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妖》南朝北阙

14、第十四章

　　眼周的伤经君漠的举手之劳便迅速愈合，可终归是落了疤痕。娈姝再怎么不在意，一夜之间如花脸蛋添了两道疤，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对着镜子给了自己一小巴掌：“你说你矫情个什么劲儿啊！”
　　后悔也不能说出来，不然那真是没事找事。娈姝抹了抹纠结出来的眼泪，戴上巴尔给的那张面具，心里端着事儿在周围溜达。
　　卧雪眠云像看犯人似的寸步不离，但凡她一有点什么举动，两人就跟准备开斗的公鸡一样，浑身戒备万分警惕，娈姝暗自擦汗，突然有种深深的负罪感。
　　“主人找你。”千瞳突然出现，告知来意便就地站着等待。
　　娈姝正愁解不开此刻静默无语的尴尬，听千瞳如是说，便急急推着人往外走。
　　君漠坐在椅上，神色不明，半晌都不出声。
　　娈姝不敢看他，低着头郁闷地抠着自己手指甲，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君漠的事情，为何会有这种窘迫的心情呢？
　　君漠盯着娈姝，眉头越皱越紧，觉得自己万年来无比清醒的头脑在此刻糊成一团，最后不耐烦地一甩袖子：“走。”
　　娈姝抬头张着嘴，只来得及看见君漠一个背影，只好转到旁边千瞳身上寻求解答。
　　“找昆仑镜。”千瞳利落地丢下几个字，跟随自家主人去了。
　　啥是昆仑镜咋找去哪里找谁去找等一系列问题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娈姝噎着一喉咙的话，巴巴地跟着两人出了冥洲殿。
　　脚下踩着滚烫的沙土，目之所及一片荒芜。娈姝瞬间明白了君漠是默许了她的跟随，虽然依旧没明白啥是昆仑镜咋找去哪里找以及找来干什么用。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活过来的兴奋感。
　　冥洲殿虽有昼夜交替，看似与人间无异，可毕竟属于地界，娈姝尚算得半个人，终日与一群妖魔鬼怪同处也是不惯。加之这次大漠之行已经接近两月，中间也没法传信给百里箫，也是心急火燎。
　　走了小半截路，君漠熟门熟路地进到城镇一间布庄，走的还是后门。
　　娈姝好奇心顿起，也不言语跟着进去里间。
　　桌案前正整理账册的青年，抬头一见来人，赶忙走上前来：“尊主。”
　　娈姝再一次张嘴，见君漠淡淡地点了点头，不由想京师各处是不是也隐藏着冥洲殿的人。
　　“如何？”
　　娈姝听到君漠问得如此简单难懂，绞着脑汁参透其中玄机，事实证明他俩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青年倒是镇定自若地回道：“已经有了大概眉目，在东南沿海一带。曾有几个下属见过，不过踪迹诡秘，怕是还要费一番功夫。”
　　“嗯。”君漠对答复似乎很满意。
　　青年又道：“属下已让几人在京师等候，随时出发。”
　　随后君漠让千瞳带着娈姝去别处休息，娈姝皱了皱眉鼻子表现得并不在意他们要说什么秘密，半道想跑回来偷听，在千瞳直勾勾的目光之下打了退堂鼓。
　　城镇坐落在广袤黄沙之上，四周依稀见得一些古城的残垣断壁，弥漫着一股悠远神秘之感。
　　娈姝从小窗自外望去，见街道上驼铃声声如潮，异于中原人的肤色，发色，瞳色，心中不禁蠢蠢欲动。见千瞳已不在，暗搓搓地跑下了楼，沿着街边摊贩随性游走，一路左顾右盼像只刚进城的土包子。
　　“娈姝！”
　　听到喊声，娈姝扭头看见不远处那鲜亮张扬的一把棕毛，顿时笑开了眼：“巴尔！”
　　巴尔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扑过来抱起娈姝就是几个圈，满嘴的“我以为你死了”。
　　娈姝扶着转晕的脑袋不住安慰：“我没死没死真没死。”
　　巴尔吸吸鼻子，仔细看那委屈的小眼神还浸着一层水光。娈姝的愧疚之情又起，觉得这一路自己也坑了不少人。
　　“那天风暴一过，我们到处找你找不到，还以为你……幸好真神保佑！”巴尔虔诚地双手抱拳，转头看着娈姝又一脸兴奋，“既然来了可得好好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光，我们这里好吃的好玩的也不少。对了，我说过要带你去看绿洲的，这几天货物已经都派出去了，我正好不忙。”
　　娈姝看他满腹憧憬，虽然不忍心破坏，还是及时出声打断：“那个，巴尔，我马上就要回京了。”方才听那青年对君漠说的话，他们下一站似乎就是京师没错了。
　　巴尔一听果然大失所望：“怎么才来就要走啊。”
　　“原本也只打算出来一个月，没想到路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怕家人着急，所以伤一好就赶紧联络着回京师了。”
　　巴尔很是善解人意，虽然失望之色不减倒也没说什么，看到娈姝脸上的面具，棕色的眸子渐渐泛出亮光，伸手碰了碰面具的边角，嘿嘿地笑。
　　娈姝喜欢他的淳朴可爱，一时也不由笑开，眼一偏瞅到巴尔身后，笑容猛地一僵差点脸抽经。
　　巴尔见状下意识地回头，见一副妖孽模样的君漠，也愣了愣，“你认识？”
　　娈姝车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他就是我跟你说的……救命恩人。”是仇人还差不多。
