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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浮现 ...

  •   藤乃在无意间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惊天秘密,也并不是什么鲜见的事情。
      她只是,看到,白纯里绪,被一群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凶恶少年拖进了小巷。
      好像……是同一学校的学生?
      这令她不解地驻足思考。
      答案好像非常简单,但她又不敢轻易断定。
      思考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她便看见白纯有些灰头土脸地从小巷中走出来,脚步有些不稳,挽起的衬衫袖子下方露出一片淤青。他默不作声地将挽起的袖子放下,遮掩了伤处,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藤乃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天气已经转热,对方却还穿着长袖的衬衫。
      他遭到了同校学生的欺凌。
      他被伤害了,受伤了,应该非常痛苦才对。
      应该装作不知道,还是去安慰他呢?
      ……安慰?
      她的脑中慢慢变得一片空白。
      她当然知道,安慰是该怎么做的。
      露出好像和对方感同身受一般的悲伤表情,说上一些好像感同身受一般的话语,试图令对方振作起来……之类的……
      只是问一问,痛不痛,要不要自己帮忙处理伤口……之类的吗?
      痛这个概念,离她实在过于遥远。
      但她看到白纯脸上不太正常的表情时,便大致明白现在对方的状态很不好。
      虽然白纯是个早就应该被带去警局做客的跟踪狂,虽然不知道白纯是因为什么而遭受这样的对待……
      但,她感到内心有些不舒服。
      这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社会新闻对此时有报导,但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
      认识的人遭到了暴力对待,但他好像不能反抗,只能默默地承受欺凌、默默地掩盖自己的痛苦。她在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觉得头皮发麻,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一般,喘不过气来。
      他还能怎么做呢,他还能做什么呢?
      我……有什么能做的吗,我可以做些什么吗?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
      另一方面,自己的软弱无力,她自己是最清楚的。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连年长几岁的男高中生都无法反抗,她难以想象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报警吗?
      而且,白纯一次都没有提起过这种事情,看起来也是在刻意遮掩伤口,也就是说,他本人也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这样……这样的话,她是不是不该介入这件事呢?
      在脑中这样想着的同时,心底有一个声音冷漠地告诉她,她只是在找借口而已。
      对,只是在找借口而已——为了自保,为了不被卷入麻烦的事情之中而拼命寻找着不去向困境中的人伸出援手的理由。
      多么无能和丑恶。
      她站在原地,茫然地在视野之中捕捉到了少女的身影。
      今日是阴天,天气预报说傍晚可能会有小雨。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在少女前方停下,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下车帮少女撑开一把黑色的伞并拉开了车门,少女没有犹豫便上了车,在车辆再度启动前有意无意地向窗外投去一瞥。
      四目相接的那一瞬,车辆启动了。
      藤乃心下一惊,虽然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她感到自己好像和她对上视线了。
      待她压下心中的波澜,车辆早已驶远。细碎的水滴落在脸上,她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觉得没有带伞的自己还是早些离开为妙。然而她刚踏出步子,便看见了朝自己跑来的人影。
      脸有点微圆的少年挥着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是你啊。”
      藤乃愣愣地看着他跑到自己面前,突然反应过来,这样似乎有点不妙——她因为式离开便没有刻意躲起来,结果却被黑桐发现了。
      “又见面了呢,今天是特意过来的吗?”
      少女下意识地低下头:“是……是的,我……”她在有些慌乱的情况下下意识地编造谎言:“我来找白纯学长……”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显得十分心虚,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她试图转移黑桐的注意力:“那个,最近,白纯学长好像……没什么精神,是吗?”她说到这里,问询似地望着黑桐。
      黑桐愣了一下。
      然后藤乃看见他的脸上出现了担忧和后悔的神情:“这么说,确实是这样……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呢……”他自言自语着,然后用坚定的目光看着藤乃,说:“我会试着联络学长的,你放心吧。”
      雨滴明显变大了一些,黑桐从书包取出折叠雨伞,有些担忧地看着藤乃:“你有带伞吗?没有的话我送你去车站吧。白纯学长那边我会帮你联系的。”
      藤乃的第一反应是摇头:“不,不用麻烦了……”
      少年只是继续温和地笑着,看上去态度坚决:“那么,你有伞吗?”
      她当然拿不出伞。
      所以最后只好充满愧疚地躲在黑桐的伞下,两个人稍显狼狈地挤在一把伞下快步走到了车站。
      藤乃抱住怀中的书包,隔着人群望着正在朝自己挥手告别的少年,犹疑着抬起手道别,然后便有些慌张地钻入进站的人潮之中。
      她总觉得有些心慌。
      回想起近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完全无法相信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但她真的做了。
      因为想要接近两仪式,顺其自然地与白纯里绪以及黑桐干也成为了朋友。
      然而她与他们的友谊完全建立在谎言之上。
      她尽量避免主动说谎,却为了避免麻烦故意让他们将误会持续下去。
      车厢幅度不大地摇晃着,她慢慢低下头,望着自己被雨水和污泥沾湿的鞋子边缘,有些难过地重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

