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路》渊织

25、第二十五章、改变之契

　　处理好脸上的伤，陆如嫣看着形容狼狈的叶卫疆担忧道：“大夫等会就来，你身上还难受吗？”青肿的外伤好处理，若是有了内伤就难办了。陆如嫣心下愧疚，面上却渐渐恢复如水平静。

　　“我没……咳咳、咳、咳……”叶卫疆本想宽慰陆如嫣两句，没想到一开口便咳了起来，咳喘中扯着了伤处引得胸口一阵闷痛。之前情绪太过激动而无暇顾及自身，如今静下来才发觉伤的着实不轻。叶卫疆抬头，青肿的脸上浮上可疑的红晕，顿了半响他蚊哼般的答道：“难受。”

　　“知道难受就好。”陆如嫣放下手中的药，转身去给叶卫疆倒茶。

　　“下次不会了。”叶卫疆声音里带着不知名的愧疚。

　　下次？茶杯中映出的的眼眸透着与包子脸不相应的凌厉，她暗暗对自己发誓这种事决不允许再发生。

　　门外传来响动似是有人将封条撕下，陆如嫣噤了声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却是阿忠回来了。

　　跟在阿忠身边的便是为药堂坐堂的老大夫。老大夫姓薛名益，年过古稀却不显颓态。老头儿白胡白须整个人神采奕奕，相当精神。这薛大夫也算是城里的名医，三年前他将医馆交给徒弟，自己回家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不再行医。

　　当初阿忠接手药堂便一心想为药堂找个坐堂大夫，奈何这城里稍微有些名头的大夫不是有自己的医馆便是有固定合作的药堂。也算阿忠有本事，竟找到机会结识了薛大夫。这薛大夫在家中日子过得悠闲本不愿意出山，阿忠也不强求只是每日傍晚去薛大夫家为其劈柴挑水做杂活。这杂活一做就是三个月，薛大夫被阿忠的诚意感动，加上太久没行医自己也有些手痒，这才答应了每日前来这小小药堂坐诊一个时辰。

　　也正是因为有了薛大夫坐堂，陆家这小小的药堂才得以顺利开了下去。

　　“薛大夫，您这边请。”阿忠提着医箱，极其恭敬的将薛大夫引进门内。

　　陆如嫣也迎上前恭敬道：“薛大夫好。”

　　“好，丫头好。”薛大夫很是喜欢陆家这个白嫩乖巧的当家丫头，“这么急着把老朽找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薛大夫，今日请您过来是因为……”陆如嫣一指叶卫疆，“这个傻瓜让人给狠狠揍了！”

　　“哦？”薛大夫瞅了叶卫疆半响，疑惑道，“老朽人老了眼也有些花了，这个莫不是那叶家小子？”

　　“正是他。”陆如嫣带着几分嗔意。

　　“怎么给打成这个样子，唉，年轻人就是爱冲动爱打架。”薛大夫摇了摇头对叶卫疆数落道。叶卫疆一言不发的听着，乖巧的点着头。

　　“他不是打架，是为了帮我拦坏人被人打了。”见薛大夫误会叶卫疆，陆如嫣忙解释。

　　薛大夫打量的目光在陆如嫣和叶卫疆见转了转，笑道：“小娃子们的事，老朽是看不懂咯。”

　　“二小姐……”听了陆如嫣的话，阿忠紧张道，“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该是招了小人了。”陆如嫣将阿忠叫到一旁仔细讲了今天的事。

　　薛大夫在一旁为叶卫疆号好脉，又从医箱里摸出几根银针，吩咐叶卫疆脱了上衣。叶卫疆偷偷的瞥了瞥陆如嫣，见她与阿忠讲话没在意自己这边这才略带羞涩的解开上衣。薛大夫作为医者，行医时百无禁忌，也无心理会这些小儿女的情义，拿着银针稳稳地朝叶卫疆身上的穴道扎去。

　　陆如嫣余光瞧着这一切，心知叶卫疆该无碍大碍，便放下心来专心与阿忠讨论今日之事。

　　重点描述了几个人的身形外貌，陆如嫣看着若有所思的阿忠问道：“这些人你可曾见过？”

