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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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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字是?”
Z哗啦一声拖着椅子凑上来,同时,手指点住掌心上的稿子某处。
静谧如海的氛围被他的动作撞出了缝隙,而我的理智也只能费尽力气从细缝中挤了回来。
“龃龉吧……我写错了么?”我辨认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说。
Z扑哧一声笑出来,边摇头边用木制铅笔在那团可疑物体边补上端正的两个字,“你是怎么考上大学又混到大三的?我无法想象。”
“我是工科生嘛。”小小辩解一句,我不再言语。
Z没有退回原处。
他与我的距离不到一尺,膝盖几乎贴在一块儿。
我有点头晕,想退后一点,但这该死的沙发让我难以自拔,姿态狼狈的我,一定满脸写满逃跑意图。
深深吸了口气,我不动声色地向后缩了下腿,但Z几乎也在同一时间翘起了腿,膝盖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大,但身体的距离却因此靠得更近。
慵懒地向前倾着身子,Z的衬衣领口松垮垮的敞开,露出纤细平直的锁骨和少许白皙胸膛,卷到肘部的袖口紧紧绷住弯曲的胳膊,覆着薄薄肌肉的小臂正随着他有节奏的动作微幅伸缩着。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露肤,似乎已逼近了我的极限。我别过脸,喝斥着自己把视线调离他正在被铅笔一下下戳着玩的淡粉色嘴唇。
他的动作停下了,铅笔直接压住了下唇,“你一定很讨厌我始终让你写手稿。”他喃喃道,语声有小小的模糊。
“没有讨厌,只是不好意思。我上了大学后就很少用笔,字写得糟糕极了。”我实事求是地回答。
“Z少年,是手写的。”他突然抬头,对着书架上方努努嘴,“我只是很怀念翻动手稿的感觉,对不起,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几乎是受宠若惊,我忙大幅摇头,“老师你完全没必要这样说,我很享受,真的,翻看手稿的感觉我也同样喜欢。”
Z抿唇一笑,眼色澄澈。
“但你似乎羞于在纸上写情,今天这些文字,按说应该是感情高涨情绪爆发的戏份,你却刻意淡化了,力量削弱好多,”靠在扶手椅上,Z轻声说,“你该怎样继续下去?”
耳热面酣,如同醉酒,我低头无语。
“你的心里……有结局了么?因为希望诞生于自己手中所以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写下去的结局。”
“算……有吧?”我呐呐道。
Z轻叹一声,把桌上晒温了的啤酒罐递给了我,“很热么?去洗个脸吧。”
初见时,捧着我带来的蛋糕,对着面红耳赤的我,表情停格在忍俊不禁的Z,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见面前日,我托腮苦思半小时,最终选了一张在校园草坪坐着的照片发给了Z,并附言:
老师,这是我。我身高一米八六,身材像四分卫,气质像悍匪,紧张的时候看起来肯定很可怕,明天见到我时,请别误会我是坏人。
按下发送后,我的悔意随着时间逐秒膨胀,这封邮件充斥着惊天傻气。
——好,我会看熟并牢记,放心。
Z的回信很快到达,轻易过滤掉了我所有兴奋得胡言乱语的失控无力。
我笑了,并真的放下心来。
现在回想起来,有件事也许正是从那个瞬间开始的。
凉水泼面,我看着镜中自己湿淋淋的脸庞。
这一年来,我减了近二十斤的体重,脸看起来小了一圈,再加上勤于打理自己至少达到整洁标准,不止一个哥们儿说我帅了很多,也有过几个女孩或明或暗地对我示好。
面对这些,我有点高兴,但那种程度,同每周的见面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原来未曾留意之时,我早已泥足深陷。
回到书房时,Z背对我站在窗前。
梅雨刚过,天气还未及转至炎热,但在逐日拔高的气温中,树木早已开始兴奋地抽枝拔叶,与冬日将至时紧缩身子抖落满身累赘枯叶的消极姿态完全不同,灼眼的夏日催生出的肥厚新绿充满着迎战的意味。
