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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桃花渊(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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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没想到,当她把二皇子推出来的时候,皇上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件事本是床笫之间的家事,然帝王家事即是国事,后宫的事很快就影响到了前朝。夏丞相犹豫了。
这一夜夏府内院灯火通明,夏静怡静静的站在书房一侧,看着嫡母王氏在与夏商争吵。
“送走十四皇子,五皇子的皇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何必要去巴结二皇子,老爷脑子糊涂了!”王氏道。
“我正是脑子没糊涂,才有这般思量。先不说五皇子心中还有个宫女,静怡嫁过去受委屈是难免的。便是他那个张扬跋扈的脾气,哪里能服众。”夏商气道。
“前朝武王不也是做了皇帝的,前朝也没毁在他手上,反倒是强盛了许久。老爷说这话,实在有失公正,其实是先太子做的太好了,旁的人都入不了丞相的眼了吧。朝中谁不对先太子心服口服,正是这样,皇上才容不下他,今日老爷想扶太子的胞弟,就不怕皇上头一个对夏家发难么!”王氏也是读过书的人,论起前朝,见底不比丞相差。
“可惜了先太子。”夏商叹道,“若是北承交到他手中,别说繁盛三五十年,便是统一大业,都能实现的了。”
夏静怡立在一旁,见父母二人已经从她的婚事跳跃到了追忆太子,不禁站出来道:“先太子若真如爹爹所说这般贤能,为何会要逼宫?”
夏商面有惋惜:“只怕不是太子逼宫,而是皇上逼太子自戕。”他见女儿一脸疑问,也不愿多说,谁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这已经位居当朝十大未解之谜首位,他不原再谈太子,便道“我儿自幼有主见,今日左右是你的婚事,你是怎么想的一并说说吧。”
夏静怡想到那日燕飞宫,那个面容俊朗的朱衣男子夺门而入抱走宫女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阵柔软,少女情怀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春,色,声音也是难得的轻柔:“女儿觉得,二皇子确实可担重任。而且皇后母祖已倒,二殿下要登基必须全力依靠父亲。比起五皇子,二皇子人品,身份都更适合我夏氏联姻。”
夏商点了点头,让她先退下了。
王氏仍然不乐意让女儿嫁给一个失宠的皇子,睡到半夜又拉着夏商唠叨起来:“老爷怎么又想到二皇子了。当初五皇子我本也是不乐意的,觉得静怡年纪小,当时是老爷说,五皇子会继承皇位,静怡是未来皇后。现在老爷是要静怡去吃苦么!”
夏商被她唠叨的一夜头疼。
穆于锡也没有想到皇上会坚决否定派他做质子。给皇后按摩手脚的时候也有些不专心。皇后看了他一眼道:“又在想那个九歌?”
