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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三十章 ...

  •   他的皇叔明明更喜欢那种看起来清冷又干净的东西,却对黑色和金色有固执的偏好。

      景皓撑着下颔看着他叔父,被打量的男人终于没法装作视而不见,先是搁下了左手执着的书,再把右手里的盘着的玉件收回袖里,那玉件上缀着的浅金色编黑玛瑙的流苏极富丽地流回一片墨色的缎子里,消失不见了。

      年轻的天子探身为对方理了理肩上的白狐裘,指尖在触到层叠衣物下的锁骨的时候顿了顿,也只是顿了顿,转而拿了一旁的手炉塞进他叔父手里,沉声道:“大过年的,皇叔怎么还是一身黑,回头朕要叫他们给皇叔整治一身喜气一点的……红色怎么样?”

      景颐捧着手炉愣了一愣,蓦地被他逗笑了,轻轻摇头:“那是宰执的服色。再者陛下既然不许臣成婚,臣要红色的衣裳做什么?”

      “嫁给朕啊!”景皓这一句倒是接的很快,见他的叔父仍就只是笑,居然都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他就得寸进尺地搂了上去:“做件大红的喜服,穿给朕看。”

      景颐居然还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笑意更掩不住了,但年轻人的怀抱很暖,给了他虚寒的身体无论是手炉还是炭盆都无法替代的暖意,他并不是很想推开,只好出言扫他侄儿的兴:“好了陛下,不要闹了,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

      “不要闹了”就是“想都别想”的意思,可他的叔父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一点都不严厉,更分毫没有羞窘的意思。

      景皓微微一愣。

      这并不是想要得到的回应,反而应证了他的揣测——他的皇叔并没有真正的把他当做情人,甚至哪怕一个追求者来对待。说话的时候,字里行间仍旧是那种对晚辈的宠溺,和对童言无忌的忍俊不禁,亲昵的时候也更多像是对不更事的,执意撒娇讨亲的孩子的安抚和顺从。

      景皓有些气馁,但他觉得这样其实也还好。哪怕是这样的包容都已经很难得了,虽然被当成了不懂事的孩子,但至少被允许亲近了。想要让看着自己长大的叔父慢慢地把相处模式转换成情人,怎么都是急不来的,能让他待在自己身边和自己这样亲昵已经委实不易,短时间内他也不想再苛求更多。

      毕竟这个男人是有前科的,逼得急了,没准就又要跑了,哪怕绑住他不让他跑,气得吐血可也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自那日关系有所突破之后,景皓甚至都没敢做出更多得寸进尺的举动。

      虽然在这样的亲近狎昵里强忍着不想要更多,对他这样年纪的,身体十分健康的男人来说实在有些艰难,但他六岁的时候章先生就教过他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为人君者切忌轻佻躁进,他自幼被认为是圣君之器,这点道理总还是懂得的。

      当下便将话题换了回去,只将怀里的男人搂得紧了些道:“宰辅的朝服其实暗了些,皇叔年轻,穿得还可以再鲜亮一些……银红的怎么样?不喜欢银红的,就拿白底赤纹的衣料,不仅显得年轻,更衬得皇叔风流标致。”

      年过而立的豫王殿下面上笑意淡了一点,叹了口气道:“臣哪里还年轻。”

      那语气叫天子下意识就把搂着他叔父的双臂收得更紧了一些,有些急切地道:“哪里不年轻,明明是考中进士都还会被人艳羡是年轻有为的年纪。何况不论年纪,风流标致总是国中第一,哪怕再过三十年都定是国中第一。”

      这话让景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被称赞相貌,他在想自己这样的身体大概是活不到三十年以后的,可能再二十年都够呛,但是既然是年节上,这样不吉利的话总是不能说出来的,何况若是说出来了,自家皇帝侄儿肯定是要跟自己急眼的。

      景皓见他笑,并没有揣度出那里面的一层意思,他虽见了自家叔父就有点脑子转不动,却也不觉得怀里的男人是会因为被人称赞相貌而露出这样有些恍惚的笑容来的人,正待追问,外间明喜忽然叩了叩门道:“陛下,王爷,镇远侯世子求见。”

      叔侄两个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想到段殊会在这个时候回洛阳,还到豫王府来拜望。景皓慢慢地松开了他叔父道:“这是皇叔府上,伯异阿兄可是来拜会皇叔的?”

