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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ACT.4 ...


  •   波特头一次穿管家制服,打歪了领结,表情屈辱。

      里德尔递给他一串钥匙,带他逛遍府邸,详细说明哪只古老的铜钥匙能打开哪扇门。最后他们停在地窖前,里德尔挑起余下的黑铁钥匙说,只有这扇门你不能打开。

      波特的目光从他眼睛滑向他下巴。“你的胡子难道是蓝色的?”

      “我可比蓝胡子英俊多了,”里德尔微笑道,“但如果你打开了这扇门,我也没法保证自己到时候会不会掐死你。”波特有些发僵,里德尔出于强迫症,注意到碍眼的歪领结,便走近他把它整理好。

      这个动作恰到好处让波特觉得脖子受了威胁,不舒服地咽了咽,移开视线,“我一直没有看到他人,你的女仆或者男仆呢?”

      “他们都跑掉了,亲爱的波特先生,”里德尔故意维持这距离,在男孩耳边说,“而你难道不是深知这一点才送上门来的吗?远离伦敦,发生过一家三口一夜间气绝身亡的离奇命案的诅咒老宅,只偶尔有小孩子敢来探险,住着吸血鬼一样的画家,有时会去农庄购买动物骸骨和内脏,早在伦敦你就对这个画家感兴趣,你和他有奇妙的精神共鸣,而且这个画家也想得到你,只是你们一直被邓布利多阻碍着,现在邓布利多已经被你杀死了……我这里难道不是你首选的安身之所?”

      波特的双手在身侧攥紧,松开,颤抖着吐息,竭力克制,但最终还是爆发了。里德尔被他抵在墙上,喉咙被手肘卡着,呼吸困难。

      近距离看见那双瞳孔剧烈收缩的绿猫眼,里德尔怀疑虹膜的每丝纹路都在瞬间刻在了自己脑中,他可以默写出它们。可它们随着瞳孔呼吸式的收缩、舒张又在不断变幻,最中间有一圈金色时隐时现。

      波特放开了他。

      “你在发什么呆,里德尔?”

      里德尔的脸冰冷下来,露出优雅面具下瓷器般无机质的生硬,“好像有一瞬间……”

      “什么?”

      他没有回答,甩开波特从地窖的旋转楼梯离开,把男孩扔在那扇禁止进入的腐朽铁门前。

      从此虽然多了个管家,可不能踏出大门半步的管家没法完成采购食物补充画材的基本任务,里德尔还是需要亲自从神情古怪的农妇或屠夫手里买下鸡鸭鱼肉蔬菜水果,隔两三个月去伦敦对角巷挑选颜料画布。他信不过任何颜料商,无法忍受掺有杂质的颜料在画布上晾干后褪色,曾为了一幅红色变成褐色的画弄断了颜料商的胳膊,暴躁情绪在看到他的管家那身严谨制服时总都要飙升到另一个高度。

      好像快要画不出画了。他对千里迢迢找来的美貌程度百里挑一的模特失去兴趣,即使曾经最能了解自己要求的莱斯特兰奇夫人也变得面目模糊。他需要气质更阴郁的面孔,骨架更尖锐又散发着魔鬼诱惑的肉身,神情更挣扎扭曲的双眼。

      他去对角巷狩猎异国人,遇到了同样来这里守株待兔的斯拉格霍恩。

      对这位曾经的霍格沃兹教授现任的宫廷画家,里德尔露出一个学生时代常用的假笑,使对方受宠若惊。

      虽然恪守礼义廉耻的教条,弘扬贵族文化,以此为尺子的斯拉格霍恩内心深处却藏着条小蛇,里德尔曾经恶意挖掘,榨干他脑中对黑暗艺术的全部学识,受益匪浅。只是斯拉格霍恩成为宫廷画家后,看见里德尔几乎是绕道走。

      知道问问题只会把斯拉格霍恩吓跑,里德尔请他去破釜酒吧为他点了杯威士忌,开始巧妙倾诉起自己的苦闷人生。

      “我找不到合适的模特。”

