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切片》约耳

70、第七十章

　　“小白。”
　　沈还说，丝毫没有惊讶，他站起身，面向白栋。
　　这样的深夜造访似乎让他觉得愉快，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简直有些诡异的容光焕发。
　　“你到底想做什么。”白栋把那本诗集扔到他面前。
　　沈还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打开封面，一边说：“这是什么？”
　　“这得问你。”白栋笑了笑，“我该说恭喜吗？你研究出了新的暗示方法。”
　　“嗯。”沈还合上诗集，“它的效果比我想象的还好。”
　　“所以你承认这是你的东西？姜一帆也跟你有关系？”
　　“其实我想听听你为什么能得出这两个结论。”
　　白栋并没有马上回答，他隐去了关于陆乌曾被沈还感染的桥段，但是沈还的目光非常平静，却又充满洞悉。
　　“谁让你找了个不合格的搭档，姜一帆以为他可以模仿你的催眠手法，他试图告诉我，这本书是我自己的，但是他失败了，并且浪费了最后一次机会，我想，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是吗，他模仿不了吗？”沈还微笑着朝前迈了一步，白栋警惕地后退。
　　“你别轻举妄动，我只不过是借口查寝，如果我太久不回去的话，值班护士会来找我的。”
　　“哦？大概要多久他们会开始担心？又要多久能找到这里来？”
　　“沈还！”
　　白栋刚刚吼出对方的名字，沈还就张开五指，朝他脸上摁过来，白栋伸手挡了，他已经绷紧了神经，在沈还用另一只手朝他扔来东西的时候别开了头。
　　他感觉到有什么扑到了脸上，又纷纷坠落，听上去像是枯萎的叶片花瓣，发出脆生生的轻响。
　　这次他没有闭上眼睛，但是他转过头来，面前的景象仍旧变了。
　　他本该对沈还的催眠产生免疫，但沈还却在不断升级他的催眠能力。
　　白栋想起自己在学校里日以继夜的刻苦学习，那时候支持他攻克催眠学的动力，正是想要敌得过沈还。
　　但似乎，他又失败了。
　　这一次不是在孤儿院，四周白茫茫的，白栋低头看了看脚下，地面也没有任何质感。这种并不具象化的环境很有可能不是在深层潜意识中，他想起弗洛伊德的冰山比喻。
　　露在海面上的部分冰川是意识，能够被人感知到的部分，简单的情绪、对信息的接受和推理、思考，这些在大脑中活动得较为明显的部分是意识，只占冰山的很小一部分；而在水面之下的是潜意识。潜意识又狭义地分为前意识和潜意识，接近水面的那一部分是前意识，前意识是意识和潜意识之间的中介环节，处于意识和潜意识之间、担负着“稽察者”的任务，不准潜意识的本能和欲望侵入意识之中，但是，当前意识丧失警惕时，有时被压抑的本能或欲望也会通过伪装而迂回地渗入意识；冰山的最底端也是最大的一个部分，是潜意识，它是无法被感知的，但就像我们感受不到自己的血流和细胞更替一样，它无时无刻不在运转，它是构成性格的要素，是本能和欲望。
　　白栋抬起头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可能是前意识，一段模糊而空泛的地段，沈还这一次并没有完全成功，他还有机会守住自己的防线。
　　他开始信马由缰地想象，目之所及处，在空茫中生出了建筑的轮廓，他回忆着在被催眠前沈还病房的格局，这里是书桌、这里是衣柜、这里是床铺和靠背椅、窗台上有一盆枯萎的植物。
　　他重新看到了站在房间中央的沈还。
　　白栋第一次看到沈还露出茫然的表情，很显然他弄不懂自己为什么仍旧站在房间里，白栋喊了他一声，他疑惑地抬头看向白栋。
　　“你在发什么呆？我们的话题还没结束吧？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栋能够看到沈还那张总是信誓旦旦的脸出现了不可察的裂缝，他撑不了多久了，他的意识进入到了自己的领域，却弄不懂自己所处的位置，不晓得该进攻还是防守。
　　“回答我沈还，你为什么要我来这里工作？为什么要给姜一帆进入9号楼的机会？为什么要给我长久的诗集暗示？你想对我做什么？”
　　“因为我会在9号楼度过下半生。”沈还缓缓地说，他好像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一边本能地去看自己的手掌，他已经开始怀疑，站在房间里的自己到底是不是实体，然后他发现他看不清自己的掌纹。
　　就算光线再暗，也不应该看不清。
　　潜意识已经警铃大作，但他一时间还无法将自己拉回去，他又茫然地抬头环顾四周，而白栋还在重复地问那几个问题。
　　“两年前我得了脑瘤，病变的神经影响了我的精神状况，就算任冬明为我做了手术，但物理治疗是无法根治我的。除了我自己，没人知道我在一天天地变得不正常，药物和心理辅导都没法治愈我，我知道的，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得到根治的精神疾病。我会变得无法自控，无法在社会里正常生活下去，我得物色一个能够让我安然度日的地方，我得……”
　　沈还下意识地看向白栋。
　　很奇怪，在这间屋子里，看上去最真实的就是白栋。
　　白栋给他鼓励的眼神，要他继续往下说。
　　“我得让你陪着我。”
　　“所以你让我到这儿来，包括诗集的暗示，都是为了挖掘我的疾病吗？”白栋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沈还并没有察觉到。
　　“对。”他说，“对，你和我一样是病人，没有比9号楼更适合我们的地方了，这才是真正能够治愈我们的地方，另一种治愈。”
　　白栋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周围的桌椅装饰像是被水冲刷的图画一样流淌消失。
　　“但是沈还你料错了，我就算在9号楼待一辈子，也不是和你！”
　　沈还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才真正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方才他催眠白栋，想要进入白栋的潜意识，却走岔了位置，那毕竟是对方的地盘，他在白栋的前意识中就被制住了脚步，并被引导了行为。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正掐着白栋的脖子。
　　他有一瞬间的惊惶，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忍不住加大了力道。他明白白栋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啊，他唯一料错的就是，白栋竟然在9号楼遇到了陆乌。
　　为什么你总是要从我身边逃开呢？不管是白栋，还是你。
　　白栋的脸开始涨红，他还没有完全从催眠中苏醒过来，无法反抗令自己缺氧从而变得更加无力的那双手，他在崩塌的意识世界中觉得自己要死了，那种朝深黑处坠落的感觉。
　　而这个时候，房间门被用力撞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