　　巴尔哦了一声，走到娈姝身边站好，看着君漠，没有因为他是娈姝的“救命恩人”而表露出感激之色，反而带了点敌视。
　　君漠依旧显得很淡定，像没看见巴尔似的，幽深的眼神投在娈姝身上：“看来得想个办法防止你乱跑。”
　　娈姝一听赶紧奔过去拽君漠的袖子，生怕这大爷一个不高兴就又将她送回冥洲殿去了。
　　“我就在这附近转了转哪儿也没去真的！”
　　君漠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默了片刻才金口一开“嗯”了声，似乎比较满意。
　　娈姝松了一口气，听到巴尔问：“娈姝，你什么时候启程？”
　　娈姝愣了下，偏头看君漠。
　　“立刻，马上。”君漠丢下一对词，转身便走，都懒得看旁人一眼。
　　巴尔一脸嫌弃：“这人真没礼数。”
　　娈姝无语了一阵，心想魔君大人真是无聊到了极点，总爱跟普通人过不去。
　　怕君漠等得炸毛，娈姝匆匆跟巴尔道了别，满脸喜色地奔到君漠跟前：“咱可以走了吧！”
　　君漠此时换了身装扮，虽然主色还是黑色，好歹压制了一些与生俱来的张狂之气，但看人的眼神还是如斯凌厉，宛若黑暗中交错的锋刃。
　　娈姝被那眼神逼得差点跪地求饶，心中直呼君子动口不动眼！
　　等君漠终于觉得气顺了心情开朗了，三人终于踏上了前往京师的路。娈姝裹着一方白纱巾，眯着眼睛看着前面优哉游哉骑着骆驼的君漠，前思后想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要用走的，难道传说中的魔君不是可以缩地成寸，或者双手鼓捣鼓捣结个法阵就能穿行到目的地了吗？
　　扛着头顶硕大的烈日，娈姝终于忍不住把这个疑问抖了出来，得到某人惜字如金的回答：“本尊乐意。”
　　娈姝咂了咂嘴，扭头望向遥远天际，心里总结出一个结论：魔君大人装模作样的时候喜欢自称“本尊”。
　　娈姝的归心似箭经大漠的骄阳一烤，尽数化成一句话——好热啊！背上的衣衫早就被汗水湿透了，黏黏腻腻地紧贴着肌肤，好生难受。反观君漠跟千瞳，白皙俊朗的脸上一滴汗水也没，清爽的样子就像外出踏春似的，哪有一点在沙漠中跋涉的感觉。
　　娈姝心里不平衡也只能不平衡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地方歇息，不然自己迟早会中暑。
　　看见远处树杈上垂挂的酒望，娈姝驱着骆驼赶上君漠：“这都走了大半天了，咱到前边酒家休息一下吧。”
　　君漠看了她一眼，又驱着骆驼超了出去，倒是向着酒家方向的。
　　娈姝懒得跟他计较，紧跟在后面。
　　酒家搭建比较简陋，不过比起外面光秃秃地无寸瓦这头可是好很多了。娈姝一落座，整个人就软在了桌子上，感觉呼出来的气息都烫自己嘴唇。
　　“你就是来折腾我的……”娈姝嘟囔了句，也没管君漠听没听见。
　　君漠挽了下袖子，接过桌上的酒壶斟酒，神色比在座的任何人都轻松愉快。
　　“哟~小姑娘这没精打采的，晒狠了吧。”麦色肌肤的老板娘，上挑的眼角风情万种，盛着点点笑意，带着西域女子的洒脱，利落地吩咐小二，“快给小姑娘端碗凉茶来。”
　　娈姝一向是欣赏美女的，何况是这么个大姐姐型的，让她自幼缺乏姊妹爱的心一下就萌动了，嘴巴一翘眼睛一弯，道：“谢谢姐姐，姐姐真漂亮！”无视旁边酒杯磕到牙的千瞳。
　　老板娘咯咯一笑，玉指点了点娈姝的鼻头：“小姑娘嘴巴可真甜，好叫姐姐心疼！”视线落在不动声色的君漠身上，常年来识人的经验告诉她，此人不凡轻易惹不得，与娈姝嬉笑几句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老板娘一走，娈姝又跟被抽了气儿似的摊在桌上。
　　君漠轻哼：“倒没发觉你马屁拍得这么好。”
　　“我不是天天都拍你马屁么。”娈姝见他又要瞪眼，先一步瞪回去，“这么热的天还喝酒，烧不死你。”
　　于是，魔君大人的心情就跟二月天似的，忽好忽坏。
　　娈姝也觉得自己的脑子是被晒糊了，不然怎么又赶着去捋虎须了呢。好在君漠不屑于为这点小事动怒，不过只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又迎着骄阳出发了。
　　娈姝对这厮睚眦必报的性格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倒是酒家的老板娘，似乎颇喜欢娈姝，临走还塞给她一只精致的水囊，里头不知装着什么，有一股清清甜甜的味道，说是消暑的饮品。娈姝一路上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偶尔打开来抿一小口，回想着美人老板娘窈窕的身姿，眯成一团的表情特享受，看得君漠眉头直抽，最后实在不忍直视：“我就没见过一个女人想起另一个女人时会有这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娈姝鄙视他：“思想别那么龌龊，我就觉着这饮品味道不错而已。”说罢还回味地舔舔嘴唇，甜丝丝的，好像有蜂蜜的味道。
　　君漠的视线随着那股香甜的味道落在那抿起的唇瓣上，像浸入水中的胭脂一样，晕出一片柔软的嫩红，香甜多汁。君漠突然觉得，自己也有点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