苗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开口问了一句。
林苗转过头看着许然，半真半假道：“我爹娘在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呢，说你怎么还不成家。”
许然愣了一愣，蓦地笑了起来：“因为我在等人啊。”
冬日的阳光自稀疏的竹叶间漏下来，洒在许然的脸上，让他这笑又多了几分不真切。林苗看着直直望着自己的许然，正如当初第一次见他时那般恍惚。
林苗从来都不否认，打从初一见到许然的时候，她就对他抱有莫名的好感。或许是因为他那张惊艳绝绝的脸，或许是因为他那特立独行的气质，总之林苗下意识地就想靠近这人。
但她始终是理性多于感性的，所以她能够恰到好处的将自己同许然的关系保持在一个微妙的水平，如君子之交一般淡如清泉。
可是每每看到此时这般的许然，林苗就会发现自己的心跳会不由自主地加快，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酝酿。
所以说啊，许然就是个炖迷魂汤的高手。
林苗别过头，错开许然的目光：“哦，那你等的人可知道你在等她？”
许然站起身，颀长的身姿挡住了林苗面前的阳光：“兴许知道吧，毕竟她还有点小聪明。”
两人靠得有点近，林苗往后退了一点点，抬起头问道：“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呢，毕竟我都一把年纪了。”许然笑笑，却是转过身去，扬了扬手上的衣服鞋子道，“我去屋里试试衣裳，你等我一下。”
许然走开以后，林苗挠了挠脑袋，内心是纠结的。两人都在打哑谜，要是不戳破的话，谁能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过了不多时，许然就穿着新衣裳回到了竹林。林苗打量了他一眼，发现这衣裳还真就做得大小合适分外熨帖。
“我说，你是不是跟我娘特地说过你穿衣的尺寸？”林苗深深怀疑着。
“那倒没有。”许然摇摇头，顺便理了理有点褶皱的衣角，“可能是因为那一次我借穿了林大哥的衣服，觉得有点小，大嫂就顺势记下了我应该穿的尺寸吧。”
“你还穿过我爹的衣服？”林苗皱了皱眉，她脑子里对此好像并没有印象。
许然理着衣角的手顿了顿，而后才继续若无其事地说着：“当初你不慎落水的时候，就是我下水把你从河里救出来送回去的。那日天凉，你爹娘怕我冻着，就让我赶紧换了衣裳。难为大嫂过了这么久还记得。”
许然说得轻松，林苗却早已出了一身冷汗，面色煞白。
对于那次落水她没有印象，然而那之后的大病她却不可能不记得，就是因为那场大病她才得以到了这个世界。她也清楚的记得，在她病好后没多久，就下水救了掉进水里的张桃。
许然既然救了林小苗，便该知道林小苗不会水。可在那之后，他却又亲眼看到了林苗下水救人。
再次回想起初见之时许然看向自己的眼神，林苗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颠覆。
“千层单不如一层棉，这种时节穿这种衣裳总觉得有点冷。”许然只当没看见林苗的神色变化，还在自顾自说着。
林苗身上穿着的是件碎花夹袄，虽然不好看去，却还算御寒。但许然毕竟是个读书人，杨青红给他做衣服的时候，充分考虑着美观要素，丁点儿没往御寒上考虑。现在许然里面是穿了不少，可瞧着还是有些单薄。
林苗稳了稳神，就像是没听到许然后面那句话一般，尽量镇静地说着：“那日落水之后我就不省人事了，倒是不记得原来许夫子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你打算怎么还这份恩情？”许然调笑道。
林苗直接没有搭理他这个问题，而是望了望天后说道：“我出来的有些久，也该回去了。许夫子若是嫌一个人过年冷清，不妨常来我家走走。”
“好的，一定去。”许然一点没当这个是林苗的客套话，还认认真真的接受了她的邀请。
林苗道别之后，就离开了竹林。她离开的时候脚步之快，简直就像是逃离一般。而实际上，她的内心也确实不平静。
从开始到后来，许然之所以对待她不同寻常，全都是因为他看出了什么么？
林苗直到回到了家之后，脸色都不大好看，让看见她的杨青红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怎么才出了一趟门脸色就这么难看？”杨青红一把拉过林苗，还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
“没啥，就是走路的步子急了点，外头怪冷的。”林苗揉了揉脸，挤出一丝笑。
“冷就加件衣裳，可不能着了凉。”杨青红始终对林苗的大病一场心有余戚，一听林苗说冷，她就有些慌了神。
林苗摆摆手：“不用啦，今天太阳挺好的，刚刚就是起了点风才冷。”说着，她又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娘这是在做什么呢？”
杨青红身边放了一桶水，显然刚刚是准备提水做什么的，见着林苗回来才把水放下。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就想炸点果子预备着过年。”杨青红提起水桶走到了院子一角早就备好的木盆旁，“这不，白面都准备好了。”
白面跟大米一样，都是精细食粮，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用来做炸果子这种小吃的。就连林家现在日子还算好过了，杨青红也只倒了两三斤面粉出来，显然只是想随便炸点，自家吃着玩玩就够了。
杨青红倒水和面，林苗就跟在一边打下手。她嗅着面粉的清香，馋虫就被勾了起来。
