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国红颜》凤笙

6、第三章（下）

　　文宣殿内。

　　当我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是出奇的安静，众多的夫人美人都瞪着眼睛盯着一个方向看。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羡慕不已。
　　我知道，她们看的就是那个坐在大王身边的女孩。
　　抬眼看去，那女孩粉面桃腮雾水零零，柳眉浅蹙含怨风情，双眸如墨微光点点，雪肌明肤肢体透香。双唇朱红如同凝脂，粉嫩晶莹有如垂露。
　　一头乌发披身，柔顺如丝，斜斜垂于胸前，一袭的青衣缀有双蝶飞舞，轻盈灵活，如梦似幻。清雅出尘，宛如谪仙。
　　好一个绝代佳人。
　　我不禁在心中大赞。自己昨日红颜自是无法与她相比，就连座下这些美丽婀娜的女郎又有哪个比得上她零星半点？皆是一群庸脂俗粉罢了。
　　如此美人也亏得褒国太子有心寻得。
　　若是宜臼见到她，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想及此，我不禁笑了出声，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集中在褒姒身上的目光都转向了我这里。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我“咳咳”两声过后，走向大王。
　　“臣妾参加大王。”
　　正提衣欲跪，姬宫涅赶紧起身扶我，笑道：“卿不必多礼。”
　　我也不跟他客气，自是归坐王后之位接受众夫人与美人参拜。眼光却是从未离开过褒姒。
　　只见褒姒刚见我之时眼中饱含惊慌，青葱玉手紧紧的抓住衣裙，不知所措。之后姬宫涅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起身朝我跪下。
　　“褒姒拜见王后娘娘。”
　　毫无宫廷的参拜礼节，只是很朴实的在我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抬头怯怯的看着我。
　　想到她也许会是我未来的儿媳妇，我尽量调整面容，使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婆婆。
　　“不必多礼，快快起身。”说罢还亲手将她扶起，给她拍拍身上的泥土。
　　“以后啊，就把宫里当成是自己的家。见到我不必这么拘束，把我当成是你的母亲看待吧。”说完笑的一脸慈祥的看向姬宫涅。
　　“对吧？”
　　姬宫涅当即答道：“自当如此。”
　　我抓住褒姒白玉般的小手，将随身的披风摘下披在她的身上，“这种天气你怎么还穿的这么单薄？令人怪不省心的。”戏语般的嗔怪掩不住殷殷关切，褒姒当下就红了脸，乖乖的听着我的话，拉紧了披风。
　　呵呵，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明曦啊，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孩子，那就让她跟你住在一块儿吧，也免得她觉得孤单。”久久被无视掉的姬宫涅这时才又有了存在感。
　　“大王此法甚好，我可很是喜欢这孩子呢。”
　　说完便冲我的新任贴身婢女道：“小奴，快用我的凤辇先将姒儿给送去安置了。通知太子回去见客。”
　　小奴当即听命扶着褒姒走了出去。
　　我看着褒姒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放下一块大石。看来只要宜臼再加把劲儿，这绝代风华的儿媳妇铁定是要花落我家了。

　　待到姬宫涅一声“众卿可退下”出口，我起身抬脚准备离开，毫不迟疑。怎奈他又一声“王后留下，寡人有话说。”
　　众美人鱼贯而出，姬宫涅一身端整玄衣，坐于最前，含笑看着我。
　　我心下有些了然，口中却道：“不知大王留下臣妾，所为何事？”
　　闻言，姬宫涅先在我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道：“明曦，不知道我给你找了这么个儿媳妇，你可欢喜？”
　　自然欢喜。
　　“大王对臼儿的厚爱，臣妾感激不尽。”我弯腰一福，以礼表谢。
　　姬宫涅又笑了笑，伸手从桌下掏出一个乌木锦盒。那锦盒通身乌黑油亮，圆润华光，添以大朵祥云作为纹饰，大方美观不在话下。
　　我正好奇他这是要上演哪一出，眼光在锦盒上下绕了几个来回，再看时，一双莹亮漆黑的眼睛盯着我，不知已经多少时候。
　　“大王弄个锦盒作甚？”受不住眼下诡异的尴尬，我开口。
　　姬宫涅这才收回直勾勾的目光，嘴角微微翘起，以手抚着锦盒满眼爱怜。
　　“明曦，你……可还记得这个？”话语间有些吞吞吐吐。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只好看着他以眼神询问。
　　然而，他的目光闪烁，当即闪躲的避开。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就是不敢看向我。
　　他，绝对有问题。
　　“大王，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臣妾告退。”
　　姬宫涅，你闪烁其辞，敷衍于我，那可就别怪我逼你就范了。
　　果然，姬宫涅终于又看向了我，一闪而过的焦急中似乎还带着……惶恐。
　　我掩下心中的惊异，作势要走。
　　“明曦且慢！”
　　我转身，抬头看着他，目光凌然。
　　姬宫涅用手托起锦盒，走到我面前，“明曦，这里面的东西，便是我要送给儿媳的礼物。”
　　我疑惑的接过，打开。
　　里面的东西令我僵立当场！
　　那是一个十分秀气的玉玦，沉青的玦面细密的水纹满布，流畅的线条屈曲蜿蜒，直到缺口处才停顿了下来。
　　这本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挂在腰间的佩饰。然而对我来说，它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故事。
　　十年前，就是因为这块玉玦，我们才断了恩爱的夫妻情分，才开始了彼此间的疏远与冷落。
　　曾经我以为，它早就在十年前的那一次变故中，随着一个男人的死亡而永远的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它曾经，是我心中最大的伤痛。
　　没想到，十年后，这个给我带来无限痛楚与回忆的玉玦，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姬宫涅，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冷然接过锦盒，“臣妾告退。”
　　然后，决然离开。
　　脚下的步子迈的很大、很实，心中的伤口被撕裂了开来，很痛、很无奈。
　　身后，我听到姬宫涅的大吼，知道他生气的厉害。但是，我不能回头。
　　难道你还想让我哭着扑进你的怀里寻求慰藉？
　　姬宫涅，没想到你竟然跟我一样的傻。傻到无可救药。
　　十年前的那一场变故，治好了我的幼稚，却没有停止我的痴傻。
　　我原以为你对情之一字看的比我清楚、比我透彻，所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过了十年。
　　没想到，十年后，我才发现，你完完全全就是个懦夫。

　　“娘娘……王后娘娘，您走慢点……”
　　小奴在身后慌慌张张的喊，我听到了，却仍然大步的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就变成了跑……
　　我使劲的跑，幻想着能够使自己从这令人窒息的束缚中跑出去，得到最终的永恒的救赎。
　　然而，我终究不能。
　　还没挣脱出束缚，脚下的路已经到了尽头。

　　“啊……”
　　这是小奴的尖叫声。
　　我没有理会，又往前走了些。
　　在我的前方，有着一池碧绿的湖水。偶尔风过，粼粼的波光宛若翡翠一般流光四溢。
　　我再次打开怀中的锦盒，拿出玉玦，定定了看了眼。
　　一抬手，玉玦脱手朝着湖水而去。
　　日光下，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划破空的浮躁，奔入了水的寂静。
　　泪水蓄满了眼眶，盯着湖水中的圈圈波纹，视线已经模糊……
　　身后，小奴已经来到了身侧，朝我递来了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