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白录》太微天

57、刀中绝曲

　　“我要单独与燕陆离谈谈。”叶歌回到季府堂中，开门见山就是这句。
　　尚留在堂上的一些人见他忽然去而复返，不禁都有些意外。更有几人见他先前走的仿佛十分清高，不屑于自己为伍一般，这时便阴阳怪气起来：“叶公子怎么又回来了，是忘了什么东西吗？还是脑子忽然转过弯来，也想分一杯羹了？”
　　面对这些刻薄之人，叶歌直接无视，目光只看向上首三人：季图山、赵慈和丹华子。这其中季图山是当地主人，丹华子代表着武当等正道大派，赵慈更是人脉甚广。叶歌知道，真正有发言权的就他们几个。
　　“叶公子，这恐怕有些不妥吧……”出于好意，季图山提醒道，“我们之前说好过，为防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得单独与燕陆离见面。”
　　“不必要的麻烦”是委婉说法，说白了，就是如果有人与燕陆离单独见面，少不得会被怀疑此人将独吞什么好处。
　　可叶歌只是坚持道：“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找个人跟我去也行，但我觉得事情还有疑点，必须再当面与他一谈。”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还有什么需要你一谈的？该不是你还想挖出什么秘密，不想让正道知道吧！”果然当即有人叫嚣，“反正你们盘天宫与燕陆离本就是一样的，肯定多知道一些内幕！”
　　叶歌瞟了那人一眼，“我要面见燕陆离，与盘天宫无关，只是我个人的意思。”说着他也不多辩解什么，只是望着赵慈道，“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是哪一边的，相信赵庄主可以为我作保。”

　　他这话说的甚是无头无脑，于是顺着他的目光，诸人都齐刷刷地看向赵慈。哪知赵慈一愣之后，回应得更是不明不白：“你一开始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想被识破呢。”说罢，赵慈站起身，对着季图山和丹华子微微抱拳，这才正式介绍叶歌，“此人是我幼时好友，乃是荆州折云山庄白枫前辈之子，白广陵。”
　　如果易寒在场，可能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听过，可堂上诸人却全都大吃一惊。因为他们都知道，十年前这个名字代表着一个武学奇才。
　　“原来……你就是白广陵。”季图山意外完了，又觉得恰似情理之中。观之叶歌与燕陆离对战时的刀法，的确当得上“刀中绝曲”四个字。
　　“因早已不用此名，所以未对各位说明，还请见谅。”叶歌虽然自揭身份，却也落落大方，“家父携全家隐退多年，只我一人在江湖游荡，因此不再打白家名号，各位仍称我叶歌即可。”
　　“居然是白贤侄，老道真是眼拙了，竟没认出来，想当年……”感叹到一半，丹华老道忽然打住话头。他本来是想称赞叶歌当年如何英姿勃发，后来发现这么一说，岂不是暗示他现在非常潦倒落魄，才让人认不出来。
　　不过十年过去，自己的确邋遢随意了许多，所以叶歌也不在意，仅是笑了笑：“年轻气盛之时不提也罢，我如今坦白，只是希望各位相信，我要见燕陆离并无非分之想，若你们要与我一道进去旁听，亦无不可。”
　　“即使不知你身份，我对公子人品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第一个表态的是季图山，他本无意再去沾染密罗教的后续，此间事了，季家便会从事件中撤手，当然无所谓叶歌与燕陆离说些什么。至于丹华老道，作为名门大派的前辈，去听人墙角略显低级，所以也表示对叶歌放心。最后剩下赵慈，他看了看堂上诸人各异的表情，只得苦笑一声：“看来，只好我做这个恶人，陪白兄走一趟了。”
　　仍有些不赞同的人，见赵慈出面，也只好按下心中火气。一来，他们知道就算自己反对，也是人微言轻；二来，凭他们的本事，谁都不指望能独吞荼蘼公子的遗珍，想要分一杯羹，还得靠赵慈、丹华子等武林名门，自然不好太唱反调。
　　于是取的共识，一名季府弟子便上前领路，带着赵慈和叶歌向关押燕陆离的地牢而去。

　　“转眼十年过去了，真是快啊。”季府弟子在牢房外止步，四下无人，赵慈这才仔细看了看叶歌，颇为感慨，声音也有些晦涩，“当年我总在你后面当小跟班，如今……你变了很多……”
　　“哪有阿慈你这样的跟班，”叶歌顺着阴暗的台阶往下走着，倒是言辞轻松，仿佛只是寻常的朋友重逢，全没有一别多年的样子，“你见过跟班闯祸，都是主人吃不了兜着走的吗？我爹胳膊肘朝外拐，简直让我怀疑到底谁是他亲生儿子。”
　　“你不用转移话题，白家的事我不相信你已经释然了，你难道……”
　　“哎呀，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老提它做什么。”不待赵慈说完，叶歌摆手一止，瞅了瞅赵慈的神情，莞尔一笑，“谢谢你还记挂着我这个朋友。”
　　赵慈默默地打量了叶歌一眼，眉头微皱，似乎还想开口，两人却已来到了关押燕陆离的牢室。既到了这里，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赵慈识趣地站在外面，只让叶歌一人步入囚室。