Z窗前的大树勇将模样地披起了翠绿铠甲,他像是狂热的主战派一样,伫立窗前久久凝视,形同膜拜。
我上前,碰到了椅子,Z受惊转身,不适应光线般地眨眨眼睛,像个顽皮的小孩。
”老师,做什么呢?太阳太刺眼了。“
”我啊,一边想你的小说,一边晒晒眼皮。“他慢吞吞地回答,”想你那对冷感的男女主角怎样破冰?怎么把故事顺理成章地推向结局。“
”少年Z,有结局么老师?我一直想问,也一直好奇。回到起点我总觉得不像是真正的结局。“我试探地问。
”结局啊,是最最没意思的东西,“Z在沙发上坐下,奇怪的是,他陷得并不像我那么深,”结局之后,他就不再属于我一个人,而且无论如何总会有人质疑,这样也算结局么?同开头根本一模一样嘛,没人受伤没人死去没人不知所踪,没人做|爱没人相爱也没人得到大团圆的终极大奖。“
说着,他笑了起来,眼睛清亮如夏夜的星,上翘的嘴角仿佛藏着满满的蜜糖。
他好像瘦了,但正因如此,他身上的那种糅杂着少年清爽与青年韧劲的气质更加明晰,或者说诱人。
“你有没有试过一人分饰二角?”似乎是发现了我过于灼热的注视,他的笑容凝固了,好看的嘴角依旧上扬,但话题已经转开。
“没有,从来没有,怎么做?”我问。
“比如,把自己分解成男女主角,演一下对手戏,想象台词设计动作,甚至揣摩内心,类似这样的。”他轻声说。
“听起来很难,我没这么试过,我的人物也极少对手戏。”我考虑了下答道。
他低低笑出声,轻巧地离开沙发,跪在堆满书和稿纸的咖啡桌前,再一次逐行审视我的稿子。
大体来说,Z对于看我的小说,起初并不热心。
在我答应下给他手写稿之后,才略微有了点热情,动作也从最初坐在厨房餐桌边花几分钟扫完变成靠在沙发上反复看上几遍,直至现在这种小学生似的认真姿势。
奇怪的是,我很难回忆起初次请求Z看看我的稿子时的情景或曰心情了,像是完全回避掉了那个害怕被拒绝到极点的内心。
“要不要试一次?我俩配合。”他突然问,“你就演‘我’,我则是那个精神上骄傲得一尘不染,现实中却要跟着你这个驼队首领亡命天涯四处漂泊就差没蓬头垢面的西夏公主。”
“哪有那么惨,她每天都有洗漱,至少我尽量保证了这点,哪怕水源难找。人的身体一脏,灵魂也会跟着不自觉的堕落。”
“想不到你偶尔也能说几句有意思的台词。”Z隐去始终挂在唇边的微笑,正色道,但那种一本正经并不纯粹,我觉得,其中似乎混入了别的什么令我困惑的东西。
我不做声。
“我们……已经走到终点了,”沉默了片刻,Z忽然这样开口,语气中有种刻意的柔软。
“终点?”我不明所以。
“我已经到家了,在亲人的环绕中,还能去哪儿不成?”Z垂下眼帘,静静地跪坐在我的脚边。
“我……”大脑一时跟不上节奏,我急热欲燃。
“真是奇怪,漂泊在外时日日盼着回家,但现在,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开心,你……知道为什么么?”并无对视,Z却传递给我一个无法诉诸于语言的眼神,藏在异常妩媚的自眼尾飞起的睫毛下。
“我……我知道,但却并不希望那是答案。”被他蛊惑,我也跟着入戏。
“为何?”他问。
“跟着我,你哪儿都到不了。流浪在沙漠中,居无定所地终其一生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或许,最初会很新鲜,我们仍可像过去那几个月那样四处冒险,但你总会腻烦。水手都渴望靠岸,而沙漠比大海更大更广更不可知。”我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那个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跟着响马长大的孩子,他没有根基,就像流沙,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却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
“你真的这样想?”他凄然一笑,“果然是我预料之中的回答。”
“对不起。”我词穷。
“用着不同的借口,有些听起来甚至十分美好伟大,但目的只是把我推得远远的,这样看起来,你同我那些所谓的家人并无不同,我曾经同情你没有家人,但现在看来,你很幸运,因为你永远尝不到被家人背叛的滋味,也永远不会知道身处他们之中却比坐在陌生人身旁更加惊恐无着的感觉。”他淡淡道,几乎不用考虑几秒来斟酌用词。
被家人背叛?从某种角度来说,没错。
Z,难道有过相似的经历?
