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面埋福》过尔尔

5、第五章

　　秋离延措手不及被她抱住，看着她扑过来的时候脑子里说应该躲开，不晓得为什么一念之差没能够躲开，然后脑子里又说，这么推开别人很不好，但是这次反应得很快，抬起的手干脆利落地放下了。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柔柔嫩嫩，脖颈里似乎带了一种与寻常脂粉不同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简单纯粹。

　　那他为什么要推开？

　　想到这，一抹机智的笑意爬上了他的唇角。

　　阿蒲松开他站好时，这一抹笑意很适时地收了回去，秋离延很认真地问：“虽然山庄里许多事都是我管着，要换一个厨子并不难，不过，你怎么证明你能做这个厨子？现在这位师傅，可是三十年的老伙计了。”

　　阿蒲颇有把握地拍拍胸脯：“这个你放心，我做一顿给他们就行了！”

　　“唔……但还是有些不妥。”秋离延一脸认真，阿蒲忧愁地看着他：“你反悔了么？”秋离延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还不晓得你的实力，贸然安排你主厨，我怕夫人会有意见。毕竟两个少爷的口味都算是比较挑剔的。”

　　阿蒲为难道：“也是啊，总要证明一下……可是，厨艺这个东西又不像画画跳舞，随便就能展现，或者是有成品证明……”秋离延忍了笑，好心建议：“我有个想法，不晓得你觉得好不好。”

　　“什么想法？”

　　秋离延看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偏了头避开，“你嫌厨子的饭菜不合胃口，不是没有吃什么东西么。我被你拉出来，也没吃好，不如这样，我利用职权之便，带你偷偷去厨房，你做顿饭请我吃，我就考虑把厨子换成你，怎么样？”话音未落，肩膀上被猛地一锤，虽然力道不重，却实实在在吓了他一跳，阿蒲气壮山河道：“好主意！”

　　秋离延笑叹道：“你啊……”

　　走在路上的时候，阿蒲又开始担心一个问题，冰镜山庄院子这么大，离住的地方又这么远，自己一定会迷路的吧？她偷偷看了一眼秋离延，想想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不然他因为这个事，不让自己当厨子了，那多不好。

　　她往周围看了看，嗯……应该，是能认得出来的吧？

　　秋离延的确是一个很有职权的人，不但带她进了厨房，还有小厮帮忙打打下手，不过阿蒲表示，就随便露一手，打下手什么的不需要了，于是那两个小厮就被调去守着门了。

　　阿蒲瞪大眼转了一圈，跳到秋离延面前道：“你们家厨房太大了。”然后秋离延没好意思告诉她这只是供夫人少爷们的厨房，下人们的要更大，只好笑笑不说话。

　　秋离延虽然能管着厨房这边，却并没怎么进来过，所以第一次踏进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觉得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比如他以前的二十多年一直以为，萝卜分四种，一种是白的片，一种是红的片，一种是白的花，一种是红的花，今天阿蒲告诉他，萝卜其实只分两种，而且都是长得棒子样的；比如他以前一直以为白菜是一片片的，今天阿蒲告诉他，它其实是整棵整棵的；又比如他以前认为龙虾本来是红色的，今天阿蒲告诉他其实原本是黑色的。

　　一圈走下来，秋离延深深地觉得自己长了知识，从前看着下人们采办拉来的一车车的东西，如今也能纷纷跟饭桌上的碟子一一对应起来。

　　阿蒲停在一个水缸边上，撸起袖子捞了一把黑乎乎的东西，笑问他：“你喜欢吃这个么？”

　　秋离延皱着眉辨认了一下，试探问：“这个是……海带？”汤里的那些，如果一一拼起来，似乎就是这个形状，但以他对食材的认知来看，能一眼确定的东西，只剩下鱼了。

　　“对啊。”阿蒲捞了一小把海带上来，沥去多余的水分，摊在了案板上。她从袖子里掏了两条发带，一条打了两个结套在手臂上，吊在脖子后，方便把袖子提上来，另一条则用来固定原本散着的长发，全盘起在头顶，像个螺髻。有些短的碎发盘不上去，索性就垂在两鬓边，衬得耳垂莹莹动人。

　　秋离延看她收拾好自己，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怕自己开口会扫兴，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要做汤？晚上喝汤对肚子饿似乎没有什么大用。”

　　阿蒲切着海带，没有回头，只是笑了笑：“谁说海带只能做汤了，这个你可能没吃过，很好吃的。我们两个人嘛，也吃不了太多，就意思意思，你在边上坐会儿？”