穆于锡回了回神:“不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儿臣昨日求见了父皇,自愿前去芳国做人质,没想到父皇当时就否了。还与儿臣说,让儿臣断了这个念头。”
皇后眼睛动了动,半晌冷笑道:“他自是舍不得你走。”
“儿臣不懂。”
“他疑心太重,你主动去求,他便怀疑你东西在你手上。”皇后不愿多言,让他离开。
穆于锡本想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父皇如此介意,未免母后不快,不再提皇上的事。
就在贤妃忙着疼爱儿子,九歌忙着探望二皇子,荣妃忙着娶儿媳妇的时候。夏丞相连夜去了御书房。
皇上最近很不喜欢夏家,因为夏家他最喜欢的小儿子当不上太子,为此贤妃已经许久没跟他亲热过了。
夏商自然也看出来皇上的不喜,决定不绕圈子直道来意:“臣承蒙皇上厚爱,不能为皇上分忧臣十分自责,今日斗胆前来,是为一件家事。臣小女年幼,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但无奈荣妃娘娘盛情,臣妻才带着小女进宫,不想被人误会了去,臣知道国事当头,此等家事不该劳烦皇上,怎奈荣妃频频相约,臣没有办法,特求皇上开恩,准小女及笄再论婚嫁。”
夏家要悔婚。
皇上的烦恼瞬间变得不是烦恼,看着夏商的目光愈发和蔼。
皇上立刻遣喜公公回去通报后宫,说荣妃跋扈,逼迫夏家幼女,特另其禁闭三个月。
夏商见皇上一扫平日阴郁,深知此次是押对了。
荣妃倒霉倒的太突然,贤妃不敢乍喜,只抱着自己的儿子一个劲儿的猛亲。隔日穆于鸣去听太傅讲课时,小脸红肿红肿的。
皇上见了又是一阵心疼,心想这段日子定是吓坏了这孩子,又往贤妃宫里送了很多赏赐。贤妃这次真的是安心的欢喜了。顺带九歌也得了许多好处,九歌看着贤妃赏的一套赤金首饰,叫了桃瑶,去给贤妃谢恩。
夏家的事情告于段落,九歌的静心斋又大有受宠的势头,先是在贤妃那回来的时候碰上了来给她调养身子的王太医,顺便带了皇上的几句嘱托。回到静心斋还有太后送来的一应赏赐。
九歌看着桌子上金光闪闪的一盒金色小马,没说放到哪,一个人默默向书房走去。
桃瑶跟在她身后,轻轻叹了一声。
“姑娘这是在跟太后赌气么?”桃瑶替她研墨,看着她已经抄写了一下午的《论语》,自从她上次说了再也不写佛经,便将佛经全都收了起来。
九歌停下笔,侧过头看着她:“只是今日的功课还没昨晚,小桃不是总说我背不过书么,要不要我背给你听听。”
桃瑶微微摇了摇头:“贤妃娘娘对姑娘向来不冷不热,她送了东西,姑娘倍加感激去谢恩。太后对姑娘,曾经疼爱有加,今日不过是为了皇子亲事,稍稍冷落了姑娘,姑娘就这般态度,未免寒了太后的心。姑娘不要忘了,姑娘不是太后的亲戚,说到底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罢了。”
九歌放下笔,想了想道:“我懂,我都懂的。”
话虽这样说,九歌仍是没有去给太后请安,夜里她守着厅里金光闪闪的小马看了许久,一匹匹抱着去了小金库。
金库里还有皇上赏赐的各类药材补品,九歌拿着锦盒上的红绸一并包了,出了静心斋。今夜祥雨公公守夜,远远的看着一个粉白的身影越走越近,以为是撞了邪,举着灯笼照了照,看清了来人是九歌,赶忙迎上前道:“姑娘这么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九歌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送些东西来。白天人多眼杂,不方便。”
祥雨看着她抱着的大红锦缎,脑子联想到了聘礼,赶忙拍了拍脸道:“姑娘周全,奴才替主子谢过姑娘了。”
九歌送完东西,不再逗留,转身要走。祥雨见状唤住她道:“夜深了,姑娘一个人不安全,容奴才将东西放下,送姑娘回去。”
九歌点了点头,在门外等他。
穆于锡自落水以来向来浅眠,祥雨推门的时候他就醒了,见他抱着一个不规则的大包裹,心有疑惑,跟了出去。
“姑娘,可以走了。”祥雨丝毫没察觉到主子也出了门,正招呼着九歌送行。
九歌抬起头,看见祥雨身后高大的身影,他刚刚起床,只穿着单衣,头发未束,站在那里看着她。
“二殿下。”她脸色微红,低下头去。
祥雨一回身看见自己主子,吓得要大叫,被穆于锡捂住嘴,祥雨点了点头,小声道:“奴才给主子拿衣服去。天冷,主子莫要着凉了。”
“要是送东西,让桃瑶来就好了,你身子不好,晚上容易着凉。”他道。
九歌低着头,不敢看他。
“怎么不说话?”穆于锡上前一步,她赶忙退后一步。穆于锡停住步子,“你在躲我?”
