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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处女篇] - 等到天明 - ...

  •   许多时候,对于习惯了活在阳光之下的人来说,黑夜并不能让他们感到安心。
      尤其是像这样下着雨的黑夜,群星本就微弱的光芒也被遮掩,整个天幕简直就是漆黑一片。

      人类为什么会厌恶黑夜呢?

      ——因为没有光。
      ——于是他们看不见世界的长相。

      >>>

      “这很荒诞。”戴着面具的女子将手臂搭上放在一旁的银色圣衣箱,语气冷峻地嗤笑了一声。

      “光来自太阳,那本不是属于人间之物——黑夜才是这世界最本真的模样。”

      ……

      “而人类却恐惧着它,渴望用‘眼睛’去看清真实,却不知道自己所看见的一切才是虚幻,真正的‘真实之物’是‘眼睛’所看不见的。
      ——可笑,荒唐。”

      ……

      缩在薄薄的被子里的银发女孩轻轻抬起头,浅色的眼睛望向坐在床边那人的脸,却只看见金属面具上冰冷的图案。
      “看不见?”她眨了眨双眼,偏头看向窗外黑色的夜空,如果能看见哪怕一颗星,她就能够凭借早已铭记在脑海中的星图推断出其余的所在,那会让她感到心安——而现在却不能。

      她同所有正常的人类一样不喜欢黑暗,所以女孩子本能地开口反驳:
      “看不见的话,怎么会知道那是‘真实’呢?”

      听闻,隔着银色的面具,坐在床边的金发女子好像看了她一眼。
      “闭上眼睛。”她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然后去感受。”

      “用你的‘心’。”

      这形容确实是有些抽象了,让女孩感到有些无法理解,她拧着眉毛,用双手支起下巴。

      而女子却没有再继续解释的意思了,她看了下窗外的天色,银质的面具遮挡了她的一切面部表情,显得冷漠而疏离。
      然后她站起身来,正打算说些什么,床上的女孩却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臂。

      女孩浅咖色的眼睛中露出点点的恐慌,意识到女子想要离开这一点后,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身上薄薄的被子。
      “你去哪儿?说好了要陪我到天亮的。”

      女子低头,面具下的嘴角轻轻勾了勾,却没人看得见。
      她不动声色地挣脱了女孩的手,自然地拎过一旁银色的圣衣箱。

      “别担心,记住我的话。”女子淡淡地回应道,左手伸过去拍了拍女孩银色的脑袋。

      “您总能等来天亮的。”

      然后女子的手从她的头上离开,稳稳地迈着步子离开了房间。
      独留银发的女孩裹着被子呆坐在床上。

      她只看见圣衣箱上雕刻的银白的鹤。

      >>>

      卡珊德拉是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

      雅典的夏天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雨,这么多年来,除开今晚,也就只有记忆中的那天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即使揉了揉双眼,也还是很难以适应这样的黑暗。

      似曾相识的处境。
      卡珊德拉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记忆。

      记忆中,戴着面具的女子渐渐地渐渐地远离了她的身边,将她留下在那片黑夜中。

      她努力地想着当时那个小女孩的心情,她感到恐惧,不知所措,明明还是夏天却觉得身体发冷,只能将身体缩成一团,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头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
      她的耳边尽是金发女子的话,她告诉自己:只是黑夜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等到天亮,等到天亮就好。

      对,女孩一直在心里默念,却最终也没能睡好这一觉。
      她还是在害怕黑暗。
      一直到现在,也仍然在害怕。

      “弗莉达……”卡珊德拉将手背搭上额头,轻念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用自己那已经愈加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金发女子的身形。

      她叹了口气,披散着一头银发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点上了床头的蜡烛。
      火光尽管微弱,对于迷失在黑暗中的人来说,已足够成为救赎。

      “抱歉,弗莉达。”
      卡珊德拉垂下的头摇了摇,听着外面的雨声渐弱,这才重新躺下,在星星点点的烛光边合上双眼。

      抱歉,弗莉达。
      她没能等来天亮。

      >>>

      卡珊德拉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处/女座战士的时候,对方的年纪尚小,身材瘦弱,身高也仅仅到她的腰部往上一点。
      在她的视线接触到他眉间的一点朱砂和紧闭的双眼时,她几乎是本能地牵上了对方的手。
      身为一个女性的心怀哪怕经过百年也不会改变。

