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天空的少年》詹景安

37、关于那个少年的回忆

　　“三彩，现在在做什么？——庭道”
　　“没做什么，很无聊，你呢，你现在在干嘛？”我飞快地回复过去，不一会儿之后……
　　“三彩，今天去看哥哥好吗？——庭道”
　　“好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低着头在课桌下面跟庭道发着短信。
　　“下午你在校门口等我吧，我来接你。——庭道”
　　“好的，只是，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去看俊宏了？”发送出去之后，我才发觉心里隐隐还有心痛。
　　“没什么，就是想去看看他。——庭道”
　　庭道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结束了我们之间的聊天，我的思绪又开始陷入深沉，根本连周围呱呱呱的鸭子们的叫声都听不到了。
　　下午放学。
　　“唐三彩，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跟我们出去玩儿？又想私自去见别的男人了？”肖治银那小子把他的背包酷酷地甩在肩上，十分不客气地戳着我的死穴地说道。
　　“我真的是有事，你们好好地去玩儿吧。”
　　“嘁！我们当然要好好地玩儿！”肖治银很不给面子地继续道，“你以为少了你，我就会连饭也吃不下了，少臭屁了你。”
　　这样的肖治银真让我无语……
　　“咱们走人了！”肖治银那个死小子领着他们一群人酷酷地走了，剩下了我一个人站在校门口等庭道，只有润柳走之前还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可怜的我！
　　肖治银那小子还真是够小气！一丁点小事他都可以拿我当箭耙子，一个劲儿地埋怨我出言讽刺我！真是个小气的死小子！
　　一会儿之后，“三彩，等很久了吗？很抱歉我刚才临时有点事。”庭道风风火火地骑着他的摩托车出现在我的面前。
　　“没关系，你人能来就很好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庭道把我扶下了摩托，我僵着冻得没知觉的身体木木地移动着双脚跟在庭道的后面走着。
　　“三彩，哥哥他，以前是一个怎样的人？”庭道把花摊在俊宏的照片旁边，望着照片安静地问着。
　　“俟宏他啊，很开朗，很乐观，很善良，也很有爱心，总是灿烂地笑着。说起来，我真的一次都没见过他哭过呢……”我像怀念着一个亲人般地轻抚着俊宏的照片，轻抚着照片里跟身旁的庭道一模一样的轮廓，还一边轻轻地诉说着。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那时候的俊宏和我都还只是七岁的孩子。那时候我跟随着父母去上海旅游，却因为私自跑开去看一个耍猴戏的伯伯而失去了爸爸妈妈的踪影。我心慌意乱地在街边哭泣的时候，一个温柔的阿姨蹲在我的眼前，说可以带我去找我的爸爸妈妈，我信以为真地擦干眼泪跟随着她走，根本没想到她其实是一个专门骗小孩的人贩子，等到她带走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子口时我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可是已经没有办法，我被她和一个长想猥琐的中年男人丢进了一间没有阳光的空屋子。
　　那时候的我有多无助一般人是根本无法体会到的，找不到自己亲爱的爸爸妈妈，被人贩子关到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不知道不久之后会被卖到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那时的我害怕地哭泣着，根本没注意到屋子的另一个角落里还有一个一言不发的男孩子，直到我的哭气引起了他的心烦，他才终于开口出声：
　　“别哭了，有什么可哭的。”
　　以为是一间黑洞洞的空屋子，却听闻到跟我同样稚嫩的男孩子的声音，我的心里顿时安慰不少。但是我又想起我们的共同的遭遇，我们都会被卖掉，都会被带到陌生人的家里永远再见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这样难受的心情让我哭泣着对另一个角落里的那个看不清长相的男孩子说：“他们是人贩子唉！是人贩子！我们都会被卖掉的！”
　　“我知道啊。”这个声音却是这样的轻松。
　　“你知道？”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注视着那黑暗的一角，想要搜索到那个男孩子的影像。
　　“被卖掉也总比饿死强。”那个声音是如此地镇定。
　　可果我不能啊！我想妈妈了！我不要被人贩子卖掉！不要去陌生人的家里！不要等待着那未知的可怕的命运！
　　“我不要！我要找到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找不到我一定会很担心的！呜呜……”一想起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未知的可怕的命运，我就痛哭抽泣着。
　　“你很喜欢你的爸爸妈妈吗？”
　　“嗯。”我抽泣着，“如果找不到我，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
　　“很伤心吗？”那个声音呆呆地呢喃着。
　　“呜呜呜呜……”只知道哭泣的我。
　　“你不要哭了，我可以帮你。”那个声音似乎是下了决定般。
　　“真的吗？你要帮我一起逃走？”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丝光亮。
　　“不是，我不想走，但是我可以让你逃出去。”
　　“真的吗？你要怎么帮我？”当时并没有细想他话里的意思的我。
　　就在这个时候，那两个人贩子回来了，我听到他们边计划着卖掉我们还边开锁的声音。
　　“啊！好痛！我的腿好像断了！啊！”我听到角落里那个突然发出的声音。
　　“他怎能么了？！喂，你去看看！看他是不是在耍什么把戏？！”那个女人命令着那个男人。
　　“啊！……”我听到那个刚过去的男人突然的一声惨叫。
　　然后一个黑影用闪电般的速度（这样说虽然有点夸张，但当时的我的确是这样觉得的）抓住我的手撞开那个女人的身体奔出了门。
　　这样冰冷的手，抓住我没命地往前跑的这只手，这只到了阳光下面我才看清的伤痕累累的手。那么冰冷，却又让当时的我那样地心情激荡充满了温暖与安心的神奇的力量。
