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白录》太微天

70、鹿死谁手

　　自己的爹一心希望能和赵慈冤家路窄的愿望，易寒毫不知情。所以，当发现前面有异动时，她完全不觉得是一种幸运，而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手心里已开始冒汗。
　　原本飞奔的易暮崖像某些夜行动物一般，身体忽然停了下来，落脚悄无声息。可惜易寒没有这样踏雪无痕的功力，加之没有照明，以致她一时收速不及，在撞上易暮崖后背时发出了一丝响动。这种动静或许寻常人难以发觉，可面对高手，却不那么好糊弄了。
　　果然，她刚一停下，前方洞*穴中的隐约光亮便转眼消失。易暮崖懊恼地“啧”了一声，不假思索地就冲了上去，前方立刻响起了一阵拳脚相击之声。
　　喂喂！说好的只负责带我们离开地下呢？易寒一手抓了个空，呆滞地停在原地。这时叶子跟上来，拍了拍她的肩道；“不跟上去？”
　　“我爹不是说让我们离他远点么。”易寒十分无语，有那么一瞬间，真恨不得她爹能被赵慈好好教训一顿，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可是易暮崖再怎么不靠谱，跟自己终归只是人民内部矛盾，所以她虽然咬牙切齿，还是跟叶子小心翼翼地挪上前去。

　　两人武功在赵慈面前都不够看，自然不会有上去帮忙的念头。易寒摸黑摸到一块凸起的岩石旁，便放缓气息，和叶子一起隐蔽了起来。这时，前方百米之内的打斗已过了十几招有余。
　　大概是地道内空间狭窄的缘故，交手的人都没有用剑。易寒听音辩位，能感知到交战双方大概的位置，尤其是易暮崖，很容易被察觉。这不是她第六感有多发达，纯粹因为易暮崖是个非常情绪化的打架斗殴者，随着怒气加剧的，不仅是攻击力度，更是那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的气场。但恰恰是这样的气势，在这地道中竟暗合了几分地利——在有限的空间内，易暮崖因日月心经而产生的罡风几乎填满了整个地道，让那黑暗中的对手闪避起来非常吃力。
　　“似乎易叔有利啊……”叶子悄悄说道，不禁有点意外，易寒同感地点了点头。不过，之前他们在地道中发现的是两道身影，其实也不能肯定跟易暮崖交手的就是赵慈。
　　但显然易暮崖下手是丝毫不客气的，盏茶功夫内，易寒就只能听见她爹频频出击之声，而对方的攻势则渐渐被压了下去。凭着对赵慈武功没来由的敬畏，易寒觉得，能被她爹这么快压制的，绝不会是赵慈。似乎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想，交战处忽然传来一人的闷哼，接着整个地道中立刻安静下来，陷入一片死寂。
　　听出受伤的不是易暮崖，易寒松了一口气，可陡然安静下来的古怪气氛又让她一阵紧张。易暮崖从刚才得手时就一直没有动，更奇怪的是，他周身那股凝重的气息不但没有慢慢收拢，反而越来越扩大。易寒不知道他在戒备着什么，也努力凝神想去感觉一下周围的状况，可她那点水平在易暮崖气场的漩涡里，就像一条绵软的毛毛虫一般，转眼间就被绞荡无存，什么也感觉不到。
　　爹，你在干吗呢？易寒不禁有点急了，她爹也不知道是在警惕什么，可地道里渐渐强烈起来的震动却是显而易见的。再这么警惕下去，等地道塌了，他们就什么也不用警惕了。结果，就在她无法可想时，她忽然感到被人隔空点了几下。

　　点她的力道不重，还带着特别的规律。易寒一估摸，就知道是易暮崖在跟她打暗号。但这暗号却是……
　　“我爹让我们出去……”易寒给叶子打手势，一脸难以置信。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贸贸然离开藏身之地，这不是让他俩送死吗！
　　果然，叶子也是目露困惑，但他还是决定服从易暮崖的命令，于是手语回复易寒，表示自己先出去，让易寒见机行事。
　　易寒点点头，紧张地盯着叶子，而对方深呼吸一口，猛地就窜进了刚刚还在交战的地道之中。电光火石间，只见前方突然一亮，易寒看到光亮下一闪既灭的一个背影，以及他爹猛击一掌的凶狠表情。与此同时，一个看不清的细小东西朝她这边飞了过来。易寒一愣之下，看见那小东西兹兹冒出几颗小火星，耳边随即响起易暮崖一声怒喝，接着轰隆一声，天塌地陷。