　　“听上去像是城南的高家的那几个混混。为首的高迁家里原先做些小生意还算是有点家底，可他自己不争气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无赖家伙。后来他爹去世，他败尽家产将老娘活活气死，家里的染坊也卖了旁人。他还不算太笨，没将老屋一并卖了，纠集了几个和他一样游手好闲的家伙拜了把子窝在一处，自称‘城南五虎’。仗着会些拳脚，整日里敲东家吃西家，算是城南一霸。”

　　阿忠担心道：“二小姐，你可曾得罪过他们？按说，这高迁与咱们陆府没有过节呀，城南离咱这远着呢。”

　　“在这之前我不曾见过他们。”陆如嫣细细回忆，“我记得为首的那人曾说过，若是抓不到我他无法回去交代。嗯，你刚刚说这高迁家原本是做什么的？”

　　“回二小姐，他家原本是开染坊的。对了，就是如今张厚照张坊主城南的那家。”

　　陆如嫣闻言冷冷一笑：“原来是他呀。”前后一联想，心下倒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子年轻就是耐揍，要是换我这把老骨头挨这几下子早散架了。”一旁薛大夫已为叶卫疆号好脉，来到柜台前提笔开始写药方，“丫头，这小子伤得不轻。虽是外伤却内里生淤，老朽我要开些好药，你可别心疼啊。”

　　“薛大夫您只管开，劳您受累多跑这一趟，诊金回头我让阿忠给您送去。前些日子我还收了一上好的灵芝，回头也让阿忠分一半一并给您送过去。”薛大夫一把年纪，坐堂行医不过是为了怡情养性，平日坐堂看病开方对外分文不取。这极大的增益了药堂的生意。

　　陆如嫣不愿意亏欠老者，平日里得些滋身补体的好药总会让阿忠给薛大夫送一些去。薛大夫也不推辞，乐呵呵的接受了小辈们的孝敬。

　　薛大夫开好药方便离开了，阿忠要帮着提医箱也跟着一起离开。一时间药堂内又只剩陆如嫣与叶卫疆两人。

　　叶卫疆手忙脚乱的系好衣服，再看向陆如嫣时脸上已是青中透红红中带紫。

　　“我……薛大夫说我没事，药不用喝的。”叶卫疆紧张道。

　　陆如嫣知他是心疼药钱，一面帮着抓药一面调侃道：“傻小子，你是觉得你身子是铁打的，还是觉得我陆家缺你这副药钱？”

　　“我、我没那个意思。”叶卫疆脸又红了一层。

　　“傻瓜。”陆如嫣抓好药按着每次的用量分好，摊着纸开始按仔细包裹，“你这次救了我一命，我可有说要重金谢你的话？你还在这和我心疼一副药钱。”

　　“是我拘泥了。”叶卫疆想了想觉得陆如嫣说的有理，也就坦然了。“如嫣妹子，今日这些是什么人呀？”

　　“是我陆家在生意上的一些对手，不用担心我对付得来。”陆如嫣正在药包上写煎服方法并未注意到叶卫疆瞬间黯然的神色。

　　“我知道。”声音极轻。

　　“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知道你一向有本事有办法。”叶卫疆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

　　陆如嫣难得没有注意到叶卫疆的异常，笑道：“那当然，我厉害着呢！”

　　“嗯。”叶卫疆看着眼前少女的笑颜，轻应了一声陷入沉默中。陆如嫣心中有事，倒也没去在意叶卫疆的沉默。

　　傍晚，提着药带着满身伤的叶卫疆来到张大叔家中。

　　“小子来了。咦，你小子这是让人给揍了？”张大叔一巴掌拍在叶卫疆肩上，疼的叶卫疆一阵龇牙。

　　“张大叔，我这满身伤回去定会让娘担心。你能不能让我在你这住两天，等脸上的伤消了再回去？”

　　张大叔瞅了瞅叶卫疆那青青紫紫的脸，想到温纤担忧的模样皱了眉，为难道：“行是行，可我该怎么和你娘说呢。你娘一向心细，你好好的住在我这不回家她定会起疑，你瞒不过她。”