      这话引起斯拉格霍恩的共鸣,“说实话,我的工作也没有进展了。”

      “你有没有遇到过一种模特,就像诅咒,你看着她,好像有一瞬间会忘了自己,只能看到她,自己想画的东西、脑子里的思想全都抛掉了,只剩想描摹她的心愿,用什么画法什么画风都可以,只要能把她钉在画布上。”里德尔希望自己没有露出迷惑的表情,他迷惑了几个月的东西现在已用轻松口吻说出。

      斯拉格霍恩吃惊地瞪着他。有那么几秒,里德尔简直要恼火了,斯拉格霍恩幸运地在他的忍耐极限处移开目光。

      “我们说缪斯,这个词常被滥用,真正的缪斯指的就是这种神祇。吃掉画家的脑子,给画家拴上引线,为他们服务,画出他们想让其画出的佳作,作为人类献给神的贡品。那种作画状态就像被圣灵附身了的神仆,或者说是被魔鬼附身了也行得通——”

      “你体验过?”里德尔打断他。

      “不是亲身体验,是旁观,”斯拉格霍恩把火焰威士忌往肚子里灌,“你知道波特曾经是邓布利多的私人模特,这件事已达成了共识,谁都别想碰他,所以谁都没见过他怎么做模特的,除了我,几年前我旁观过一次现场作画。”

      斯拉格霍恩为皇室服务二十多年,画里德尔最痛恨的那种附带扁脸小狗的肖像,一边对没有耐心的贵族赔笑一边竭力安抚毛躁小狗。

      即使付出过数桶心血,最终,痴迷浮世绘的某位王孙对他还是无法抑制怒火。“你,去,请教,那位,邓布利多。”他得到这句咬牙切齿的指令。说是请教,但斯拉格霍恩清楚,这分明就是让他牵线搭桥去求一幅佳作。

      浮士绘风靡欧洲,几乎每个画家都画过穿和服的女性,但邓布利多不在这群画家之列,原因据沙龙消息灵通人士推测,最大可能是邓布利多本就对女性之美不太感冒,更没法理解矫揉造作手持折扇的女人美在哪里。

      斯拉格霍恩便觉得这事非常难办,而这事也令邓布利多相当为难。

      女仆带着数套和服来到霍格沃兹,每一套都可入画。可邓布利多对随她们而来的每个模特都不满意。肢体不够柔软,眼神不对,没有东瀛人内敛的风情,邓布利多真诚地说,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精致的刺绣衣服拥有设计者的灵魂,模特穿上它们就不自觉地成了它们的衣架,一只木偶,会让我觉得自己只是在画衣服。

      斯拉格霍恩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厌恶和服或女子,只是模特不称心而已。他急忙嘱托静物台上那位正张开手臂蝴蝶般炫目的女士领会精神。

      又折腾了许久,初秋凉爽的清晨已过去一半,铺满静物台的大丽花也有些发蔫,斯拉格霍恩职业病似的观察起室内光线,那个据说是邓布利多的学徒的十五岁男孩在窗前抱着研钵磨颜料,纤细颈项微微低垂,背光的皮肤发出琥珀式温润光芒。

      可以,试一下这套衣服吗?

      邓布利多问出了斯拉格霍恩那一瞬间几乎脱口而出的话。非常轻柔,完全有回旋余地,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男孩抬头看向这位大师,抿着唇没有答复什么,但放下研钵走到了邓布利多面前。他从邓布利多手里接过的那件,是江户时代的样式,却只有单单的一件长和服与腰带,没有给他内衬的任何衣衫。斯拉格霍恩想要出声提醒这疏漏,但当看到邓布利多严肃的神情,无故就觉得这样可以达到更好的效果。