      回到家的时候,身上的衣物已被细雨微微沾湿。不久之后,她便接到了黑桐打来的电话,黑桐用明显有些困惑的声音告诉他,他已经联系上了白纯里绪,但不知为何,对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暴躁,甚至对黑桐狠狠地发了火。
      对此,藤乃只能支支吾吾地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安慰黑桐说有可能只是白纯学长心情不好,再几句寒暄之后,她便挂了电话。她呆呆站在电话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心里并不是很舒服,甚至有了几分焦躁的感受,但她对于该如何排解这份焦躁完全没有头绪。
      藤乃清楚地认识到,她是应该帮助白纯的——她认识这个跟踪狂没有几日,但抛开跟踪同学这件事来看,白纯似乎并不是一个坏人,黑桐今天提起他的时候说了,白纯学长是个温柔的人,受到委托时也会去努力帮助别人,也就是说……他是个还有救的跟踪狂。
      况且,即便是跟踪狂,也不代表可以被那样对待吧?
      藤乃想起不久之前无意间望见的那一幕,便觉得心生怯意。她无法想象如果遭受暴力和欺凌的是自己的话该怎么办,她仅是看到那些看起来明显不是好学生的人把白纯围住就害怕得不敢上前,连出声都不敢。也正因如此,她才下意识地不想让白纯知道自己在场。
      我应该帮助他的,他也需要帮助。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不到,但是,我……
      什么都没有做。
      这件事她一直思考到深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时,她的眼前突然闪过白纯谈论两仪式时脸上的神情。
      沉醉其中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为美好的事物一般,眼神亮得好像在发光。
      她记得少年梦呓般的声音:只有两仪,只有两仪可以……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
      那是他的救命稻草。
      ——擅自认为的救命稻草。
      胸口闷闷的,她用力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第二日早晨醒来的时候,藤乃茫然地望着窗外的晨光,发了很久的呆。
      脑子里乱乱的,很多事情都无法梳理清楚。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慢慢地从深沉的黑暗之中浮现出来,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是说,梦见了什么?
      那究竟是记忆还是一种感觉,她本人也说不清,只是感觉眼前出现了涟漪和波纹,像是隔了一层水一样,并不能好好地看清楚眼前的景物。虽然有着熟悉的感觉,但所见的一切都是扭曲的。
      然后,画面轻易地变得支离破碎。
      那究竟是梦,还是别的什么呢?
      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这些,她只知道,自己该快些去洗漱了。
      还需要自己离开家门,独自一人搭乘交通工具去上学的日子也所剩无几。按照父亲的意思,高中的时候她就该去寄宿制的学校了。
      父亲需要的只是母亲,自己完全是多余的——不,说不定连母亲也不需要,他需要的只是土地而已。
      一切被迫收下的赠品,应该都非常碍眼吧?
      多余的东西也应该有所自觉,她觉得自己一直在努力试图做到这一点,并且目前看来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看她的眼神中,除了厌恶之外还有别的……类似恐慌的东西呢?
      她望着镜子,镜中的她眼中同样满是困惑。

      也许是最近令她不得不去好好思考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一整日都在思考着和学校的课程无关的事情。式小姐、白纯学长、父亲、寄宿制学校、令人在意的奇怪的梦……白日的课程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进入尾声。她在慢吞吞地收拾课本时,还在想着,今天就不要去了吧?但是走出校门的时候,她却又不由自主地偏离了回家的道路。
      时值盛夏,阳光刺眼,天气炎热。她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耀眼的烈日,总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同时,有什么记忆一闪而过。
      是在老家的记忆。
      儿时的,模糊的记忆。
      小时候的事情她几乎已经记不起来了,但……
      好像仍有着某个盛夏的记忆。
      阳光强烈到像是要把地上的一切晒到融化,夏蝉声嘶力竭地叫着,故里的小池塘边……
      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并非附近没有其他的孩子,但他们都在远处,很害怕似地,很厌恶似地,远远望着这边。
      她无法理解事态,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与他们对视。
      然后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就惊叫着四散跑开了。
      接着,母亲来接自己回家了。
      那以后,直到上学,她都再也没有与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玩过。
      此时此刻,藤乃只能回想起那一个场景。之前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局面,她都完全想不起来,没有头绪。
      是在玩游戏吗?要不要回去问一下母亲呢?
      ……啊,但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去打搅母亲的话……
      她一想到母亲,便又想到了虽然已经住在同一屋檐下许多年,但仍可说是不太熟悉的父亲,她想到了父亲的眼神,还有,不知究竟是梦境还是幻想的盛夏和波纹。
      为何对童年会单单留存这样的印象呢,最近回想起的是故乡的小池塘吗?没有人陪我玩的话,确实只能在池塘边看着水面发呆了呢。
      螺旋一样的波纹,是有鱼在游动吧。
      不,说到底,我究竟为什么会和同龄的小孩子吵架呢?回家问大人的话……
      大人……?
      眼前好像浮现出了模模糊糊的景象,但那究竟是什么,她却完全无法理解。她就这样,非常茫然地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令她没想到的是,有熟悉的人在等着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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