少年Z,也是个孤独的孩子,他的身边连固定的旅伴都没有,更别提朋友或是家人,他莫名地出现在小说开端,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末章,没人期待他的到来也没人等待他的回归,他的存在只是在虚构的地图上留下了一串虚构的点。
“你出戏了。”Z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走神,我尴尬地不知如何弥补,只能呆呆看着他由端正的跪姿松懈成坐姿,紧绷的某种东西倏然不见。
“对不起。”
“你除了这三个字就没有别的了么?”Z的唇角浮上一个冷如新月的浅笑,眼神越过我,驻于我身后窗外金红色的夕阳,“你的心中,就没有必须大声说出来的台词么?”
当然有,即使是我这样毫无才能的普通人,也同样怀有想要豁出一切拥抱爱人的热情啊。
我没有说出口,但身体自行解读了我的回答,臂膀夸张地大大张开,用像要抓住即将坠入深渊的人的姿势和力气,揽过近在咫尺的他,紧紧搂住,紧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呼吸困难,贴合的胸膛毫无空隙。
Z似乎并不吃惊,也毫无挣扎之意。
我闭目想象我的女主角,那个金枝玉叶却又野性难驯,在马背上的时间远远超过了自己兄长的公主,她也应该有个这样的身体吧?
看似纤细却并不孱弱,柔若春水却又韧如柳丝,散发着植物的温暖香气,没有脂粉味,却更添诱惑。
难以自抑,身体再度背叛理智。
毫无疑问,我是个差劲透顶的演员。
Z在我逃跑似地松手时,展开手臂回抱住了我,同我极具侵略意味的动作截然不同,他的姿态是亲昵、温和、半撒娇半爱抚的。
我的身形过大,他偎在我的颈窝,双手吃力地在背后交握。
“吻……我。”
他仿佛故意含糊不清的呢喃响自耳边,但每个字却又清清楚楚,“明天就要回到无法摆脱的身份中,今夜何妨放纵一回?”
我无法判断这是台词还是真的邀请,但无论哪个,都让欲|望进一步高涨,没有丝毫退去的趋势,他肯定也感觉到了,那个集中了大量血液以致我缺氧头晕无力抵挡的地方。
戏内戏外不重要,但真的可以么?
贴上了他的耳垂,理应是人体最低温的地方,竟也是温热的,柔软化解了紧张,受到鼓舞,嘴唇有了自我意识般地一一掠过他火烫的面颊,睫毛颤动的眼帘,直到印在他的唇上。
他偷吃过冰箱里的蛋糕,口中混杂着甜丝丝的樱桃和巧克力微苦的味道,退缩的舌毫不勇敢,只是笨拙地在我的动作之间趁机喘息,一呼一吸间涌出更加甘甜的香气催促我愈发勇猛的进攻。
欺身压下的时候,老旧的沙发重重呻|吟了一声,淹没在他不畅的呼吸声中,让人轻易忽略过去。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冒渎着我珍视的男子,他本因胆怯仍有些僵硬,但随着我的无|耻,他也跟着下|流起来,躯体的每一寸都逐渐融化似的随我而动,细腻肌肤染上红潮,汗水密密渗透肌理,又倏地失重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