      她感到那孩子的胳臂僵硬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挣脱了自己。
      卡珊德拉回过头,尽力让自己表情上的不赞同表达的更加隐晦。

      而金发的孩子只是冲她摇了摇头。
      “大祭司殿下。”他的声音还带着稚嫩的味道,却隐隐显得有些空灵,“不必了,我能看得见的。”

      卡珊德拉正要伸出去的手停住了,片刻才有些僵硬地收回。

      “……啊,这样啊。”她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见对方依旧坚持,也只得作罢。
      于是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慢慢地向处/女宫走去。

      太阳开始西斜,夜幕即将降临。

      就在那一日的黄昏,卡珊德拉站在处/女宫的门口,目送金发的孩子走进。她突然叫住了对方,语气中难得的带着淡淡的疑惑不解。

      她向未来的处/女座战士发问:“你的双眼,能看见什么?”
      男孩停住脚步,转头,双目紧闭,却让她觉得,隐藏在那之下的眼眸,必定有着深邃的静默。

      “真实之物。”

      >>>

      “闭上眼睛,用你的‘心’去感受。”
      “那是比你所能看见的更加真实的世界。”

      卡珊德拉放下笔,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长出了一口气,将身子向后靠到椅背,脑袋微微上仰的角度让她刚好能够清楚地看见窗外的星空。

      真的是很美的星空。
      她禁不住抬手,在虚空中描画出星座的轮廓,然后猛地握拳,将手臂伸回自己面前,才小心翼翼地张开了手指。
      一个很古老很唬人的游戏,却仿佛真的能让人相信,你在那一瞬间抓住了一把月光。

      这个晚上的月光很亮。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卡珊德拉合起笔记,简单地整理了桌上的东西,然后安心地吹熄了蜡烛。

      只要有光就好。

      >>>

      “真是稀客。”
      卡珊德拉前脚刚迈进处/女宫的大门,耳边就听到了主人不冷不热的迎接。

      她挑了挑眉,抬眼向前望去,金发的青年一如既往地盘腿而坐,紧闭的双眸像是对她的到来不闻不问。
      卡珊德拉深知哪怕来的人是女神,阿释密达也仍旧会是这番态度,没有第一时间把自己轰出去大概已经是相当给面子的了。

      “好久不见,阿释密达。”她站在原地,柔和了面部表情以让自己显得友善些。
      本是带些客套意味的话,只是话一出口,卡珊德拉就突然意识到:所谓“好久不见”,似乎也的确没错。

      自从几年前阿释密达初入圣域的那次,两人便再也没这样正式地打过照面。
      并非是其它的什么原因,仅仅是因为这两个人都同样喜欢待在自己的宫殿里修行或是处理事务,而总是闭门不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如若不是心里的症结实在难以解决,她大概也不会想到要到访处/女宫。
      只是卡珊德拉想,如果是眼前的这个人的话,说不定可以给她一个想要的答案。

      “阿释密达,你能看得到什么呢?”她开口,几乎是和几年前同样的问题。
      “一切的真实之物。”而对方的答案也一如从前。

      卡珊德拉没有停下,她步步紧逼地接着提问:“那么,你能看见我的样子吗?”
      阿释密达同样没有犹豫:“当然。您的表情淡然,而眼神却很迷茫。”

      顿了一下,他微微扬起嘴角,又补充道:“您的心里大概在质疑——质疑我所说的话。”
      银发女子听闻,浅咖色的双眸微眯,丝毫不见被戳中心事的尴尬。

      “那么,你可否告诉我——

      你如何看清我,如何看清世界,如何看清真实?”

      话音刚落,卡珊德拉便见闭着眸子的人将头转向自己,浅金色的长发垂在身侧,恍惚间身影与百年前戴着面具的女子相重合。
      一样的……仿佛阳光一般的颜色,而拥有这些的人却对她说:

      “遮盖住虚假,便是真实。”

      “目之所及或为假象,而心之所触却不会欺骗任何人。”

      ——“闭上眼睛。”
      ——“用你的‘心’去感受。”

      那一刻,卡珊德拉忽然想起女子的话,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个人告诉她,世上有眼睛所看不见的东西,有必须用心才能感受得到的东西。
      而那些东西,让她能在没有光的晚上等来天亮。

      她抬眼,看见处/女座的战士依然端坐如初。
      合上的双眼好似目视着她灵魂最深处的人格。

      “最后一个问题。”卡珊德拉将垂下的一缕银发别到耳后,语气轻缓,“日复一日的面对黑暗,你可曾心怀恐惧?”

