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路》渊织

27、第二十七章、暗夜之灯

　　陆如嫣看着吴伯一下子沉寂的表情便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心里笑了笑也不多言。吴伯的想法该是这府里大多数人的想法，这两年因着在城里商户间的种种博弈。陆府二小姐治家当家的名声越发响亮，闺中清誉却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落了蛮横狠辣的口实。

　　对于清誉一事，陆如嫣倒不担心。所谓人言可畏，可这人言若尽是些不实的传言也就不足畏惧。女子当家在这世道总是艰难些，留个泼辣的名头在外也非坏事。虽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可那些宵小言论太过粗鄙低劣，偶有在市井流传不过是给人添点茶余饭后的说头，真心相信的却是不多。这种时候陆如嫣总是庆幸，幸而她这一世长得圆润憨态，若还是曾经的模样只怕被人诋毁的就不只是“蛮横狠辣”这么简单了。

　　真正令她担心的是姻缘上的束缚。

　　兰姨那日渐担忧的眼神和阮姨娘几番欲言又止，无一不提醒着她如今已步入婚嫁年龄的事实。这几年尚可搪塞，再过个三年五载呢？搪塞得了一时又如何搪塞得了一世。

　　夜半无人的时候陆如嫣也曾在辗转间考虑过自己的将来……荒唐可笑的是她也想不出自己的将来。若是日后嫁人，低嫁多为金钱所苦，那些奔着她嫁妆钱财而做小伏低的无能之辈她自是不喜。高嫁，高嫁意味着她又要回到那种宅院妇人的争斗中，便是能求得妯娌和睦，谁又能保证妻妾间不起纷争。这世道待女子已是苛刻，后院之争让女子相互掠夺更是悲戚。

　　世间如陆府这般和睦的存在毕竟少见，陆如嫣并不认为自己能有这份幸运永世安宁。何况她并不想让日后的夫婿纳妾，她能将兰姨娘阮姨娘当成亲人并不意味着她能将所有的姨娘的当做亲人；她痛恨那些藏着污垢心思整日钻营谋利的妾室，也厌恶那些表面仁善道德背地里却手段肮脏的正室。她不想成为那种所谓的夫人，也不愿去面对那些腌臜的私宅事务。

　　不想低嫁、不想有纷争、不愿夫君纳妾……这样的亲事怕是皇帝的女儿都寻觅不到。苦笑着摇头，她最好的结局或许便是陆元霄长大后还存些良心，愿意将她这个二姐养在府中。若幸运，她还能执掌一方私产和弟媳相处和睦；若不幸，她终逃不了宅院间的斗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欺欺人的不去想以后，她只愿一心面对眼下的问题。她清楚自己就像一个暗夜提灯的行者，每走一步只能照亮眼前的一片，前路会通向何方却无人知晓。

　　经历过生死，她不再像在侯府那样步步为营。谁也不知道一个人的寿命能走多远，或许前路通向的便是那万丈深渊，火灾都能天降人生何等无常，她避不开天命只能就着手中那微弱的光亮尽可能的向前。

　　沉默间，陆如嫣与吴伯来到书房。点燃桌上的烛火，看见桌角堆叠的账簿陆如嫣甩开脑中的种种不安。比起未知的前路，她要解决的是眼下的事情。

　　“吴伯，我找你来是想商量着为府里请几个护院。”摈开杂念，陆如嫣看门见山的说道。

　　“护院？”吴伯不解，“二小姐您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他记得一年前陆家开始有起色的时候，阿忠便提过寻些懂武艺的仆从为陆府护院，当是陆如嫣话虽说的委婉态度却是坚决反对的。
　　“此一时彼一时。吴伯，最近绸缎庄在争取笔大买卖，一些见不得陆府风光的人在暗地里蠢蠢欲动，请些护院回来府里安稳些。”

　　“小姐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吴伯关切的看着陆如嫣。

　　“没，收到些风声罢了。”陆如嫣轻描淡写道，“府里也不用太过紧张，不过是为了镇宅不会有事的。”

　　“行，那我明日便和小刘去寻。”

　　“不妥，护院一定要找老实本分知根知底的才放心，一时半会也急不得……这样吧，明天让小刘去农庄上选些人高体壮的庄稼汉回来先顶上两天，寻人的事还需吴伯费心亲自照应。”

