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燕》覆酒

45、第四十五章 不知养虎自遗患（三）

　　“可是贵人已经歇下了，再去打扰贵人不好吧？若是修容有什么顶要紧的事情奴婢可以等贵人明日一早醒来便传达给她，您看这样可好？”陈贵人身边一位还算体面的宫女带着浅淡的笑容从陈贵人的寝殿走过来，所站立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拦在陈丹面前，虽然微低着头状似恭敬，但她蹙着的眉头却明显表现出不悦。

　　陈丹娇弱的俏脸怒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宫女似乎有了底气，盯着那名陈贵人的宫女笑得阴毒，抬手理了理宫装衣襟，冷冷地问：“你……算个什么东西？要是今天来的是皇后娘娘你也敢这么回话？我虽然不敢比肩皇后，但无论如何现在位分也是修容，没有让人来传召嫡姐去丹华宫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所以赶紧去请她起来吧，别在我面前摆什么贵人的谱，嫡姐现在，已经摆不起了。”

　　她说着笑得越发得意，头上斜插入鬓的三支金步摇流苏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身上修容的宫装也美轮美奂，看得陈贵人宫中的宫人眼角一阵发痛。陈丹直接推开了那名拦路的宫女一步一步走到大厅里，然后回头，坐在首座上。

　　如果你想要提携一个多年备受倾轧的小人物，那么你务必记得做任何事都不要给她留下刺激伤害，哪怕是为她好。否则你信我，她飞上枝头的那一天第一个要报复的必定就是你。因为她心底积压的怨气太多了，甚至有些人她都已经忘了是谁，她只是非常清楚地记得，在她扶摇直上的前一刻，还在咄咄逼人蔑视她的那一位。

　　那一位成就了她，她却必须毁了这个知道她不堪的过往并且有幸身体力行的人。

　　陈贵人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

　　“怎么还站在这里，莫非我的话不管用？”陈丹睨了一眼一声不吭站在原地的那名宫女，古怪的笑了笑，然后端起茶盏像是要饮一口，却在送到嘴边的一瞬间连带着茶杯一起摔了出去，碎裂的瓷片溅到了宫女的脚边。陈贵人的宫女抖了抖，听到她一字一句地说：“那么圣旨管不管用？”

　　“如修容何必为难奴婢等人，怎么说您能有今日，贵人也算是没少出力吧？而且贵人还是您的嫡姐，您……过河拆桥也不要太快了些。”那名比较体面的宫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除了不忿如修容这样对待陈贵人以外，更多的也是一种心理上的落差。

　　试想曾经一个自己可以随意呼喝看不上眼的人一夕之间上升到需要自己仰望的地步，这种近乎直白的打脸，谁心里也不会很好受。

　　“啧啧……”陈丹对着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咋舌了一声，随即指着那名说话的宫女道：“看见了没？嫡姐宫里一个奴婢都敢跟我蹬鼻子上脸，我的话也没人理会，你说这种出言不逊，以下犯上的宫人按宫规该怎么处置？”

　　贴身宫女立刻笑道：“回修容，按规矩轻者掌嘴八十，重者拉去司掖庭刑堂受刑，若还能活着出来就调往浣衣局。”

　　陈丹掩口作惊吓之态，脸上眼底却满满都是笑意：“真可怕呀，那还是就从轻责罚吧，毕竟是嫡姐身前伺候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哦不，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所以就掌嘴五十吧，是你自己动手呢还是劳烦我的人来？”

　　说完便有三名丹华宫的宫女围上来，个个身材健硕，那名陈贵人宫里的宫女气得脸色发白，但势比人强，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回答：“不劳如修容费心，奴婢自己来！”

　　“啪！”

　　说完那名宫女便闭着眼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略白的脸颊立刻浮现一片红色。陈丹好整以暇坐在上面看得十分痛快，满心压抑似乎都找到了发泄口，一边看还不忘将纤弱的身体往后靠了靠，笑着眨了眨眼：“我怎么觉得像在耍把式没真招啊？是不是我那位嫡姐晚上没准你吃饭所以什么没力气？”