      金发青年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抬头看向更远的地方:
      “既是真实,又有何惧?”

      既是真实,便无所惧。

      >>>

      嘉米尔的风真是说来就来。
      卡珊德拉抬手扣上披风的兜帽,心下暗叹着自己的不走运,又不得不按照记忆中的方向艰难前进。
      只希望这阵该死的风趁早停下。

      她顺着人迹罕至尚未成形的小路走了一阵,远远地看见了一小栋建筑的影子,终于安下心来。
      无论来多少次,卡珊德拉总觉得,在这种地方,没有迷路已是万幸。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走近了才看清,建筑的门前正站着一个梳着金色马尾的少女。

      “大祭司殿下?”少女见卡珊德拉的身形轮廓完全展现在眼前,脑中暗自比对着自家师父给自己描述的那位圣域大祭司的长相,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询问,“是大祭司,卡珊德拉大人吗?”
      卡珊德拉闻言抬头看去,认出少女身上属于圣域的小宇宙,动作自然地放下兜帽,露出一头算是有点代表性的银发,冲她点了点头:“是我。”

      得到了对方的确认,少女便迎上前,礼貌地回应道:“欢迎您,大祭司殿下,请进来吧,白礼大人正在屋内等您。”
      卡珊德拉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少女片刻,微微地笑了笑:“多谢,打扰了。”

      >>>

      “让您久等了,白礼大人。”卡珊德拉解下披风,随手搭到椅背上,然后拢了拢裙摆,在对面嘉米尔的长老的示意下落座。
      先前来迎接她的金发少女端上了茶水,卡珊德拉友善地接过杯子,正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就见白礼转头看向那少女,道:“辛苦了,让叶,稍微休息一下吧。”
      虽说用词隐晦,但显然是在暗指接下来他们所要谈论的东西并非名为“让叶”的少女可以参与的。

      卡珊德拉闻言,低头饮了一口茶水,也扬起嘴角看向少女:“请不用在意我,尽管去忙吧。”
      也不知道年纪尚小阅历不深的少女有没有听出白礼话中的深意,然而不管怎样,最后她还是乖乖地出了屋子,临走时也不忘好奇地瞄了卡珊德拉一眼。

      待让叶关上屋门,端坐捧茶的两人对视一眼,神色严肃了起来。

      “虽说赛奇大人应该已经和您大体上打过招呼,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认为还是当面听一听您的意见比较好。”卡珊德拉放下茶杯,交握起十指,“关于双子座的问题。”
      话题一旦引入,接下来的讨论就变得水到渠成。白礼微微蹙起眉头,食指点在桌面上,颔首道:“计划我已经了解了,接下来就是细节上的问题了。”

      白礼垂头思索了一阵,卡珊德拉也不出声打搅,半晌,只听对方问道:“在教皇厅保护赛奇的人选决定了吗?”
      “是的。”她抬眼,“是阿释密达。”

      在她说出那个名字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显然白礼对于她的回答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惊讶,但却并未有什么反对的情绪。
      “哦?”白礼感兴趣地挑了挑眉,眼珠一转,随即了然地伸指,冲着卡珊德拉的方向在半空中虚点了几下,“是不是你这小丫头出的主意。”
      对方的语气肯定,眉宇间还有满满的笑意,让卡珊德拉的嘴角也禁不住勾起。

      “我只是向赛奇大人提出建议,真正的决定还在于赛奇大人。”她大大方方地承认,续而道,“白礼大人又觉得如何?”
      “呵。”白礼把身子后倾,靠上椅背,不答反问,“不如将你的理由说说看。”

      卡珊德拉眼睛微眯,暗叹姜还是老的辣,嘴上倒也不慌不忙地解释了起来:
      “按理讲马尼戈特或是希绪弗斯应该是最好的人选,但若是这两人当时身在圣域,对方的警惕性也必然更高,难保计划成功。故不妨将这二人派出圣域,让处/女座前来协助,也是让对方难以预料的一招。”
      她顿了顿,呷一口茶:“况且处/女座精于精神攻击的领域,这一点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听完了银发女子沉静的一番解释,白礼抿起嘴唇,看向对方垂着眸一副“请指教”的神色,不由想起百年前那个小孩子心性满满的短发女孩,相形对比之下,他也只得感慨岁月弄人。
      卡珊德拉尚不曾亲身参与过圣战,但两百多年也足够一个人的成长。