　　知道有人在后面追我们。我们只有一直跑一直跑，一条一条巷子地亡命般地跑着。
　　……
　　很久之后，在我口干舌燥快要缺氧的时候。终于，他停了下来。
　　在确定那两个人贩子已经找不到我们时，我们停了下来，拼命地喘气。然后，我们相视一笑——我看到了俊宏你，那双眼睛里温暖得让我想要哭泣的东西。
　　你知道吗，俊宏……那个画面后来一直停格在我的脑海里。直到现在，我还是如此想念你。想念那个伤痕累累，却依然对我伸出援手的你，那个眼睛里有着我一想起来就会想要哭泣的东西的少年……
　　后来我们到了一个警察局外面，回过头来对我温柔的你，你对我说：“好了，进去告诉那些人你走失了，这样你父母就可以找到你了。”我在阳光的下面看到了你同样伤痕累累的脸……
　　“是人贩子打的吗？我们去告诉警察叔叔！”
　　“不，不是！你进去吧，我要走了！”
　　“走了？走到哪里去？！”
　　“不知道，因为你，我又要去找别的人把我带走了。”
　　“为什么？难道你没有家吗？”
　　“……以前也有的……”
　　“那你跟我在一起吧，我和爸爸妈妈会照顾你的。”
　　“跟你在一起？”
　　“是啊，你不愿意吗？”
　　“……为什么想跟我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啊，我爸爸妈妈也会喜欢你的。”
　　“你叫什么名字？”半晌之后，你终于开口问我。
　　“唐三彩。你呢？”
　　“我，我没有名字。”你踌躇着，然后用一种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但是，我会记住你。”
　　说完你头也不回地跑向了一片阳光里……然后那个少年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不过托俊宏你的福，我走警察局，几个小时之后就看见了泪流满面焦急万分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为我流了不少的泪，但我更多地想到的却是那只冰冷的带着我奔向光明的手，和那只手的主人，那个满身是伤还向我伸出他同样稚嫩的手的少年。
　　直到后来在我回到家去上学的某一天的路上，我发现了你。
　　原来你已经搬来，就住在离我家很近的地方。那时的你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我认得那张脸，那张始终对我微笑着给我力量的脸。我于是开始主动去找你和你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然后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吴俊宏！这个我一生都不想忘记的名字。
　　尽管你对救过我的事只字不提，但我还是感激的天让我又再次遇到了你，俊宏，可是，为什么命运的重逢却带给我们永远的别离？俊宏你已经去到一个我再也找不到也看不见的地方，那个眼睛里有着我一想起来就会想要哭泣的东西的你，那个伤痕累累，却依然对我伸出援手的少年，你已经去到一个我再也找不到的世界了……
　　为什么，上天一定要我们分离，为什么……
　　“三彩，你……为什么喜欢俊宏哥哥呢？”身旁的庭道打断了我对俊宏的思念。
　　“因为……喜欢就是喜欢,说得出原因就不是喜欢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告诉庭道，我喜欢俊宏是因为我跟他之间有着那样一段幼稚却又甜蜜而悲伤的回忆。
　　“是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最先遇见的那个人不是哥哥而是我，你也会喜欢我的吧三彩？……”庭道眼神望着俊宏的照片声音却无限地凄凉，“因为我们长得一样啊，先遇到的是我的话，应该会喜欢我的吧？”转过头来看我眼泪模糊地冲我笑着的庭道。
　　“……恩。我也不知道，也许吧。”我不敢看庭道这样忧伤的眼神，所以回答得很含糊。先遇见的是俊宏而不是庭道，这是已经的的确确发生了的事实。所以，‘如果’是一个多么心痛的假设……
　　“对不起三彩，我让你为难了。”庭道很抱歉的声音传来，“我送你回去吧。”
　　“恩，好。”
　　我坐在庭道的后座上心中复杂万千。俊宏……庭道……多么不同的两兄弟！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给我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俊宏永远都是开朗地笑着的样子，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眼里的阴霾。跟他在一起，永远都是快乐着的。庭道，虽然他也是那样笑着，可是他却让我感觉那样悲伤。想到他的时候，我总会莫名地忍不住难过……
　　那天回去之后，我想起庭道总是骑摩托却未穿高领毛衣被寒风一直侵袭的脖子，心里有了一个温暖的决定。我去了一家毛线店，从玻璃窗外看进去全是毛茸茸的毛线，心里想着为庭道他织一条围巾吧，这样至少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我在店里买了两卷毛线，一卷白色和一卷黑色。顺便也给肖治银织一条，虽然这种礼物很寒酸，但也是一种心意不是吗？
　　“呼！好冷！”我缩起脖子，让自己走在寒风呼啸的街道上。
　　“治银，你吃吃看这个。我想你以前一定没吃过这个吧。”一个很好听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转头望去，在街边的一家看起来很温暖的小吃店里，谢小溪正在认真地给肖治银的面碗里夹着一块牛肉。看起来很亲密的两个人。
　　呵呵，原来他没有给我短信没有给我电话没有缠着我是因为要和谢小溪在这里吃东西……我看着低着头吃着东西的肖治银，很认真的样子。呵呵，跟一群人出去，现在却单独跟前女友在约会的肖治银。
　　“对了，上次我提议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情？”低着头依然吃着东西的肖治银。我从来不知道他对食物有这么大的注意力。或者，只是一起吃东西的对象不同的差别吧。
　　“就是，那件事情啊……”谢小溪也低下头去吃东西了。
　　“……”沉默了一下，“我就当作没听到，以后别再……”肖治银愣了一下，因为他在表情不是很自然的情况下突然看见了街边的我。
　　看见他看见了我，我也大吃了一惊地愣了一下。然后我看见肖治银那小子脸色刷白地一下子马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