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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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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院子里的吃食有些不足了,孟伊盘算着少时便去集市上换些回来。
“我去集市上转转,你乖乖呆着啊。”孟伊从伙房出来,湿哒哒的手掌拍着腰间的围布,嘱咐着蹲在院子里的大耳朵。
原本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呆在院子里,谁知大耳朵见孟伊要出门,便紧紧缠住,非要跟上不可。孟伊实在拗不过,又想着多个帮手也不赖,便索性把他带上了。
精心打扮完的大耳朵,虽说穿的朴素了些,但还是颀长而白晳,俊朗而英姿的。当然,这仅限于他不出声说话时,若是不小心蹦出一句没头没脑的,再附了丝莫名其妙的傻笑,这份俊美瞬时也就没了。
大耳朵多时未出街,看到什么都新奇。看点别的倒也无所谓,只是他连官府贴在墙上的杀人布告都看!这可把孟伊吓坏了,她忙上前连拖带拽地把他从官兵旁边拉开,头也不会地朝菜场里钻。
菜场是姑娘大妈们的地方,安全些也亲切些。集市上女摊主们,都因跟在身后一声不响的大耳朵而对孟伊多了几分谦和,东西给的也分外宽厚了些。这是孟伊万万没有想到的,沾沾自喜之余,孟伊决定下次上菜场还带上大耳朵,毕竟也算是省钱有道。
手头有些宽裕了,自然也慷慨了。孟伊原本已到了门口,却想了想,觉着蹲在巷口乞讨的人确实可怜,便嘱咐了大耳朵在门口等着,自己回身过去,给那乞丐的破碗里放了几个馒头。
岂料那乞丐竟没有从碗里捡起馒头来吃,反倒把破斗笠掩了掩,然后有一动不动。孟伊想着,忙向这人解释道,“没事的,吃吧,这是我刚买的,还热乎呢。”
可那乞丐却依旧一动不动。
孟伊有些尴尬,只得宽慰自己:“不吃也罢,给了就是了。”便又回头走了。
走进院子,孟伊一股脑地把才刚的事全然忘了,毕竟她想记起来也没空了:大耳朵正在院子里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外人一看或许觉着是大耳朵正发着脾气,其实不然。孟伊知道,他这会儿是不知道怎么把身上绑着的扣结解开。
“来,不急不急。”她走到大耳朵身边,俯着身子给他解那扣结,“看,这么弄。”伴着轻声细语,原先还扯在一起的两条绑绳,在孟伊细小手指的提拉下,不一会便散开了。
孟伊刚想把里面衣服也帮着解开,谁知大耳朵竟猛地把衣服角从她手里夺了来,再用双手捂得紧紧的。孟伊见他神色慌张,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自己的房间,一时间有些发愣。待回过神来时,重耳的房门已紧紧锁上。
她只笑了笑,但转念一想,虽说大耳朵有些疯傻,自己也是心无杂念,可一个女子在院子里明目张胆地为一个男子解衣宽带,也着实有些难为情。想到这,她不觉有些脸红,羞愧难当,连忙拿起瓢子浇起菜地来了。
这段时间,绛城的刺客已不再来,孟伊的心里稍稍放心了些。可她这脑子里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想了半天终究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是用了脑子的缘故,她的肚子越发饿了起来,于是她干脆不想了,径直去伙房找吃的了。
又过了几日,孟伊同往常一样到集市上寻些吃食,大耳朵因贪睡,怎么叫都没醒,便没跟着去。少了那张面孔,孟伊这一趟也没了便宜可占,一圈下来,她的篮子远不如平常的满。
孟伊盯着菜篮子,边往回走边伤感着,到巷口时,突地冒出了个壮汉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才一抬头,那壮汉便从腰间拔了把短剑出来。
只见那短剑在空中画了一道弧,壮汉的另一只手便把孟伊的口捂住了,他顺势拉了一把,孟伊便一个踉跄地倒入了他的臂弯,待她的后背靠着那壮汉胸口时,凝脂一般的脖颈已正对着剑锋。
孟伊仔细一看,这壮汉不是别人,正是这几日在巷口乞讨之人!这人不管刮风下雨,都在巷口坐在,对别人的施舍也从来不动,孟伊恍然明白,自己前几日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是这事!
“走!”壮汉一把拽走了孟伊,篮子里的东西也撒了一地。孟伊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心里知道要逃命,但无奈力气太小,实在无法挣脱,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壮汉把孟伊带到一间小屋前,又扣了三声,待门开后,便把她推了进去。孟伊发现这屋里还有一人。
此人看上去比壮汉要年长些,一身白衣,十分素雅,即使是站在这破旧简陋的小屋里,也难掩他身上与生俱来的仙风道骨之气。
见他们二人进来,长者冲壮汉点了点头,上下端详了孟伊许久后,才开口道:“你们还有多少人?”