　　“依奴婢之见，恐怕还是得咱们丹华宫的人来演示一下，这位姐姐才能知道吃饱了饭是个什么力气。”陈丹的贴身宫女凑到她耳边娇笑着添了一句，顿时让厅外陈贵人宫里的宫女一阵颤抖，这位如修容今儿来这里很明显就是找茬来了。

　　果然，陈丹沉思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说道：“说得有道理，你们三个去帮帮……”

　　“我看谁敢动手！”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贵人便已经怒喝一声踏进大厅里来，厅外的宫女见到陈贵人全都松了口气迎上来跟在她身后，那名要被掌嘴的宫女双眼一眨眼泪便滚了出来：委屈地叫了一声：“贵人……”

　　陈贵人看了宫女一眼，随后眼神移向她身边想要动手的三位丹华宫宫女，目光一凛，那三人便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陈贵人哼了一声，抬眼看向上方坐在首座上的陈丹，那一身修容宫装十分惹眼，她冷笑道：“陈丹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着？没事跑来我宫里撒野是嫌丹华宫不够大禁不住你折腾是不是？我告诉你，冷宫就大，人少，随便你怎么折腾，你要想去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陈丹先是习惯性地露出胆怯懦弱的表情，随即脸色豁然难看起来，一拍茶几也怒道：“陈贵人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有什么不敢？别仗着你现在正得势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能把你捧上去也能把你拉下来你信不信？”陈贵人盛气凌人向前走了几步，眼中轻蔑和鄙夷依旧明显，恍如初见。

　　陈丹瞪了她半天，终于还是没有直接和她硬碰硬，反而嗤笑起来：“嫡姐你还是那么威风八面嘴不饶人……不过，你知道，我现在正得势，爹那里也一直支持着我。反倒是你，有多久没有听到家里的消息了？不得皇上垂怜，又招皇后生气，宫里没有多少人脉，宫外也没有家族支持——嫡姐，我真想知道你现在这样子怎么把我拉下来？”

　　陈贵人浑身发抖，脸色也“刷”地一声雪白。

　　良久她才嘲讽而怨毒地笑了笑，说道：“本以为把你捧上去了，我就可以如愿以偿扳倒皇后替姚华报仇，所以我费尽心机打探消息还一整夜不合眼就为了训练你走路的姿态。没想到你就这样报答我，真是好得很，我没睁大眼看清楚你是人还是畜生就这么帮你是我自作自受，所以什么下场我都受了！但是陈丹我告诉你，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你是怎么见到皇上的除了我你自己也清楚，现在文丞相手握大权生杀予夺，皇后势不可挡，你还这么不知收敛大肆张扬，我等着看你滚下来的那一天！”

　　“大胆！”

　　陈丹柳眉倒竖，怒从心起竟然忍无可忍地扇了陈贵人一巴掌，那清晰的巴掌声传遍大厅，刹那所有人都愣住了，打完之后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不由也愣住了。不过这种感觉，真是很让人享受啊。

　　陈贵人缓缓抚了抚自己的脸，勾了勾唇异常平静地凑到陈丹耳边说了一句：“你爬得越高越快，摔得越狠越重。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下场肯定比我惨。”

　　……

　　从陈贵人的宫殿出来，陈丹看了看天色才过去不到一刻钟时间，于是便收拾了心情，笑眯眯地朝檀如宫方向去，这时候她的贴身宫女小声提醒道：“修容，皇上已经摆驾上书房了。”

　　“对，差点就忘了。”陈丹一笑，回头看了一眼陈贵人宫殿那扇紧闭的大门，有些不屑地摇了摇头，转身朝着上书房去了，同时还不忘挥袖吩咐：“你们就不必跟着去了，以免打扰到皇上，我自己去就行。”

　　因为陈贵人永远不会从那扇大门里踏出来了，她疯了。

　　如果她出来，那么必然只有搬去冷宫等死。

　　冷宫那个地方，不是疯子的人去了也会变成疯子，时常有女人夜里就吊死了。

　　“是，奴婢们告退。”

　　顿时陈丹身后的宫女都了然一笑，识趣地退下了，只剩陈丹一人风姿楚楚地行向上书房，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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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会是很劲爆的内容了……嗯……大风起兮云飞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