　　“一切全凭二小姐吩咐。” 点头应允，吴伯心里很是高兴，如今年岁渐长他能为陆家做得事越来越少，既然小姐有了吩咐他自当尽心尽力。

　　“二小姐，您找我。”大黄出现在书房外。他本在房中歇息，听闻小丫鬟说陆如嫣找他便匆匆赶了过来。吴伯见状退到书房一角，腾出位置让大黄在陆如嫣身边商量事。

　　陆如嫣吩咐大黄搬了椅子让吴伯坐下，这才对大黄道：“从明日起胭脂铺的事你尽量简化，来绸缎庄帮忙；若铺子里事忙你顾不过来便停铺几日。”

　　大黄本频频点头，忽然听到陆如嫣说“停铺”不由诧异道：“二小姐，是出了什么事了吗？”这么严重。

　　“不是坏事。”陆如嫣微微一笑，“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和你们提及的大买卖吗？如今该忙活起来了。”

　　“这、这倒底是什么大事啊。”大黄越发不解，连带吴伯都打起了精神。

　　陆如嫣眸光晶亮，启唇缓缓吐出四个字：“凌、王、寿、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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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王寿诞。

　　获知这个消息，陆如嫣心里很是得意。这其中不仅依靠曾经的记忆，胡泽那条暗线起了很大的作用。凌王今年二十又一，按理说这非五非整的凌王也不是老者这寿诞不必大过。即便是都城中人，在收到这个消息前怕是都没想到当今圣上这次会如此注重凌王生辰，更何况陆如嫣所处的偏远小城。

　　只不过关于都城的事，陆如嫣一向暗中留意。胡泽手下的商队走南闯北消息灵通。见陆如嫣有要求，胡泽虽不明白这小丫头的想法，却在都城每每有风吹草动时，第一时间将消息传来。

　　因而圣上有意大肆为凌王操办生辰的事都城中刚有个音儿，没多久陆如嫣便有了数。真要论起来，陆如嫣怕是比这小城里的官员知道的还早些。

　　当今圣上年纪渐长圣体渐弱，如今北疆这边摩擦不断，敌国驻军瞭望虎视眈眈。本朝文臣昌盛缺乏武将，数得上名号的不是年事已高便是资历不够。镇国公叶将军如今主要负责西边疆域，这若北方真爆发战事，朝中能领兵一战的只有年少领兵在战场上一战成名获封凌王的三皇子景凌天。

　　近年来，太子二皇子为了皇储之位明里暗里争斗不断，圣上在这时候表达对三皇子的重视之意虽是无奈之举却也颇耐人寻味。上位者有所动，底下的人自然迅速跟上。各地官员州府该献上什么贺礼，便成了当下最令人头疼的事。

　　只是这不管送什么礼，都该有木锦雕盒绸缎扎花。陆如嫣清楚眼下是各处在为礼物发愁还未曾行动起来，一旦东西开始准备，好手艺的木匠和精美的绸缎锦布必会成为各方必争必备之物。

　　木匠和她无关，这锦缎嘛……附近大小城池中就属她如今所在的小城锦缎最出名。而这小城中……她陆家的绸缎庄不敢说是最好的，可她可以提前准备啊！

　　陆如嫣摩拳擦掌，只等着趁这次机会好好为绸缎庄立个名。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迫切的想收间染坊供绸缎庄使用。绸缎庄收染坊是迟早的事，凌王寿诞让这一打算提前。不想却因此得罪了城南染坊坊主张厚照，下午时候陆如嫣听阿忠说那小混混高迁与这张厚照有瓜葛，心里立刻就有了数。这张厚照别看名字里有个厚字，为人与那忠厚老实是沾不上一点边。

　　当初联合城里染坊绸缎铺排挤陆家的时候，就属他最积极。这人与那李家家主关系匪浅，这背后不知收了那李成多少好处，明里暗里为陆如嫣下过不少绊子。

　　只是陆如嫣没想到他竟然敢如此大胆，竟派人当街打人！陆如嫣咬牙，叶卫疆身上的伤不能白受，这笔账可要好好算算。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