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为谋》美双

30、女官之位（一）

　　朔天弘敬二十四年一月二十九日。

　　殿试之日。

　　在“碧落苑”各位嬷嬷的安排下，剩下的那十五人，便由嬷嬷带领去那正殿龙泽殿参与殿试。这一路冗长，玉曦依旧着那身莹莹如雪的裙衫，款款跟在众人之间，她抬首望向远处那金碧辉煌的宫殿，眼中闪烁着一种不知名的眸光。

　　恍惚还记得那日从承华殿归来后，她向苏黎嫣絮絮讲着殿中经历，只将那赐封女官之事隐于话后，然而苏黎嫣听到她所讲的那副玲珑棋局，不惊反笑，只是从桌上寻来纸笔，不过黑白数笔间，便已描成一幅棋局。

　　“玉曦，皇上同你看的可是这副棋局？”苏黎嫣嫣然笑道，然而这回倒是轮到玉曦惊讶了，苏黎嫣所画之局竟与黎后曾经所设的玲珑棋局不谋而合！

　　像是早知玉曦会有如此反应，苏黎嫣继又说道：“前些年皇上广招天下棋者入宫解这棋局，义父便也暗中叫人临摹了一份，我在府中之时，义父便早已将这棋局交予我看过，我早已记得熟透，只应有朝一日那不备只需，如今看来，此局竟有如此大的作用。”

　　“那此局又该何解？”

　　玉曦听苏黎嫣如此说着，似乎太子一党的谋划早在几年前便已开始实施，虽早知苏黎嫣并非常人，在府中之时定不知受过多少训教，或许从一开始，太子一党便早已将苏黎嫣作为黎后替身，只等有朝一日送入皇宫，如此看来她之前所担忧的不过是徒劳罢了。

　　然而仔细想来，囊括天下诸多明棋之手却对这玲珑棋局束手无策，即使苏黎嫣再有通天的本事，要想破解此棋恐怕也非易事。

　　“其实很简单，黎嫣虽非棋中圣人，但也看得出这棋千机玄列，万巧纠结，解棋之道不过是在心中将那黑白两子颠倒，黑白相换，棋局便现，解棋之人手握白棋，命中棋局破口，一棋便已破局，如此，棋迷已解。”

　　“天下棋手败于此局并非没有缘故，他们自视清高，眼风只局限于表面之棋，一面心思推敲着如何破局，又怕一子落错遭受杀头之罪，所以至今无人可解，黎嫣花了半年时间在此棋之上，或许这并非黎后当年所要的破棋之道，却是最捷径的，其实这么多年，皇上思念黎后，他苦苦追寻破棋之道其实并非为了解棋，皇上要的或许只是个答案，一个由心而来的安慰，如何解棋自然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苏黎嫣又像是释然一般笑道：“我想黎皇后当年为皇上所设的这玲珑棋局，或许是想暗示皇上，内心互换，心心相印，恩爱常不移。”

　　“只可惜伊人早逝，再多誓言都成为空话了……”

　　听完苏黎嫣这番话，玉曦才像是幡然领悟过来，开口说道。惊于黎皇后的一颗玲珑之心，叹于苏黎嫣的一语智慧绝然，果真，她们才是最适合这皇宫之人，从一开始太子他们便没有选错，可是为何偏偏要赌上她？

　　难道只是单纯的想打破永安侯与宁君焕的联姻？不得不将她推入深宫，那她若真能成为女官，岂不是要顾全两方，江临墨与太子一党？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果然第二日，常喜又带了祈帝的口谕来到了“碧落苑”，而这次唤去的则是苏黎嫣，众人看着苏黎嫣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次却并未露出丝毫的羡慕之色，满脸讽刺的看了看苏黎嫣又看了看玉曦，皆是充满着嫉妒和鄙夷，江卿蓉更是恶狠狠地将矛头指向玉曦，说道：“不过是狼狈为奸罢了！谁输谁赢殿试之日见分晓。”

　　众人掩嘴轻笑，缓缓地步入了屋中，玉曦却不理，她对这些新入宫的秀女们的作为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个个都是权贵之家的小姐，个性娇纵，她虽是宁君焕亲妹，却并不与她们合群，难免被当作异类排挤在外。

　　玉曦兀自站在台阶前，心里却有另一番想法，苏黎嫣此番前去定会掀起一番波澜，而她自己，只能祈盼祈帝将她女官之事暂绝于口。

　　从那之前的思绪中缓和过来，玉曦才发觉不知不觉间便已快达到龙泽殿，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仿佛连落雪都显得金光耀眼，她转头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的苏黎嫣，信心满满，她始终微笑着，依旧是那般恬静。