　　“你就说，我要跟着你学排兵布阵要读兵书、史书。”叶卫疆毫不犹豫的答道，显然是事先想了许久。

　　“不是我听错了吧。”张大叔是个退役的老兵，早年读过书学过一些兵法，他哈哈一笑，“小子转性了这是！和大叔说说，怎么好好的想念书了？你不是一向最不耐看那些文字的吗？”

　　叶卫疆红了脸不说话。

　　张大叔人虽粗犷却是心细，见他这样扭捏不由笑道：“和陆家那丫头有关？我就说嘛，你怎么好好的主动要读书。”

　　“没、没……”

　　“小子，在你张大叔面前就不要装了。”张大叔见自家小子长大了，兴奋地朝他肩上又搂了一巴掌，“大叔是过来人看得清楚，你小子一向喜武不喜文，之前肯在陆家读书除了你娘的意思，多少也是为了见那个丫头吧。”

　　叶卫疆被戳穿了心思，低着头不说话。

　　张大叔见他真的窘迫了倒也没继续调侃，认真道：“小子，不是大叔说你，那丫头是个人物，你如今这样子配不上她。”陆家嫡女年幼早慧，短短两年重振陆家硬是将一个烂摊子扛了起来，这事在城里无人不晓。张大叔虽偏爱自家小子，却不得不承认以叶卫疆如今的家底能耐那陆家丫头怕是看不入眼。

　　叶卫疆听见“配不上”三字，乌黑的眸子暗了暗。今日之事他想了许多。事发时他一心想着拦截恶人，给陆如嫣创造逃跑的机会，此为避让的做法。陆如嫣最后那一击实属无奈，却做到了擒贼先擒王，且下手果断勇猛吓住了几个恶棍，此为以进为退的做法。如果他一开始能想到这些，先一步擒住了那领头的高迁将其制服，杀鸡儆猴震慑其他几人，说不定他和陆如嫣可以全身而退。眼下他的武艺不足以以一敌五，但全力一击只为生擒一人还是可以做到。

　　武艺超群固然重要，战场上却还要运用策略。

　　他在行军打仗一事上有天赋，可没认真学习过兵法谋略倒底是落了下乘。比如今日之事，他现在能分析透彻，当时在巷中却没能做出最好的应对，只会拼命。这若是场仗，没有陆如嫣的回援他已经输了。即便现在状似赢了，他还是输了，自己一身伤不说，平白让那小丫头受了惊吓。陆如嫣的双手白嫩柔软，哪里是持棍打人的手。

　　叶卫疆越想越沮丧，觉得自己当真应了张大叔那句“配不上”。

　　那丫头那般好，这样的自己如何配得上呢？

　　幸而叶卫疆天生不是那懦弱的性格，他只沮丧了须臾便再次抬头，眼底透着无比的坚毅。不会的可以学，做的不好的可以改，怕什么！

　　张大叔观叶卫疆精气神，知他心境又有变动。张大叔开心的又乎起巴掌。“好小子，知难而上方是英雄本色！”

　　也不知他这知难而上指的是读书学习还是儿女情长。

　　叶卫疆敏捷的躲向一旁，他半边肩膀已麻，实在受不起再来一下了。张大叔扑了个空，收回手哈哈笑了起来。叶卫疆瞧着药包上娟秀的字迹，自语道：“信我。”

　　这日之后，叶卫疆似换了个人一般。

　　以往叶卫疆都是早上出门打猎拾柴，下午去陆府伴读，傍晚再来和他学习拳法棍棒等武艺。那日之后，叶卫疆相较以往每日早起一个时辰练拳，傍晚练完拳后还会在油灯下读习兵法兵书直到深夜。张大叔偶尔心疼劝他早些休息，这倔小子还不肯领情。

　　叶卫疆这一回是下了死功夫，不仅是在家里苦练，白日在陆府伴读也更加认真。短短一段时日变化巨大，引得陆元霄一度怀疑自己这位叶大哥是被什么妖怪给附身了。

　　张大叔将一切看在了眼里，想到他将来可能面对的种种，欣慰之余也有些担心，不知如今的努力对他来说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