      十分钟后男孩和腰带纠缠着走出屏风,“不行,我弄不懂这个……”他有些自责,脸颊因紧张而苍白,满头汗水,发丝湿漉漉贴着脖子。却始终拒绝女仆的帮助。

      “那就不要管它。”邓布利多随和地说。于是男孩把腰带随便系了一下,长长的拖曳在地,他光着脚从他们面前走过时没整理好的下摆间偶尔露出小腿。

      “还有折扇……”斯拉格霍恩强迫自己忽略不合风俗礼节之处,但这一点他必须坚持,“折扇是必须的。”

      邓布利多瞥了他一眼,取过折扇递给波特,“好吧,完全依照你们的审美。”

      不,根本完全不。斯拉格霍恩在心里尖叫。这乱七八糟不规范的着装和少年模特该怎么向上级交代,不久前伦敦画展一幅少年光着身体挂在樱花树枝上的画刚收获了一大把眼珠子,岌岌可危的世界不需要更多的冲击了。

      “开始吧,哈利。”邓布利多已经来到了画架前。

      波特站在静物台上,“什么样的姿势,先生?”他问,“我认为你想要的不是站姿。”

      “是的,”邓布利多再次用那种一切都可商榷的语气,十分尊重地说,“我需要你跪下来。”

      男孩没有任何异议,踢开衣摆跪坐到自己的小腿上。这是一个完全顺从的姿态,可他的脊椎又显出不可折服的趋势,他抬眼看了看邓布利多,斯拉格霍恩不能理解在这种对视里他们究竟交换了什么暗号一样的信息,随后男孩俯下身去,腰越弯越低,腰带自然松脱,衣襟在腿侧散乱铺开而后领向背部滑落,露出纤细颈肩。似是为了固定继续下滑的布料,他右手握住左肩,手指用力到陷入皮肤,左手伸出,宽大袖口铺在身前,展开竹骨折扇按在地上向前推去,柔软腰部继续弯折,直到低伏的下颚几乎触及膝盖。

      艺伎濒死的姿态。哀艳无助中将折扇按在地上的手臂却显出凄厉又抑制着的怒火。

      你可以让我屈服可以杀死我但我将震怒空气使你窒息,永远别想玷污我的灵魂——这样的一幅画,用炭条轻柔勾出轮廓后快速刷色,颜料厚重,色调轻盈。斯拉格霍恩是带着必死的心情将它拿去交差的。“不不不,不是邓布利多不愿意为您效劳,”他本已想好为老同事开脱的借口,“是那个不知好歹的模特,是那个男孩不情愿,他不情愿可他不情愿的姿势也让人想描绘下来。”

      幸运的是,收下这幅画的人只注意到了在彼时常见的构图中相当独特的俯视视角和最具东瀛风情的,艺伎凄美勾魂的颈项。

      那件和服究竟是什么纹样,居然连斯拉格霍恩都记不得了。

      “两个小时,”斯拉格霍恩咂嘴,“我从没见过有人能画得这么快。而波特也两个小时纹丝不动,那种姿势非常不舒服,但他连衣褶子都没变化过。因为觉得对模特的忍耐力要求太高所以画得很快是吗,我这么问阿不思,希望缘由是这样的,你应该明白这种想把天才向凡人拉近一点的心情。”

      里德尔直直地盯着他,“我不认为会是这样。”

      “对,”斯拉格霍恩叹息着说,“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说他没意识到那种姿势不舒服——是啊,完成后他走远了一些审视自己的作品,甚至没注意到那男孩腿软得差点站不起来——他说话时的神情就像大梦初醒一样。太可怕了,汤姆,这种作画状态,你能理解我说的吧,既然你遇到过那种真正的缪斯。”

      “完全的忘我?”

      “化学反应上来说,类似于最疯狂的恋爱。”

      听到这话,里德尔猛地站起身,愤怒到泛红的眼睛眯起,盯着满脸无辜的斯拉格霍恩像蛇盯着老鼠。

      “我还有事,告辞了。”他搁下这句,把钱扔给了酒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ACT.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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