      明喜迟疑了一下,恭敬平顺地回道:“世子直道本欲入宫面圣,听闻陛下驾临豫王府,方才赶来王府……”

      “来找朕的?”景皓怔了一下,话里有那么点惊疑的意思。

      这个表兄回乡成婚的事情,还是他姨丈镇远侯亲自递的奏疏,他御笔亲批的,回去闹得风风雨雨不肯成婚的事情他也是听说了一些……不是说差点没打断腿么?怎么都想不到这大年初四的,他表兄居然都已经跑回洛阳了。

      还从皇宫一路追到豫王府,用这么固执的姿态恳请求面圣。

      景皓按了按额角。他这几天忙完了宫中各种的祭祀和礼节,好不容易抽空到了豫王府想和自家皇叔在一道,委实不知道自家表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凑什么热闹,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觉得这事情小不了,居然让他有那么一些不太想见这个自幼亲近的表兄。

      一旁的景颐已经整好了衣襟,捧着手炉垂下眼,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这样的日子里殊儿居然回了洛阳,想必要面圣也不是为了给陛下拜年,陛下还是见一见吧。”

      年轻的天子看了自家叔父一眼,对外面的明喜道:“宣。”然后抬手拉着他叔父的衣袖,硬要他坐回自己身侧:“在朕的宫里,朕都不敢叫皇叔站着,何况这是皇叔府上,皇叔执意要站,那朕还怎么坐?”

      景颐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那种拿他没有办法的神情,复坐了回去。这时候段殊也已经被明喜领了进来,比之前消瘦了不少的青年直截了当地印证了景皓的预感——他甫一进来就径自跪倒在地,双膝在地上撞出闷响来,紧接着便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便不再抬头。

      段殊跪下时景颐便有些坐不住了,这若是臣子参拜君王的礼数,他是断不能同受的,但景皓按着他的肩膀执意不肯让他起身。他虚羸日久,骑射弓马早已放下,力气上竟已不是自家侄儿的对手,被按住了一时居然站不起来,无奈之下只得瞪了他皇帝侄儿一眼,孰料对方根本不以为意,反而将手指顺着他肩膀滑落下来,在他手心搔了两下。

      景颐眼角一抽,不动声色抽回了手,仍旧捂回手炉上,景皓却有些得寸进尺地去捧他手里那个鎏金的银手炉,连他的双手一道捧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地下跪着的段殊,用力挣了挣,景皓竟是不肯放,反而好整以暇地开口:“天这么冷,地上凉,伯异阿兄快起来罢。”

      段殊仍旧用额头抵着地上的青砖,掷地有声道:“臣,恳请陛下允臣一事,陛下若是允了,臣便起来。”

      “殊儿,不要胡闹。你这一句若叫言官听见了,少不得一个凌迫天子的罪状。”景颐在景皓之前开口斥了段殊一句,景皓倒是没想那么多,只专心致志地按着他叔父的手,闻言笑道:“皇叔言重了。伯异阿兄啊……不,段卿家,登基这么多年来,给朕拜年的倒是不少,拜了年说不给红包就不起来的,你镇远侯府上还真是头一份。”

      跪在地上的青年闻言更用力地磕了三个头:“陛下,臣……臣已经自逐家门,不敢再自认是镇远侯府上!”

      此言一出,房中陡然一静,围绕着一个手炉暗暗较劲的叔侄两个四目相对,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自己的讶然,景皓忙收了玩心松了手,语气里带了几分急迫:“自逐家门是怎么回事?阿兄到底为何不在幽州老老实实地成婚,反倒跑回洛阳给朕磕头来了,你到底要求朕允你什么?”