　　像是感觉到玉曦的目光，苏黎嫣向她投来一个肯定的笑意，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宽心，玉曦浅然一笑，将身上的那件狐裘大衣又紧了紧，于是敛了敛心神，继又亦步亦趋跟着队伍朝前走去，然而刚走几步，却感觉脚下步子竟变得艰难，似有什么东西牵绊住自己裙角，每走一步，步子便越发的沉重起来。

　　像是看出了玉曦的古怪，苏黎嫣有些担忧的转头看她，“妹妹，可有哪里不舒服？”

　　玉曦刚想答，却只听裙角“嘶啦”一声，像是衣帛被撕裂的声音，玉曦心里顿时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回身一看，竟见自己原本雪白的裙角上沾满了碎雪和脚印，不知何时披在外面的那件外裙的裙角竟开了一道大口子，碎裂的裙角便那样摇摇晃晃地垂在下面，显得异常狼狈。

　　“宁妹妹，你这般模样到了龙泽殿恐怕会令皇上另眼相看呐！”

　　江卿蓉满脸嘲讽的看着她，掩嘴轻笑，众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像是看好戏一般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在那私语。

　　玉曦秀眉微蹙，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江卿蓉，刚才她觉得裙角异样，恐怕便是江卿蓉趁她走一步便踩上她的裙裾，直到裙角撕裂开来，如今眼看便要到龙泽殿了，却出现了这般意外，江卿蓉恐怕便想故意想借此报复她，让她出丑，甚至在皇上面前难以抬起头。

　　如今裙角撕裂，想要回到“碧落苑”去换，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赶到龙泽殿，而如果这般模样到龙泽殿实在难以抬头，恐怕还会因此落人话柄。

　　正在玉曦左右为难间，便见苏黎嫣走上前来，冷声说道：“江小姐这般做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

　　“欺人太甚？笑话！无凭无据你有何证据诬陷我？”江卿蓉高昂着头，大红色的宫装将她衬的越发的明艳。

　　正在两人争吵不休的时候的时候，便见一直走在前面的嬷嬷现今已是到了她们身前，怒声斥道：“全都给我住嘴，宫中岂能容你们这般大肆喧闹，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了龙泽殿再说，一会儿耽误了选秀的时辰，看你们谁能担当得起！”

　　她的声音尖锐，令在场的众位秀女皆住了口，连一向骄横跋扈的江卿蓉也只是冷哼一声便也不再说话。

　　“是玉曦的错，耽误了众位姐妹的时辰，恳请嬷嬷稍加担待。”玉曦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不动声色的塞入了嬷嬷手中，又道：“如今玉曦的外裙稍有破损，不知嬷嬷可否在我们入龙泽殿后将外裙拿回龙泽殿，举手之劳，我想嬷嬷应该不会拒绝吧。”

　　那人手短，吃人嘴短，那嬷嬷收了玉曦的金子，脸上的怒气才缓缓平静了下去，漫不经心的说道：“那你快些吧。”

　　玉曦微笑颔首，江卿蓉则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她料定玉曦也弄不出什么花样，而原本站在一旁的苏黎嫣也上前挡在玉曦身前，玉曦心下明了，苏黎嫣此举是怕她在此褪衣有伤大雅，玉曦心下顿生暖意，随即将那披在外面的皮裘大衣褪下，然后再将那破损的外裙褪下，递到嬷嬷手中，而彼时她身上褪下那件银白色的外裙后，便只剩下里面单薄的内衬了，比起其他秀女各色的宫装，她这身着实有些寒酸。

　　然而已容不得她多想，玉曦将那件厚实的皮裘大衣披在了身上，紧了紧，寒风刮在她身上，竟透出微微的凉意，见玉曦换好，那嬷嬷才开口吩咐众人继续朝前走着。

　　很快，秀女们便在嬷嬷的带领下来到了龙泽殿，嬷嬷朝站在殿门口的太监常喜微一颔首，才缓缓退了下去，而一直站在殿门外等候的太监常喜见到十五位秀女，细着嗓子说道：“请众位秀女稍等片刻，容老奴去向皇上通报。”

　　“劳烦公公了。”江卿蓉先人一步走上前去，恭敬的说道，然而常喜却只是淡淡瞅了一眼江卿蓉，并未说什么，只是缓缓推开殿门朝里走去，毕竟是宫中的老人，见过的人自然寻常人多。
　　见常喜进殿后，众秀女才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妆容，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当朝天子便忍不住有些微微紧张起来。

　　“今日之后大家便身份悬殊，只希望能顺利度过。”玉曦看着一旁有些出神的苏黎嫣，轻声说道，她的声音有些微颤，自从褪下了那层外裙，仿佛连这厚实的皮裘大衣也难以抵挡这严冬，她小巧的鼻头被冻得有些微微发红，然而那双眸子却是清亮一片。

　　听到了玉曦的话，苏黎嫣又紧了紧玉曦身上的皮裘大衣，淡然笑了起来，“不过是个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