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燕》覆酒

9、第九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三）

　　文袖安皱眉，是发生了什么事要紧到需要惊扰他休息？

　　片刻之后皇帝便一脸严肃地出来了，看得出他神情似乎不悦，脚步也比较快。文袖安迎上去微笑问道：“皇上才躺这么一会就要走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他垂眼看向她，眼神一冷，说话并不怎么客气：“都是朕的好丞相皇后的好爹爹不让朕安生，现下正领着文武百官跪在上书房门前晒太阳呢！这要晒出个好歹来朕还真担当不起！”

　　说完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身后一群太监苦着脸对文袖安行了个礼忙不迭就跟上去了。

　　妙人连忙上前扶住眼前发黑的文袖安，阿浅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上前去扶她。她缓缓将阿浅扶着的衣袖扯开，看着阿浅笑道：“爹这是什么意思？”

　　“周太傅欺瞒君上，贪赃枉法，其罪当诛！”阿浅放下双手垂头站在文袖安身旁。

　　文袖安点了点头，笑容也越发冷淡了，一字一句地说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本宫看只怕是周太傅不肯欺瞒君上，贪赃枉法，所以才其罪当诛吧！”

　　“皇后娘娘！请谨言慎行！”阿浅听完这句话脸色更冷，陡然跪下去低声提醒，甚至带上了一丝斥责的味道。

　　身后宫女脸色惨白呼啦啦跪了一地。

　　文袖安俯下身，猛然伸手握住阿浅的下巴向上一抬，迫使她双眼看着自己，咬牙低声问：“爹到底想干什么？！”

　　阿浅回答的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但仍旧面无表情，只是那眼神深处蕴藏着失望：“奴婢说过，丞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确保所有人的安全——这其中自然包括皇后娘娘！”

　　“他这是置君臣之道于不顾！本宫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文袖安想不到他爹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之前她还以为爹不过就是想做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罢了，没想到……他竟然想篡位！

　　这不仅会受天下万民唾骂，甚至史书撰写流传后世也是遗臭万年！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君臣之道，有的只是权术。皇后娘娘，容奴婢再多提醒您一句，您可不要因为坐上了这个位子就忘了自己姓什么，毕竟就是这个位子，也是丞相大人将您一手送上去的。若是有朝一日文府倒了，您以为他会对您网开一面还是一视同仁呢？”

　　阿浅看着她句句话都咄咄逼人刺中要害，纵然声音很低，但离得近的几名宫女还是听到了。

　　黄雀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本宫正是因为记得自己姓什么才会这么说，忘了自己姓什么的是你们。爹他姓文不姓高你懂不懂！以为那个位子什么人都可以坐吗！名不正言不顺他就是坐上去了他坐得稳吗！以为史书上为什么那么多起义造反的都要以皇室宗亲的血脉来打旗号？”文袖安觉得他爹真是疯了，说完冷着脸环视了一圈跪着的宫女转身就出了西宫大门。妙人连忙跟上去，没有多问。

　　阿浅眼神冷漠看着文袖安的背影，失望地低声自语：“恭慧娘娘，您有这样的妹妹可觉得寒心吗？您死在他手里……您的妹妹却……”

　　文袖安一路快步行向上书房，甚至于妙人得小跑才能跟上她：“皇后娘娘您慢着点儿。”

　　刚才瓜子脸一路小跑跟上来文袖安都冷着脸将它呵斥了回去，可见她的确很心急如焚，但愿爹和他不要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比如？

　　比如指鹿为马……

　　上书房外，天上日头正盛，这里文武百官低着头表情沉重乌泱泱地跪了一片，要是再传出一两声哭喊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皇帝驾崩了。

　　那乌纱帽下的额头上有汗水顺成一股往下淌，有两个身子比较弱的文官摇晃了两下翻着白眼就倒了下去。

　　“李大人！王大人！”

　　身后的呼喊一丝不落传进了跪在最前面的文相耳中，但他皱着眉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似乎无动于衷。

　　“还不快传太医！”皇帝赶过来见到这幅场景，表情十分紧张，但瞳孔深处的冰冷寒气却几乎要凝成实质。

　　“诸位爱卿都起来吧！”

　　文相跪着转过身来，神态一丝不苟地说：“请皇上下旨，将太傅周建革职严惩！”说完他深深地埋下头去，那磕头声在此时寂静的上书房外格外清晰。

　　“请皇上下旨，将太傅周建革职严惩！”所有官员都跪着转过身来同文相一起朝着皇帝深深地磕头，那百人磕头声让人心惊肉跳。

　　皇帝冷笑，双手负于身后高声道：“文爱卿此举何意？莫非是逼朕就范？”

　　“微臣不敢，请皇上下旨。”

　　低沉的声音从贴近地面的地方传来，文相一直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并没有抬起来过，百官自然以文相马首是瞻。

　　太监总管看到皇帝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经死死地握紧。

　　“文相你……”

　　皇帝正要说话，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顿时所有官员都低着头朝文相看去，文相眼神变幻莫测，却将头抬了起来。

　　眼看着文袖安快步而来，皇帝敛了愠色，将手伸向她露出一丝温和，尽管浅薄得让人心冷：“皇后怎么来了？”

　　文袖安笑得十分美艳，好似从未有过不快一般将手放入皇帝掌中，掏出手绢替他拭了拭额上细密的汗珠，温柔体贴地回答：“刚才皇上走得匆忙，有样东西落在西宫里了……”

　　说着她忽然转头惊讶地看着百官，最后走到文相身前弯下腰双手扶着他的胳膊道：“爹这是做什么，现在日头正毒，可别晒病了本宫和皇上心里都会很担心的。”

　　文相深深地看着她，随着她站了起来，然后不动声色地看了诸位大臣一眼，笑着说：“多谢皇后娘娘挂心。”

　　“应该的。”文袖安笑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跪着的大臣，故作疑惑：“为何诸位大臣都跪着？皇上您忘了叫平身了吧？”

　　皇帝轻笑一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百官犹豫了一下都谢恩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