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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桃花渊(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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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吓的,但也知道不能拆穿桃瑶的谎言,于是又结结实实的吓了几天,太后看着愈发的心疼,荣妃请安的时候,又将她训了一顿。桃瑶听说荣妃回去之后大骂了刘嬷嬷,觉得九歌装的可以了,这才让她下床。
得了特赦的九歌欢天喜地的在静心斋的小院里转了两圈,太久没下床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正扶着墙根头晕,就听见外面有人来了,抬眼就看见一件明晃晃的桃色罗裙,她下意识的认为是小桃,一双小手抓了过去,想要扶住站稳,却被旁人一个巴掌狠狠扇开,眼冒金星的滚到了地上。
九歌摸了摸鼻子,摸出一把湿热,果然是流了鼻血,她寻着那人看去,桃色蜀锦衫的妇人满头簪子晃得眼疼,但她还是看清了,那是那日在太后请安的时候见过的丽嫔,桃瑶告诉过她,丽嫔是荣妃身旁的四等丫鬟出身,是五皇子的生母,不过以前只是个美人,身份低微,五皇子是记在荣妃名下的。
“日头这么毒,静心斋的奴才都去哪了,没看见主子走路不稳摔了么?”丽嫔先声夺人,已经将那一巴掌定义为自己摔了。
九歌觉得,丽嫔今日的架势有点像是桃瑶讽刺刘嬷嬷。上回她问桃瑶,五皇子什么时候说过燕飞宫的宫人不省心了,咱们这样打死了人没事吧?桃瑶笑着告诉她,宫里人讲究师出有名,不管黑的白的,只要你能自圆其说就行了,帽子要往大了扣,人要往狠了揍。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因有着上次的桃瑶的典范案例,九歌大约明白,丽嫔来者不善了。
她擦了擦鼻子,站起身来。
其实对于太傅家的九姑娘,宫里的人还是很敬重的。但今日这事出的突然,静心斋的宫人下意识的明哲保身,躲了起来。
静心斋的奴才除了桃瑶是个体面的,其他都是尚宫局按照院子标配发来的。主要以扫地烧水为主。服侍没身份的小姑娘,他们都是头一回,更别说跟别宫的主子叫阵了。
九歌由两个外院扫地的宫女扶着,立在院子里规矩站好。丽嫔径自进了屋子,坐在正厅看着她在日头下挨晒。九歌因为身子弱,屋子里总带着药味,闻惯了香料的丽嫔一杯茶水都没喝完,就坐不住了。她站在门槛前,吸了两口院子里的空气,才柔声道:“小姑娘也是个贪玩的,这么毒的太阳,偏生还要在院子里与宫女们闹着玩,身子这样弱,万一又下不来床,太后岂不是又要担忧了。”
九歌听的莫名其妙,明明是你打了我,是你不让我进屋子,怎么说出来都变了个味呢?她一脸不解的看着丽嫔。
丽嫔看着她一脸懵懂,不见丝毫伶俐,紧着的心放下两分,又道:“院子里的奴才伺候的不好,让九歌受委屈了,九歌觉得这位姐姐怎么样?”说着她身后的贴身婢女上前行礼:“奴婢彩橘,见过姑娘。”
九歌这回反应过来了,小心确认道:“娘娘是要将这位姐姐送给九歌么?”
丽嫔点了点头。
九歌跪谢:“谢娘娘体恤。”话还没说完,丽嫔调转了话头道:“不这静心斋配的人也超了规矩,你既然要了彩橘,便将桃瑶打发了吧。”
九歌愕然:“娘娘是来要桃瑶的么?”
宫里人说话总要转十八个弯让你自己体会,遇到这样愣头青的丫头,丽嫔面子十分下不来,本要恩威并施,却没想到她柴米不进。
“可是,可是桃瑶以前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娘娘要了她去,娘娘院子里的规矩不也要坏了?”九歌记得小桃说过,除了掌事嬷嬷,旁的奴婢都越不过她去。她的身份是皇上给的,旁人是用不起也不敢用的。
秋风吹的院中槐树沙沙作响,丽嫔脸色变了又变,狠狠的盯着站在日头下的九歌。这丫头一番话,小了说是童言无忌,大了说,便是扣上预谋后位都不为过。
日头渐渐有些毒,九歌血气不足的小脸更加惨白,院子里的知了声歇了又鸣,吵的人脑子嗡嗡作响。
忽而有一声极重的闷响打破了蝉鸣,倒下去的那一刻,她听到平日给她叠被子的绿菊抖着声喊道:“姑娘晕倒了。”
那边桃瑶正在太医院看着煎药,听到九歌晕倒的消息险些烧了裙角,侍卫回禀说是丽嫔娘娘派人宣的太医,桃瑶心下不悦,起身要回去。临走又觉得无人看着药不放心,正好见到穆于锡进来,原来穆于锡自从那次大病,便有了学医的打算。此时正是跟着顾太医来辨识药材,穆于锡对这位九歌姑娘自然是挂心,他母子二人能在思德苑温饱度日多亏了九歌的暗中援助,此刻自然要表示一同前往。
桃瑶犹豫了一下,婉拒了。
穆于锡了然,他终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九歌在宫中再得宠不也只是靠着太后的宠爱。宠爱这个东西,太飘渺了,九歌自然不想因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失去了太后的宠爱。他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转身便去看药,桃瑶瞧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是误会了,便道:“二殿下可知道,丽嫔娘娘是谁的生母?”