“这里头要是再放上几个鸡蛋，炸出来的果子会不会更脆？”林苗为美味做着建议。
金贵的面粉都用了，也不在乎多添几个鸡蛋。杨青红立刻大手一挥：“灶头的柜子里还有几个鸡蛋，全都拿过来。”
等把面粉和鸡蛋全部和匀，再放上老酵粉，静置一两个时辰之后，原本紧实的面团就变得蓬松起来。
杨青红先揪下一坨面团放在早就准备好的案板上擀成薄片，再用菜刀把薄片切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四方形的方块，而后拿起一块方片对林苗示范着：“你看，就在这个戳个洞，然后把这一角拉过来一翻，就成了。”
这种果子又叫做翻果子，做出来不仅好吃也好看。林苗还是头一次做这个，兴致勃勃地跟杨青红学着，不一会儿就也做得有模有样起来。
杨青红擀面，林苗翻果子，娘俩合作起来效率也高。等林丰收辞岁回来的时候，所有的面团都已经做完了。
辞岁其实就是去上坟祭祖，一般在年末或者年初的进行。林家每年都是林丰收他们三兄弟和家里的男丁去，而林苗她们女眷却每年都没有资格参与其中。
不过林苗本来就不愿意凑这种热闹，不让她去就不去呗，她也乐得清闲。
“我还说早些回来帮你们哩，结果一回来就可以捡个现成。”林丰收看着整整齐齐摆在圆簸箕里的翻果子们，就要伸手拿个起来看看。
杨青红一下拍开林丰收的手，嗔怪道：“先洗个手去。”
“刚一回来我就现在河边上洗了的。”林丰收还是拿起了一只放在眼前瞧了瞧，“得有多少年没吃过这个了呀。”
“可不是么，上一次做还是小树在的的时候。”杨青红说到这里，明显有些伤神，显然是回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这已经是林苗第二次听到小树这个名字了，第一次听到还是在几个月前老太太差点离世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也好奇过小树到底是谁，但见杨青红他们不愿多提，便也明智的没有问。
而现在看着林丰收和杨青红的神态，林苗差不多也猜到了那个叫小树的孩子到底是谁。按照古代人婚龄，以林丰收和杨青红的年纪，确实不应该只有林苗这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树应该是夫妻两得第一个孩子，只不过因为什么意外夭折了。恐怕也是因为这样，夫妻俩才对林苗格外宠爱，生怕她也出什么意外。
话说回来，就连许然这个不相干的外人都发现了她与以前的不一样，林氏夫妇会发现不了这个朝夕相处的女儿的异常么？
林苗看了一眼杨青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夫妻俩都很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让人伤心的话题，林丰收最先说道：“正好果子还没开始炸，我去给你烧火。”
“油还没倒哩，那么急做什么，先把簸箕端过去。”杨青红喊住就要往厨房跑的林丰收，指了指装满果子的簸箕。
林丰收连忙又跑回来端起了簸箕，重新往厨房走去。杨青红看着百依百顺的林丰收，脸上的一丝忧伤早被甜蜜所取代了。
炸果子的时候都是夫妻俩在忙活，基本上没有林苗什么事。林苗唯一的工作就是站在灶边，时不时地尝一尝杨青红炸好的果子，对火候大小做出自己的点评。
“还是以前做的那个推车炸起东西来方便，土灶烧起火来怎么都不顺手。”林丰收被灶里的烟熏得眼泪一阵阵的流，忍不住抱怨道。
“家里没得石炭了，用那个炸不成气。”杨青红一边拿着漏勺翻滚着锅里的翻果子，一边说道，“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先前万老板就把我们推车的做法给学去了，可过了这么久都还没在城里看到有人用。”
“兴许是在别的地方用吧，万老板的生意做得可远哩。”林丰收回答。
杨青红把锅里炸好的翻果子全都捞出来，憧憬着：“要是什么时候咱家的生意也能像万老板那样就好了。”
林丰收却是把这个当成笑话来听：“咱家没钱没势的，哪能做成那样的生意哩！我听小李他们说，万叔在上京里头都有熟人的。”
对于他们来说，上京就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所有来自于那里的东西都是不可高攀的。上京里有熟人这一条，就足以让他们心生艳羡。
林苗此时嘴里正塞满了果子，闻言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那可不一定。”
见林丰收二人都没听清自己的话，她又加速嚼吧嚼吧两下把果子全都咽下去，清了清嗓子道：“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成的。你看咱家就这一年，变化该有多大。”
“小苗这话我爱听，什么生意不都是一点点做起来，万老板不也是从个乡下货郎做起来的么。”杨青红比林丰收要有自信的多，信誓旦旦地说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在知道自家的生意跟万叔有很大联系之后，林丰收夫妻俩就好奇地向别人打听了一些关于万叔的事情，虽然不尽可信，但好歹不再像以前那样无知。
林丰收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那就说不准了，我可听说万老板是跟圣上打过天下的人。”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自欺欺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