　　说是囚牢，但这地下室以往只是关一些季府弟子禁闭，所以并不阴森恐怖。头顶有光线传来，室内也颇为干净，在此衬托下，一身血迹的燕陆离便显得更为刺眼。此时的他比易寒和叶子见到时又多了不少伤痕，被镣铐锁着，坐在一个角落里，双手手筋被挑断，脚踝处也被人使了卸骨手法。若不是还要留着他带路进入密罗教，叶歌毫不怀疑，燕陆离现在已是具尸体。
　　燕陆离从他踏入这间牢室时，就毫无反应，显然不打算理睬他。叶歌暂不管这些，只是走近他身边，如此近距离看，可确定他左肩之上的烙印就是七曜中的太阴无疑。叶歌这才蹲下身来，去端详燕陆离的脸。
　　“燕教主？”他知道对方是醒着的，便轻唤一声，却不是问问题，而是径自说道，“让你受委屈了。”
　　他这话听在人耳里，委实奇怪。要说被擒之人受刑讯逼供，向来如此，就是燕陆离逮着正道诸人，也不会多么客气，不知道何来的委屈。
　　果然燕陆离沉默了一会，终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叶歌一眼，淡淡道：“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见对方好歹给了个反应，叶歌松了口气，坦白道，“我只想知道教主为何要做那些恶事？”
　　他语气坦荡，说话间已换成盘腿而坐，就像聊天一般。燕陆离打量叶歌半晌，撇过头去轻笑一声：“恶事？我做事自有道理，何需你们来评断。”
　　“这么说，教主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叶歌一手支着脑袋，“你设计君山派，乘人之危杀死韩嘉，又过河拆桥杀了杨春燕，还想杀三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只是没杀成。接着你又嫁祸给跟你河水不犯井水的盘天宫，还自导自演一场戏，害了一众正道。你被擒住，耐不住拷问招出了秘密，反正自己也得不到了，干脆让那帮正道去争吧，最好争得头破血流。你你做的这些，全是好事，是吗？”
　　他说到这里刻意顿了一顿，看了燕陆离一眼，摇头叹息道：“叶某在回程途中，也曾特意打听过一些教主的事情。当年密罗教前任教主生性诡谲多变，杀人无度，你杀此人自立后，一直颇为约束密罗教。我观教主做事，并不矫揉掩饰，以为你也算有格调的一个人，却原来仍抵不过几本武功秘籍的诱惑，为得到荼蘼公子宝藏，便恶从心生……这点追求，还真让叶某失望了。”
　　“你不用激我。”燕陆离眉峰簇聚，定定看了叶歌一眼，“我要说的，已经在堂前说完了，若叶公子只是来对我冷嘲热讽，恕我没精神招待。”说罢他低下头去，紧抿双唇，再也不发一语。但叶歌可以感觉到，燕陆离的心情并不如他表现得那样平静如水。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叶歌站起来拍了拍下摆沾上的稻草，居然就打算走了。只是在临去时，最终对燕陆离劝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我与教主虽无交情，但仍说句自己的看法。这世上的事，并不是有了道理，就可以不择手段的，还请教主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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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就这么完了？”见叶歌只不过几句话便走出囚室，赵慈跟在他身后，不禁一头雾水。
　　“是啊，浅聊几句，权当加深一下认识。”
　　“可你不是说因为事情有疑点，才进来见燕陆离的吗？”
　　“是有疑点啊，”叶歌回头看了赵慈一眼，似乎一脸遗憾，“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行此恶事，所以才想一探究竟，结果他没告诉我。”
　　“你……”赵慈被叶歌这举轻若重的回答咽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想想他进来前那么郑重其事的模样，待会自己要是被人问起，叶歌究竟跟燕陆离说了什么，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是叶歌心里却已有一番定见：他来见燕陆离，是来确认他这诸多事情，究竟是私心作祟，还是为了七曜。自己用夹枪带棒的话激他，指他为的是一己私利，他明显内心是不服的，只是定力很好，什么都没有吐露。
　　不过……就算他是为了七曜，他做的那些事又与七曜的宗旨有什么关系呢？叶歌没想明白，但可以肯定的是，用荼蘼公子秘籍吊起正道的兴趣，绝不是燕陆离最终的目标。
　　因为有了这层认识，所以当天夜里，当听到有人劫狱的喧哗时，叶歌并不吃惊。相反，要是什么都没发生，他才觉得颇为奇怪呢。

作者有话说

　　不要因为叶歌有点神神叨叨就老担心他要黑化嘛，叶公子可是根正苗红的武林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