      “既然如此,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有一件事——”于是白礼合了合眼,再次睁开时目光严肃而又坚定。
      “务必小心行事,无论是赛奇还是你。”
      “……啊。”银色长发的女人抬手将鬓发绕到耳后,微顿了一下才回答,“这是自然,白礼大人还请放心。”

      >>>

      天色渐晚。
      卡珊德拉特意前来嘉米尔拜访白礼,目的无非也就是为了双子座一事,现下事已谈妥,她自是要赶回圣域向赛奇报告。
      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多年未见的两人寒暄,卡珊德拉收拾好东西,再次表示已将白礼的嘱咐牢记在心,便与嘉米尔的长老告了别,围上披风告别而去。

      同她来时一样,白礼吩咐了名叫让叶的金发少女送她下山,并叮嘱对方一定要保证送到卡珊德拉能认得的地方。
      在白礼那不容拒绝的口气的暗使下,卡珊德拉也没有推拒。

      下山的路并不难走,只是容易让人辨不清方向,有了熟悉此地的让叶带路,卡珊德拉也省去了找路的工夫。
      一路上面对着初次见面的来自圣域的大祭司,让叶难免显得有些拘谨,而卡珊德拉本身也不是多话的人,这让她想要打破这沉默的氛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卡珊德拉似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体贴了开了话题:“让叶对吧,白礼大人向我提起,你已获得了白银圣斗士的资格,不知道是哪个星座的?”
      “啊,是的。”让叶条件反射地答了一句,只是对方话里毫不掩饰的赞赏让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也就有些生硬地顺着话头接了下去,“是仙鹤座。”

      话音刚落,让叶便看见银发的女性抬眸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眉间似乎还隐隐有着一丝怀念的神色。
      “仙鹤座……吗。”她低声重复着,“啊,也是。”

      毕竟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这里,已经是下一个时代了。

      “那个……大祭司殿下?”
      她转头望去,看见金发少女疑惑还带点怯生生的神色,表情顿时一柔。
      “抱歉,只是想起了些很久以前的事。”她唇边的笑在晚霞的映照下竟显得有些不甚真切,“应该说是你的前辈,我是指上一任的仙鹤座。”

      “你们还真是像呢。”
      “诶?我的前辈吗?”让叶歪了歪头,在听清了对方的意思时感兴趣地追问了下去,“那位前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卡珊德拉侧头,看见让叶被扎成了马尾的金发融入日光。
      “她啊……”

      “和你一样,有一头金发。”
      “非常的,非常的,美丽。”

      >>>

      卡珊德拉突然想到,她身边出现的这些有着金色头发的人,会不会是太阳的使者,为她扫去阴霾,为她在生命的迷途上送来光明。
      如若不是这样,眼前的这个人又怎么会拥有那样湛蓝的双眸,像是将天空收入其中般纯粹。

      “许久不见,大祭司殿下。”处/女座的战士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许久,才开口打了招呼,合起的双目越过石阶上捧书阅读的银发女性,让人不禁怀疑他问候的对象究竟是谁。
      卡珊德拉握着书脊的手一顿,微不可查:“的确。”

      “您心中的疑惑可已解了?”阿释密达轻轻偏了偏头,话刚一问出口,没等对方回答,便已自答道,“您大约已经不再心怀恐惧。”
      末了,又补充一句:“如果是大祭司殿下您的话。”

      “还真是叫人惊讶,弗莉达也是,还有你也是。”卡珊德拉叹了口气,没有转头,只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好似与阿释密达所言毫无关联的话。
      “但是,不让人讨厌。”

      “说起来,阿释密达,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你说,上一次的事——”
      她倏忽觉得身后一阵晨风扫过。

      裙摆转动,发丝飞旋。
      回过身的时候,对方已经不见了身影。

      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像是未曾存在过的梦境那般。

      “梦境吗……”她收紧五指,书页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说不定,的确如此呢。”

      视线移向远方的地平线,鱼肚白隐隐在天边泛起,冲破了一夜黑暗。

      正是天明时分。

      [处/女篇]Fin.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处女篇] - 等到天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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