穆于锡又添了一把柴火:“谁的?”
“殿下竟然真的不知道。”桃瑶大惊,“可见昔日皇后娘娘与太子将殿下护的极好……嗯、可见殿下是天之骄子,凡尘俗事入不得殿下的眼。”
二人皆知先太子是宫中的忌讳,遂都避开不谈。
“五皇子一直看我家姑娘不顺眼,闹了好几回了,太后敲打了他的养母荣妃娘娘。荣妃娘娘自然要避嫌少来静心斋,为难我家姑娘的事就落在他生母丽嫔的身上了。说到底是为了五皇子,殿下要是在插一脚,那可就真的说不清了,有心人再吹吹枕边风,把这点小事煽动成储位之事,一个弄不好,殿下就倒霉了。”
穆于锡添柴火的手顿了顿,声调却是不变:“后宫女人心,确实难料。今日是我想多了。”
桃瑶笑着摇了摇头:“多想是好事,想偏了就不好了。殿下只要记得,我家姑娘一心是为殿下好就行了。”
来报信的太监大致说了听来的经过,说是丽嫔见九歌卧病,是以将她身边长得最漂亮的彩橘留下来照顾。这件事听上去并无不妥,可偏生静心斋的奴才们都是没眼色的,传出了九歌和丽嫔的对话。桃瑶一听,平日的嬉笑凝了凝,转了个弯,朝养心殿的方向去了。路上还碰见了奉旨前来的孙太医,桃瑶特意将九歌的病说的重了许多,听的旁边的小太监瞠目结舌,但也不敢反抗,孙太医沉思片刻,拱手道:“在下明白了。”
九歌醒过来时,十分泄气的看着高高的帷帐,流连忘返的看着窗外明媚日光。孙太医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鼻子好像越发的高了,连地上的影子都有鼻尖了。
“孙大人,我没事了。”九歌小声道。
孙太医没回话,又给她诊了一回脉。
“是吧,我真的没事的。”九歌好想去院子里玩啊。
孙太医仍是不答。
九歌好话来回说了好多遍,太医就像是榆木疙瘩,气的她闷声咳了起来。孙太医恭敬道:“姑娘误食过寒毒之物,若是调理不好,日后恐要落下病根。”
九歌垂眸,抓着被角不语。心想她这次只是中暑,你这不让下床还把以前的病例翻出来说是个什么意思!
“在下来的时候,桃瑶姑姑正去回禀皇上,容在下僭越,姑娘看在桃瑶姑姑辛苦善后的份儿,还是不要下床的好。”说着门外有奴婢端来了药汁,“这是去暑的,姑娘忧思颇重,在下加了安神的药。”
九歌张了张嘴,还没反驳就被灌了药,什么安神的药,就是让她睡的死去活来的药啊。什么忧思颇重,他是不是在说那个丽嫔要倒霉了?为什么得罪了她的人倒霉,她都只能在床上躺着看不见。
她的抗议还没来得及宣泄,就听见院子里太监尖着嗓子喊“太后驾到”,太后鹤图的衣角刚刚露出小半边,孙太医就跪了下去。九歌托着昏沉沉的身子也要跪,“噗通”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春芳赶忙将她抱起来,看她头上磕了个包,赶忙要孙太医处理。
太后坐到床边,怀里抱着九歌,一脸的心疼。春芳将院子里的奴才一一提出来问了话,因是没见过这阵仗,这群奴才全然忘了丽嫔走的时候警告,噼里啪啦事无巨细全说了。还有记性好的扫院子的小翠竹,将九歌跟丽嫔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太后摸过九歌的小脸,摆着她的脸确定鼻子不流血了,又抱着她问身上还有哪疼。九歌被刚刚那碗安神汤惯的迷迷糊糊的,一边哄着太后“别生气了,都是九歌不小心”一边眼皮子打架。因她中了暑气脸色本就差,如今说着说着话就晕倒了,心疼的太后掉了两滴眼泪。孙太医在一旁看着,万不敢说九歌只是喝了安神汤,此刻是药效发作了,只是睡了而已。
太后命孙太医在静心斋连夜待命,又留下春芳镇宅,同时传各宫主子宁心宫候着,又看着九歌睡踏实了,冷着脸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