　　秋离延点点头，想找个地方坐一下，结果不幸地发现，这里没有可以坐的。

　　看来明天起，需要安置一个椅子了。

　　无奈，他只好抱了臂，好整以暇地靠在门上看她忙碌。

　　秋离延虽然是个义子，但身份地位也跟少爷差不了，垣小少爷贪玩，壕大少爷更贪玩，于是近年来山庄的大小事务都开始慢慢移交到他手上，下面的琐碎事自然另有管家，但夫人和两位少爷近边的吃穿用度，基本都是过他的手。说得难听点儿，就是个高级一点儿的管家。

　　纵然是个高级管家，但他还真没看过做饭，于是在阿蒲打开的这扇新世界的大门里面，他的好奇心一次次被唤起又很快得到满足。

　　阿蒲把薄薄的海带斜切成指宽的条，放进锅内用水煮着，又取了一点儿面粉在大碗里，打了金黄的鸡蛋，用碗盛了水刚好淹了面粉，但很快水就渗了下去，于是又添了一碗，取了双筷子用力搅拌，搅得整个碗里都是泛着一些淡淡的鹅黄，游离在乳白色之间。抽空开炉子生火烧了油。

　　她将煮了片刻的海带沥出来倒进混合了面粉和蛋液的碗里，混着又拌了会儿，加了两撮盐，想想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转了一圈翻出一把小颗粒。

　　秋离延认得这个东西，是一个异域商人进食材的时候送来的，不过山庄里的厨子没一个用过它，他终于开口问：“那个是黑川子，有什么用么？听说它有股怪味儿。”

　　阿蒲神秘一笑，晃了晃手里的小颗粒道：“这其实是个好物，你看着就知道了。”她又寻了个棒槌，嗵嗵嗵几下将它们砸成了粉末，拈着均匀地撒进了蛋液里，又拌了拌，直到每片海带都沾上了粘稠的液体。

　　眼看油也烧好了，阿蒲将蛋液贴着锅沿慢慢倒下去，一触到滚热的油，蛋液就发出了“嗤嗤”的声音，鸡蛋那种独有的香味立马散了出来，混着热油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秋离延吸了口气，觉得自己肚子瘪了一点。

　　但这仅仅是下锅而已，他看着阿蒲摇着煎锅的手柄小心地将混着海带的蛋液摊平，脑子里忽然有些奇怪的念头，想要记下来却怎么也记不住，自己到底想了什么呢？脑子里有点乱。

　　眼看得一面已经煎得有八分熟，阿蒲提着锅漂亮地一颠，整个饼都翻了过来，有几颗油星映着烛光闪闪发亮，像碎金一样洒在蛋饼上，很快又融了进去。

　　煎好起锅装盘的时候，秋离延觉得，剥去黑色的海带，跟夫人正堂陈着的金镜倒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那金打的镜子缺了几分香味。

　　阿蒲开心地取了薄刃小刀将饼切开，提箸夹了一块伸过去递给秋离延：“你快尝尝看？”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他快点吃一口，然后立马点头同意帮她，想想就有些雀跃。

　　秋离延似乎也有些迫不及待，就着她伸过来的筷子尝了一口，只觉得咬下去酥脆的响声分外动人，唇齿间都沾染了温热的蛋香味，还有海带那种特殊的口感和鲜味——她的手艺确实很不一般。

　　秋离延嚼了几口，忽然尝出一种微辣的感觉，但又和辣椒不同，他问道：“这个味道，是不是黑川子？”阿蒲点点头：“对啊，那个用来调味很棒的。”

　　“不过……”秋离延迟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不解：“这个是一个异国商人送的东西，北燕应该没有人用这个，阿蒲，你怎么知道它能用来调味？”

　　“我……”阿蒲一时语塞：“这个……我也记不太清，我忘记了很多事，但偶尔又能想起来，比如，比如我想得起来，我不是北燕的人，至少不是在北燕长大的，我们那儿有很多这个东西，你们叫它黑川子，其实我们那儿管它叫胡椒来着。”

　　“胡椒？胡人那边的椒，有意思，兴许，你是被带到边境长大的吧，但你的菜确实做得不错。”秋离延说着，自己动筷子又夹了一块。

　　得到了想要的认可，阿蒲喜滋滋地自己也吃了块，酥脆中带着软糯的味道很能征服人的味蕾，阿蒲很喜欢这种感觉，吃自己做的东西，然后被绝佳的味道征服。

　　出锅的煎饼还有点微烫，吃完一块，阿蒲薄而淡色的唇已经染上了一层微红，像初绽的立春寒桃，她舔了舔沾着油的嘴唇满足地摸了摸肚子：“好满足啊，总算吃饱了。”

　　秋离延搁了筷子笑道：“吃好了就回去睡，明早记得早起，帮夫人和两位少爷准备早点。”

　　阿蒲一愣，伸到一半的懒腰戛然而止，掩饰不住喜悦：“你帮我啦？我真的可以在这里当大厨了？”

　　秋离延唇角依然含着笑，点点头：“嗯。”

　　总觉得第五章被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