　　“这个混蛋！”易暮崖顶着络绎不绝的碎石把易寒和叶子挡在身下，不做片刻停留，一左一右携着两人朝一个方向冲去。易寒在颠簸中，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那飞过来的小东西是个霹雳火。原本，易暮崖让她和叶子出去，可能是要把她俩当饵，引对手现身露出破绽。没想到对手还留了一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里炸了。
　　能这么果断决绝的，看来跟她爹对手的，应该就是赵慈无疑了。可惜明白了这点，也不能改变地道快速塌陷的事实。在脑袋被砸了几下之后，易寒猛然感到身体一轻，已经被易暮崖扛到了肩上。
　　“上去！”伴随着塌方的混乱声音，易暮崖大喊一声。
　　易寒往上一摸，就摸到了一条竖直向上的洞壁。这条垂直洞*穴颇窄，大约仅够一人猫腰进入。但这样一来就很方便攀爬了，于是，易寒双手撑住洞壁，两脚一蹬，同时踩住洞壁两侧，往上爬去。紧接着攀上来的是叶子，最后是易暮崖。不过这洞对易寒和叶子来说尚能撑开四肢，对易暮崖来说，就下的只能用后背和腿撑住洞壁了。
　　“别磨蹭！向上爬，这里应该是个通风口。”
　　原来如此，易寒心道。要在这么广大的地下挖地道，自然要有通风口保证最低限度的生存条件，而通风口开在这里，就说明这里离地面应该不会太远了。如果他们在地道里能再走一阵，或许就能找到出口，可赵慈这么一炸，他们现在只能指望在这通风道中寻找一线生机了。
　　一边想着，易寒赶紧手脚并用又向上爬了几步。可因为下方地道的坍塌，这垂直的洞*穴晃个不停，结果易寒一不小心，脚下脱力没撑住洞壁，跐溜一下顺着洞壁向下滑去，片刻间砸在叶子身上，两人又连带着砸在了易暮崖身上。
　　“*&%￥#！老子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笨的女儿！”好在易暮崖撑得够牢，仅是下坠了几尺就停住了。可他后背被蹭得火辣辣的，连带着新仇旧恨对易寒抱怨起来，“爬洞也不会爬？配合也不会？老子明明都堵着赵慈那小子了，你们又让他跑了！”
　　原来，他在黑暗中追上的除了赵慈，还有他的一名黑衣护卫。那黑衣护卫一见易暮崖，便抢先出手，赵慈就趁此时机隐匿起气息躲了起来。易暮崖解决完侍卫后，虽然一时发现不了赵慈的位置，但他抢占了地形，知道赵慈正被自己堵在来路之中。他与侍卫过招时已发现了这个向上的通风道，也想过赵慈就可能藏身于通道中。可是通道狭窄，如果赵慈先出手，很可能被易暮崖逼进死胡同；如果易暮崖先动手，则可能被赵慈以高打低，再次逃脱。于是两人就都不动手，旨在静待对方的可乘之机。他以为叶子和易寒现身，赵慈就出抓住两人来做人质，他就正好趁机出手。没想到赵慈拼着同归于尽的危险，引爆地洞，在抓住赵慈和保护易寒和叶子之间，易暮崖就是再气急败坏，也只能选择后者。
　　可惜易寒可没被他爹的选择感动，她被喷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禁来气：“你这是迁怒！让我们去引赵慈上钩，爹你可真是舍得孩子套狼啊！赵慈不上钩也怪我吗？”
　　“两位！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
　　叶子被夹在两人之间，真心要对这父女俩跪了。最后还是易暮崖先闭了嘴，他吩咐叶子开道，叶子乖乖遵命，穿过易寒和洞壁间的缝隙，爬到了第一个。而易寒虽然心里有点委屈，也知道这时候不该在她爹头上再火上浇油，只得一言不发，重新向上爬去。就这样在这摇摇欲坠的洞*穴里又攀爬了好一会，叶子终于摸到了洞顶。

　　“易叔，洞顶打不开。”提气向上推了推，叶子发现顶部土层纹丝不动。这时候，他已经能看见透过通气口泄出的星点日光，可这上面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叶子换了几个姿势，就是推不动头顶的土层。
　　“你们俩闪开。”易暮崖毫不客气地直接踩着易寒的肩，和叶子换了个位置。他先用肩顶了顶，发现确实顶不开。严谨的地道往往会在通风口压巨石，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从此处逃脱，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出口上面的重物少说也有一两百斤的分量。
　　易暮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朝易寒和叶子挥挥手，示意他们往下退一些。接着他运起内力，将真气集中在自己双脚，两手撑住石壁一个鹞子翻身，脚朝上连踢了洞顶数下。就听咔嚓一声，一阵掉落的泥土和碎石子过后，洞顶裂开了一道大缝。
　　“哼，区区石头也拦得住老子？”易暮崖又踢了几次，直到大半洞口完全被他踢开，他才再次翻转了身子，一手攀住洞口，一跃而上，继而拉上来叶子和易寒。
　　双脚踩在实处，易寒心里提着的那一口气好不容易松了下来，这时再去看那已碎成几瓣的大石和通风道冒出的一阵阵烟尘，只剩后怕。
　　“我们接下来往哪走？”叶子也好好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放眼四望。三人此时正站在半山腰处，地面这时虽还有轻微震感，但已无关紧要。看来地道是一路向下山处挖的，往上看，正好就是金精峰，那里已被掩盖在了一片爆炸的尘硝和风雪之中，尽管看不清模样，可不难想象那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惨状。
　　然而与两个少年人相比，易暮崖却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快感。他的衣衫已有多处裂口和擦伤时的血迹，可他状似轻松地抖了抖，又是一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傲慢模样，顺口就说道：“这里既然离出口不远，赵慈那混蛋肯定也没走远，老子自然要去找他。好歹打中了他一掌，怎好意思不彻底送他上西天。”
　　面对这般指示，易寒心里一阵叹息。她第一次真正跟她爹一起行动，首先佩服起来的，反而是叶歌。直感叹叶歌可真是好脾气好性子，成天对着她爹这么个脾气爆不饶人、又一根筋缺心眼的朋友，还没把他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