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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   阿蚌到9号楼来的时候,刚刚十九岁,是从看守所直接被提过来的,他来的时候手里就攥着两颗牙齿,听说是在看守所里发生恶性斗殴时被人打下来的。
      阿蚌的眼睛总是藏在刘海后头,不怎么说话,偶尔开口也唯唯诺诺的,就连精神病人都觉得他弱鸡,习惯没事儿戳他两下,但没人知道,那场恶性斗殴,死了两个囚犯,阿蚌是伤得最轻的。
      看守所里八个人一间囚室,厕所没有隔间,只挡了块隔板,上头搭几条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毛巾。
      阿蚌那时候还认为自己是一只壁虎。
      大多数时候他就贴墙站着,同室的犯人知道他有病,无聊了就逗他两句,有次囚室里的老大心情不好,非要阿蚌把“尾巴”切了。
      “壁虎的尾巴不是切了能再长出来么,你他妈不是壁虎么!”
      其他人起哄,过来扒阿蚌的裤子。
      阿蚌没动,直到有人真的弄疼了他。
      他就用其中一条毛巾先勒死了一个,看守所里都是些刑期不足一年的犯人,没多大戾气,本以为哄他停手他会听,结果眼睁睁看他要把人勒死了,才有两个人上前阻止。打斗让那间简易厕所顷刻间支离破碎,过来扭阿蚌胳膊的人被他反手摔了,头磕在便池上,这时候狱警才打开门,把人送医院已经晚了。
      阿蚌当初入狱是因为一桩传销案。楼下的邻居是个传销组织的小头目,阿蚌跟奶奶住一起,一个老眼昏花一个脑子有问题,出了事直接就把阿蚌拽进去了,稀里糊涂地当了别人的替罪羊,本身案子不是多大,刑期也不算太重,所有人都对阿蚌的精神状况睁只眼闭只眼,他就这么被提溜到了牢里。
      而这次斗殴结束了他的牢狱之灾,有危险性的犯人关到监狱里去不好管理,就送到了精神病疗养院,然后机缘巧合,任冬明把人调来了9号楼。
      那时候国内还没有专门研究物种识别障碍疾病的课题,阿蚌的表现又相当具体典型,那时候任冬明还成立了专项小组。
      阿蚌当初用毛巾把人勒死,其实是模仿壁虎的捕食方式。壁虎弹出舌尖黏获猎物,却不是绞死,阿蚌的手法与壁虎相左太多,大概是这种纰漏他无法忍受,索性安安静静地,打算这回好好做一只蚌。
      阿蚌到9号楼来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陆乌。
      陆乌那时候十六岁,却会抬手摸他的头,做长辈模样。他要是被其他病人欺负,陆乌走过来往他旁边一坐,都不消说话,其他人就都散开了。
      阿蚌觉得陆乌是自己的朋友。一只蚌怎么会需要朋友呢,阿蚌并不会去想这些,他给自己制定规则,为自己的幻境添瓦砌砖,他只不过是想过得轻松一些。
      在9号楼的日子,勉强算是轻松的吧,至少比起外面来说。
      但就算是做一只安安静静磨珍珠的蚌,也总会有被海浪推搡的时候。
      阿蚌被带到警局里,那个被叫做“五颗”的男人对他凶巴巴地呵斥,质问他,为什么他的牙齿会在小林护士的尸体里被发现,确切的说,是小林护士充满腥臭味的嘴里。
      “那不是牙齿,是我的珍珠。”
      “妈的,还他妈跟我叨逼这些废话。”那个男人低声咒骂,想了想还是顺势说,“那为什么会在小林护士那发现你的珍珠?”
      “我想……当作礼物送给她。”
      “嗯?”
      “小林护士,是对我最好的护士。”
      这是当然,男人这么想,调查报告里写了,林慕珏不管是在医护还是在病患中的评价都不错。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了她?”
      “我没有。”
      男人用文件夹狠狠拍了他的脑袋:“没有?你的东西留在她的尸体里了,你说没有?”
      阿蚌厚厚刘海后的眼睛眨了眨,发尖扫得他眼睛有点痛,他伸手揉了揉。
      男人以为他哭了,伸手过来掰他的脸,抓住了他的头发。
      刘海被那只粗鲁的手揉开,阿蚌的脸露出来。
      十分清秀无害的面孔,男人撇了下嘴角,但谁规定变态就不能长一张羊羔似的脸呢?这家伙还说自己是只蚌呢,脑子有病不犯法,都杀了人了,就别想随便蒙混过去。
      “你听好,林慕珏今年25岁,很年轻,没有父母但是有一个年迈的奶奶,碰巧还是个工作认真为人温柔的好姑娘,她就这么死了,尸体被捣腾过几次,而我们,在她的尸体里发现了你的牙齿,又碰巧,还是你特别宝贝的牙齿,你觉得装疯卖傻,我就会放过你?”
      阿蚌似乎被这番话触动,眼睫颤抖着垂下来,却还是开口道:“我没有杀她。”
      男人抓住他头发的手瞬间用力,几乎想就这么把人掼出去。
      “是陆乌。”
      一只蚌怎么会需要朋友呢?
      但是阿蚌觉得陆乌是自己的朋友。
      那天他看到了搬运小林护士尸体的陆乌,他睡不着,从房间窗户探出头去的时候,在夜色下看得很清楚。
      陆乌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阿蚌手足无措,只晓得僵直地伸着脖子。
      陆乌慢慢把食指竖起来,然后轻轻撅起嘴。
      “嘘——”
      他一动不动,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就这么看着陆乌打开了草地下面一扇铁皮斑驳的暗门,然后抱着小林护士的尸体,像头夜行的野兽一样,潜到那黑洞洞的地下去。
      第二天放风的时候,趁人不注意,阿蚌找到了那扇暗门,那里没有上锁,他沿着嵌进墙里的金属管阶梯,慢慢下到那间隐秘的地下室里,里面很安静,裸露的水泥墙面,有很多管道纵横交错在屋顶,似乎用来通风。
      他往里走,见到了站在水池边的陆乌,再走近两步,就看到了泡在水里的小林护士。
      空气很难闻。
      陆乌回过头来,他戴着口罩,露了一双黑色的洞悉人心的眼睛。
      阿蚌看了看他,他觉得他和陆乌并不需要语言交流,他是一只蚌,而陆乌是他的朋友。
      陆乌给他的那个眼神,好像是在安慰他。
      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揉了很久,然后走过去,伸手从水里把小林护士的手捞出来,那手指已经僵硬,没法握合,阿蚌有些着急,陆乌从他身后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一颗圆圆的白色的骨质物,放到了小林护士的嘴里。
      从始至终,阿蚌跟陆乌都没有交流,他试图忘记这件事,不管是小林护士泡在有着刺鼻气味的水里的那张苍白的脸,还是陆乌露在口罩外面,温和而沉默的眼睛。
      直到五颗,那个凶巴巴的讨厌的男人,冲进9号楼,走过来掰开他的嘴巴。
      他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他的珍珠被发现了,他无措地看了旁人一阵,才终于求助般地看向陆乌。
      陆乌站在神情紧张的白医生身后,对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无所谓的安抚性的笑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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