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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信封 ...

  •   婚礼被定在十一月廿四,冬至的后一天。

      《月令七十二候物解》云:冬至,十一月中。终藏之气,至此而极也。

      而一过冬至,阳气回升,阴气渐消,立春也就相隔不远了。故《汉书》又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

      加上这一年的十一月廿四是宜婚嫁,宜出行的好日子,所以在这一天作为大喜之日实在是最为合适不过。

      汴京从大雪起便时断时续的开始下起了雪。

      无情铺开笔墨,侍候在一旁的银剑研好了墨。
      他提起笔,拂开镇纸,在宣纸上绘出了一支姿态清瘦的尚未染色的素梅,又在上方画了八十一朵花瓣。
      接着,他抽笔台上抽起一支工笔,以手敛袖沾了墨水,将笔下本就显得栩栩如生的梅花的轮廓加深,扬笔勾勒出花蕊的细纹。

      银剑看了一眼,笑道:“少主的画工越发的精湛了。”

      闻言,无情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手下寒梅在他笔勒勾画两三点之间成就了另一番冷傲与绝色。

      于是银剑又问,“少主可是要用这幅画用来数寒吗?”

      冬至节气,总有数九的习惯。
      所谓数九即是画出一支有着八十一朵花瓣的素梅。然后,从冬至日那一天起,每过一天,便用红色的墨水涂红一朵花瓣。这样待花瓣全部染红后,寒冷便消退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也就来了。

      无情却淡笑着摇了摇头,轻转手腕又在素梅旁边落下了一首诗。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银剑将那字字都读入心中。

      他素来不似金剑那般粗枝大叶,因而此时只是收敛了全部的声音,将呼吸放得轻缓至极,唯恐出声惊扰到了什么。

      其实,无情不说,他也是能够猜到他此时正惦念着谁。

      两人各怀心思又各自静默着。

      没有完全合上的窗子迎面拂来凉薄的寒风。
      细碎的雪花随之吹入里屋,轻轻飘飘地打在了薰炉上,顷刻间便已如水光天色一般消融在飒飒的风中。

      银剑抬起手正要去将窗子关上,就听无情按捺住喑哑的嗓音轻咳了一声问道:“蔡府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银剑碰上窗柩边沿的手下意识一抖,窗子就被“啪”得一声用力的合上了。

      眼见自家少主用着冷淡却暗含疑虑的眼神投向自己,银剑忙将头一低,“没有消息。”

      无情没说话。

      银剑知道他不相信,一咬牙,又重复了一遍,“少主,真的没有消息。”

      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瞒着所有消息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样子,无情不免轻轻的叹了口气,“行了,说吧,可是蔡府已经将婚期放了出来。”

      银剑一顿,将头低的更下去了。

      看到他的样子,无情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了两声,接着又轻轻的咳了起来。
      无声的笑容被咳嗽所打断,他用帕子掩住了下唇,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青瓷瓶,拨开了塞子到了一粒药丸送入口中,这才觉得稍稍舒适了一些。

      银剑早在他咳起来的时候便抬起了头,倒了杯热水满是担忧的递了过去,“少主……”

      无情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他递过来的热水。
      他仅仅只是将苍白的几近透明的手指竖起,立在唇边,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少主——”
      银剑不赞同的蹙起了眉。

      无情一笑,将手上的青瓷瓶收了起来,“无事,不必担忧。”
      继而,他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铁手身上,“对了,铁手最近如何?”

      自从那日蔡京因蔡绦的死与铁手针锋相对了一番后,铁手就彻底走了霉运。
      先是他在晚上与蓝若飞巡街时,看见了成为蓝天帮副帮主的大勇正虐待手下;为了阻止蓝若飞出手,他亲自教训了大勇一顿。但翌日大勇却被发现给活生生打死。众捕快在凶案现场发现有铁手的神捕令牌,而那明显是闲着没事干,觉得事情闹得还不够大的凌小骨也带着领帮到神捕司讨公道——也不想想,大联盟来向神捕司讨公道这一说法究竟有多好笑。
      然而祸不单行,隔天,铁手晚上便出现了梦游的怪症,四处胡乱破坏,幸得无情他们将他制住,这才避免了更大的祸端。
      只是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却也足够让铁手新生疲惫,尤其是这些日子他还肩负着蔡绦的案子,为了无情和安上娆四处奔走。

      “蓝姑娘刚从无药坊拿回了药煎了安神茶给铁手公子喝下了。”

      “……桑芷妍嘛。”
      无情闭上了眼,轻轻地说道。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银剑一时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少主,您说了什么?”