孟伊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支吾道:“呃……这……”
“说不说,不说我先杀了你!”壮汉应是个急性子,对孟伊的犹豫和迟疑很是不满。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一句话还没完,孟伊便觉察到了横在脖颈上剑锋的寒气。
“慢!”那长者见壮汉有些冲动,便上前抓了他的手制止,而他宽大的袖子也在此时离开了腰间,一块别在腰间橙色玉佩便也露了出来。孟伊看得真切,玉佩当中的鸾鸟仿佛要冲上青天一般。
“狐偃大人!”孟伊惊讶地脱口而出,壮汉和长者也被这话惊住了,她认得眼前的这位,他正是献公狐姬的哥哥,重耳的舅舅,公子委以重任的心腹之人。
壮汉脸色狐疑地看了看孟伊,把短剑从脖子上抽走后追问道:“你是何人,竟认得大人?”
“回大人,奴婢是重耳公子府上的使唤丫头,名唤孟伊。”
“你是晋国人?”狐偃问道。
“正是。”孟伊浅笑着点点头。
“那你为何在翟国?”壮汉跨过步子,正面立于孟伊跟前,剑鞘上的绿色玉佩在孟伊面前动着,一晃一晃地,里面的孔雀赫然立着。
“壮士难道是魏犨①大人?”孟伊又一次脱口而出,只是这会儿的语气,惊讶里多了些理所当然。
“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来翟国?”孟伊的发现让壮汉不知所措,只得重新把剑对着孟伊。
“大人息怒。”看到壮汉又亮出短剑,孟伊连忙解释:“只因奴婢曾在公子府上呆过,故知道重耳公子与另外六位大人共同结下‘幕虹之约’的事。如今到翟国来,也并无他意,只是听闻公子逃亡至此,便前来寻找。不想在此遇见二位大人,真是万幸!”
孟伊的话语中洋溢着的欢乐与她身前二位的警惕对比鲜明。
“那你在翟国还认得何人,祁安,你可知晓?”狐偃的目光充满质疑,冷峻而严酷,丝毫容不得半句谎言。
这目光看得孟伊直发冷,她哆哆嗦嗦道:“奴婢不认得叫祁安的人。”
“这么说,如今只你一人照顾公子?”狐偃眼中的警惕松懈了些,但眉头仍旧紧锁,似乎心中的疑惑仍未解开。
“正是。”孟伊诚恳地把事实告诉了重耳的两位忠臣。
“难道明日要处决的另有其人?”魏犨也同样疑惑地看着狐偃。
狐偃看了看魏犨,思虑了一番,终于开口:“当务之急是找到公子。待见到公子,再做商议。此时公子在何处?”狐偃扭头朝向孟伊。
“正在房间休息。”孟伊道。
“即刻带我等去见公子。”狐偃挥挥手,示意孟伊带路。
“诺!大人随我来。”孟伊点了点头应了下来,狐偃和魏犨也便随着她到了院子外的巷子里。
孟伊用钥匙开了锁,又引了他们进去。
“这间便是公子的卧房。”孟伊手指了指正对着大门的那间房说道。
狐偃和魏犨相互看了一眼,便双双对着房门作揖,恭敬地说道:“求见公子!”
可半晌,屋里也没人答应。孟伊看着觉得可笑,想着如今的大耳朵估计是听不懂这些了,便笑道:“公子就在屋内,这会估计也醒了,直接进去也无妨的。”
说着她推开了房门,狐偃和魏犨正欲阻止,孟伊却已进去了。
只听得“呀!”的一声,狐偃和魏犨赶忙跑了进去,只见房间里空空如也。
“公子不见了!”孟伊朝他们二人又喊了一声,此时的她满心的不可思议,“门锁明明是好的,难道公子被人掠走了不成?”
“难道有人要抢公子身上的图?”魏犨着急地问着一脸迷惘的孟伊。
“什么图?”孟伊本来就着急,魏犨这么一问她更茫然了。
“就是‘御图’。”魏犨依旧紧追不舍。
此时的孟伊已是哑口无言,狐偃见她如此,思虑了下说道:“知道公子这图藏在哪儿的人不多,孟姑娘应该也是不知道的。如此看来,他的离开,或许并不因为那张图。”
“不因为‘御图’,还能因为什么?”魏犨带着些怨气反问道。
狐偃想了想,蓦地抬头道:“难道公子也知道了布告上的事?——不好!跟我来,公子只身前往,恐怕有危险!”说罢,他带着魏犨快步出了门。
孟伊还没来得及从他们二人毫无头绪的谈话中反应过来,便也匆匆出了门,不明方向地跟着他们走去。
待停下脚步,她才意识到,他们要来的竟是鄢镇官府。狐偃和魏犨带着她冲了进去。迎面的官位坐着一个身穿金丝缕衣的人,一副公子模样,傲视着周围的人,旁边的鄢镇主事垂手站着神情谦卑,而公堂上站着的竟是大耳朵!
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朴素的麻衣,笔直地站着,眉目间已不是原先的疯疯傻傻,而是透着英气和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