      最后一句问的尖锐急迫,盖因他自少年时便与这个表兄很是合得来,是难得可以说一说体己话的人,自苏世儒死后,殷仲玉虽然聪慧干练更甚苏世儒,但性情端谨自守太过,极有殷氏家风,让年轻的天子生不出交心的念头。他这个表兄算是硕果仅存,便成了他心目中除了叔父和弟弟之外第三要紧的人,如今听到这番话,一下子就有些惊惶了。

      却是一只温热的手掌款款地按在他手背上,他心中一定,微侧过脸就看到景颐垂了眼老神在在地道:“你是先帝亲封的镇远侯世子,幽州镇远侯段氏是军功世勋,边戍重藩,你当是你这个黄口竖子一句想要自逐家门,便逐得出去得么?谁许你自逐家门了!”

      腊月里的青砖地寒气刺骨,景颐畏寒,房内炭火烧得暖热,可额头抵在地上,寒气是直沁卤门而来的,和着景颐的话,叫段殊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他的皇帝表弟虽然在朝臣之中颇有些杀伐决断的名声,但与他自幼惯熟,对亲近的人最是宽柔好性,要求什么事,多半是能求下来的,但今天到宫里去,听闻自家表弟跑到里自家舅舅府上,他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段殊自幼就是幽州的小太岁,又是在军中长大,天不怕地不怕,更练出了一种狼似得直觉,偏在他这个舅舅面前,下意识地就有些怕。父亲也与他说过,他这个舅舅看似温文孱弱,更坐拥贤王周公的令望,但心思城府深不可测,看起来平和,只他摄政时整顿朝野的手腕,就绝不是易与之辈。他的倩臣先生也曾提起,当年随侍先帝的时候就被与他这个舅舅并论,这么多年细算下来,手腕心计不相上下,竟还在姿容风度和弓马技击上差了人家两筹。

      自家老妖孽七岁入朝冠龄拜相,手腕算计更为当朝之冠,之前傅约的死可是他亲眼看着他倩臣先生挖坑填土身上连个泥点子都没沾上,这个舅舅若是和自家那个都能相提并论了,想来绝不是容易相与的。

      果然一番话就让皇帝表弟动容,却又被舅舅一句话压了下来。

      段殊心里叹了口气,狠狠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舅舅容禀,殊儿……殊儿没法做这个镇远侯世子了!殊儿毕生所爱,乃是一个男子,殊儿没法为镇远侯府传续香火,也自知不能见容于家门,索性自逐。只求陛下能看在段殊往日功绩的份上,允我一片痴心,由我同母所出的仲弟段归代我为镇远侯世子!”

      景皓闻言先是一怔,旋即轻叹,又猝然转头去看他叔父,景颐已经重重一掌拍在了小几上:“简直胡闹!那人是谁?”

      跪着的青年难得笑了笑,露出一点狡黠的自信来:“舅舅,我父侯抽断了藤条都问不出的话,殊儿也定不会告诉你的。”

      掌心被坚硬如铁的紫檀小几反震得痛麻,景颐瞥见了景皓的神色,心里一下子乱了起来,揉着手掌慢条斯理更极温柔地道:“你跟着章倩臣学了三年,本王听说你与他如今也是师生情厚,你既然不肯说,本王自去问他……原也该去好好问问他。”

      段殊心口一跳,忙压低了脸道:“倩臣先生并不知情,是……是殊儿在军中的时候。殊儿如今瞒了倩臣先生暂住在他府上,倩臣先生性子方正,舅舅若是向倩臣先生说了这些,殊儿就要露宿街头了!再者,舅舅就算知道了殊儿喜欢的人是谁又如何,难道舅舅要杀了他让殊儿回心转意不成?”

      不待景颐开口,景皓已经拉了拉他皇叔的衣袖:“皇叔,朕以为,既然伯异阿兄是自己选的,不如就依了他吧。”

      景颐抿唇不语,只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若是这番答应了他,你这孩子那点心思,可还怎么得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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