      无情顿了顿,这才睁开了眼,“不。”
      他说着,将头转了过去,“什么都没有。”
      良久,银剑又听见他道,“把桌上的画拿去烧了吧。”

      “……少主?”

      无情笑了笑,深深的叹息埋没在寡淡的眼神中,“烧了吧。”

      银剑无法违抗的他的指令,只能将桌上的画卷收起,“是。”

      接下去无情没让他继续在房间里呆着,银剑便带着那幅画卷退出了房门。

      待他将屋门掩好,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头戴兜帽,一身翠绿斗篷加身的桑芷妍。

      “桑姑娘。”
      他喊了一声。

      桑芷妍对他微微一笑,也没想纠正他这个格外生疏的称呼,“银剑。”
      她将眼神放到了他手上的画卷上,“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帮少主处理些东西。”

      银剑回答的滴水不漏,桑芷妍也不能强求,便抬手整了整肩膀上的药箱,顺手将半堆在肩上的雪花拍落,浅笑颔首道:“那你便去吧,我就不打扰了。”

      银剑迟疑了一会儿,“桑姑娘……”

      “何事?”

      “你……”
      银剑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你可是刚从蔡府回来?”

      她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
      银剑更纠结了,“那你可曾见过上娆姐姐?”

      “自是见过了。”

      银剑眼睛蓦地一亮,“那上娆姐姐可有托你同我们说些什么?她可有问起我,可有问起少主?”
      他也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心思不够缜密,几下就将手中的画卷说出了口,“她不在,少主总是不冷不淡的,平日里也不顾忌着自己的身体,每日也就起身写写画画,偏画好的画也总是让我拿去烧了,从不留下一张。”

      碧色的兜帽将她略含深意的眸子隐在镶着绒毛的帽檐之下,“听起来,无情公子倒是颇有闲情逸致的。”
      她的话语不冷不热的,却藏了几分讽意,“倒是劳累了上娆在蔡府为他百般顾忌。”

      银剑气的一哽,“桑姑娘,你这是什么话!”
      他道,“若是说不安与忧惧,少主绝不比上娆姐姐要来的少!”
      他展开画卷。
      孤独入骨的梅花提携着温庭筠的《杨柳枝》刹那便映入眼帘。
      削瘦而冰冷的字迹点染相思,伴以碾碎的流年在素梅旁镌刻道:“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桑芷妍呼吸一窒,酸涩的感觉从胸腔蔓延开去。
      她知道,若是安上娆知道他写下这一只曲为她,定然是无比高兴。只是,她呢——她又该如何是好?

      正如这一首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谁人知她入骨相思意?

      她隐在斗篷下的指尖轻颤着,混合着胸腔中难以言喻的隐隐阵痛。
      她极力克制住这种感觉,轻言道:“是我错怪无情公子了。”
      不待银剑接话,她便从袖间取出了一封封口的信递了过去,“这是上娆央我定要交到无情公子手上的。此地人多眼杂,我不必多留,便求银剑你将这封信完完整整的送到他的手上。”

      银剑虽然对信封中的内容有着些许的好奇,却也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将信收到了手中,“既然如此,我送桑姑娘一程吧。”

      桑芷妍却拒绝,“不必了。我一会儿还要去看看铁手,由蓝姑娘送我回去便是了。”

      近些日子,铁手和蓝若飞总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加上在蓝破天临终前铁手曾答应他要好好照顾蓝若飞,因此这两人无论是在私下还是面上都被神捕司的人打趣说是要好事将近了。

      银剑没反驳,一笑,“桑姑娘路上小心。”
      话毕,也管不上将手上的画卷烧了,转身又推开了无情的房门。

      “少主。”

      无情正静静地看着满窗落雪出神,听到银剑的声音,他一回头,看到的就是递上来的一封信。

      “少主,你快拆开看看!这是上娆姐姐给你的!”

      甫一听到妻子的名字,无情一愣,半晌才收回了神抢过了银剑手上的信,撕开了封条。

      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三两张宣纸。

      无情将纸张抽了出来,摊在手上看了下去。

      然而只是一眼,他便完全僵住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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