“冬夜天寒,殿下穿的少,还是不要出来了。”九歌小声道。
穆于锡这才察觉胸前大露,也觉得唐突了九歌,一时间尴尬的不知说什么。
云遮皎月,暗了夜色。
穆于锡正要回屋换件衣裳送她回去,忽听祥雨一声尖叫:“殿下小心!”
白色的剑光从九歌面前划过,直直刺向穆于锡胸口。下意识的,九歌扯下身上的香囊,朝着杀手砸去。
杀手的剑偏了偏,划破了穆于锡的外衣。穆于锡眼中白光一闪,躲开了那一剑。九歌见杀手并没罢手,转身向外跑去,边往外跑,边大声喊人。
思德苑的侍卫,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今夜似是早有预谋,那些侍卫连监视都懒得监视了,早已经撤的没影。九歌喊了许久,无人前来,心中也凉了下来。
她已经跑出去了很远,身后是映着满天繁星的荷花池。她知道,今夜定是贤妃或者荣妃要取二殿下性命,不管是谁,另一个一定乐见其成,哪一个都是她惹不起的。
她现在回去就可以装作不知道,就可以保命。
可是整个人站在荷花池边上,就是走不动一步。
他记得他说“姑娘若是想不明白,可以来找我。”
他是唯一一个劝她要小心皇上的人。
他是这宫里,唯一一个认为皇上会对她不利的人。
她转身向思德苑跑去……
思德苑门口,祥雨正在拖尸体。穆于锡惊讶的看着她,她跑的小脸通红,还喘不上来气,九歌看见他只披着一件外衫,里面的单衣已经因为打斗划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姑娘怎么又回来了?”他的声音格外温柔。
“我,我去喊人了。”九歌小声道。
“嗯,我听到了。”穆于锡眼中闪着点点星光,看着眼前的小人。
“可是,没,没有人过来。”她分不清是委屈还是害怕,有些哽咽。
穆于锡轻轻叹了一声,道:“九歌,过来。”
她站着不动。
他有些好笑:“我受伤了,难道你让我过去?”
九歌赶忙跑过去,偷偷的向他胸前瞟,寻找伤口在哪。他轻轻的圈过她,将她抱在怀里:“看清楚了?”
只是刮破了衣服,没有伤到。但是她清楚的摸到了他炽热的胸膛。九歌结巴道:“天,天,天色太黑了,没,没看见。”
“嗯。”他也不戳穿她,拉着她的小手抵在他胸前,“这地方肿了。”
“啊?怎么,怎么会?”九歌慌乱的要抽手。
“被某人的香囊砸的。”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击偏了杀手那致命的一剑,他早已性命堪忧,就算她今夜惜命,不再回来,他仍是感激她的。可是她回来了,傻傻的回来了。
“你香囊里放了什么东西,怎的这样沉?”
“金子。”她刚刚才发现,她把香囊和钱袋弄混了,怪不得今天走路总觉得腰上坠的疼。
“……”
祥雨处理完尸体,看见小院里抱得正紧的两个人,咳了一声小心靠近:“主子,处理好了。”
穆于锡点了点头。将九歌放下来。
祥雨上前替穆于锡整理衣服:“主子,您受伤了?”一副你怎么能强忍着不告诉奴才还在这里调情的模样。
穆于锡低头看了看,胸口处确实有点点血迹。
“你家主子功夫就这么不济,会被那种货色刺伤?”穆于锡斜了他一眼。
“主子说的是。”祥雨低头不再多言。
穆于锡的目光缓缓扫过一直低着头的九歌,半晌他道:“把手伸出来。”
九歌不给。
“伸出来。”他压低了声音。
九歌缓缓的摊开手掌。
月光下,那双小手因太过害怕而钻出血丝。指甲陷入肉里的痕迹深且明显。
穆于锡柔声道:“以后不要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