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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十章(补完) ...

  •   景颐靠在榻上,沐浴后擦得半干的头发在榻上铺开,幽黑如墨,在烛火光下间或闪烁一点水泽。

      他穿了一领纯白的亵衣,松松地露出半截锁骨。那衣料极贴身却并不是特别轻薄,与日渐暖和的天气颇有些不衬。亵裤也是同样的质地,右腿宽松的裤脚被卷起来直到膝弯,修长笔直的小腿是比和田羊脂更苍白的颜色,没有成年男人应有的结实,因为缺乏运动而显得有些瘦,但肌理润泽,在烛光下还是好看的,如果没有那条伤疤的话。

      那条疤痕愈合得很好,细细长长的,从胫骨斜贯而下,直到脚踝,凸起着,泛着珍珠色的光泽。当时的伤口应该是很深的,这道伤疤有半指宽,在本就伶仃的腿上格外分明。

      琳琅倒了药酒在手心搓热,从脚踝开始,一寸寸地揉搓上去。

      柔软灵活的手指和药酒带来的烧灼感让他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说不上舒服还是难受,好像是惯了的,而叹息只是叹息。

      他想起早些时候,那个孩子信誓旦旦地对他说,绝不会再有这般失态。

      是有点缓兵之计意味的敷衍,连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深灰色的瞳子里都写满了爱恋,景颐知道他是想先将自己劝回朝再做计较,至于那份情思,恐怕连一点打消的念头都没有。

      但他决定把这当做承诺来看待,并且要那孩子践行。

      琳琅的屈起食指,用第二个指节从脚踝处推上那道伤疤,景颐轻嘶了一声,反射性地微微缩了缩腿,琳琅就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脚踝,改用手心揉上去,轻声问道:“王爷?”

      “无妨的。”景颐温声应了,但眉心仍旧不微微蹙起了一些,他阖了眼想了想,而后问琳琅:“琉璃那里,吩咐过了么?”

      清丽窈窕的女官笑了笑,又往手心倒了些药酒,照例搓热了才揉上去,一边揉一边道:“说过了。”顿了顿又抬起脸来,望了一眼榻上斜倚着的俊美男人:“陛下生得好相貌,英明神武,人品风流,我瞧那妮子心里愿意着呢。”

      景颐没有应声,仍旧是闭目养神的样子,思绪无可避免地绕回了景皓身上。

      他要那孩子把敷衍当做承诺来践行,因为没有这样一个承诺傍身,他回朝后会很难做,被自己的侄儿喜欢上这种事情实在有些难以启齿,何况那是他一向喜爱宠溺的后辈,他是希望他好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仍旧待在禹州安心养老,不再去搀和朝中,但既然景皓开口了,他总不能真的放下他不管——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孩子,哪里能由别人欺负?治国之道他学得透彻,御下之术却显然不甚娴熟。朝中能臣,除了那个死心眼直肠子的陆询,哪个不是科场打滚宦海伏波的人物。

      腿上被揉按着的地方泛着蜇进骨头里的酸痛,稍稍驱散了困意,景颐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喃喃念道:“原来本王才三十岁啊。”

      三十而立,正当有为,远不是该颐养天年的年纪。

      “王爷不说,奴婢都要忘记这一桩了。”琳琅手上动作未停,带些调笑意味地软语道:“九殿下姿容无双,看起来仍旧是倜傥少年。”

      九殿下乃是当年猗兰殿中旧称,如今除却琳琅早无人用,景颐忽觉恍若隔世,睁开了眼看着女官垂首露出的一截细腻的后颈,又看了一眼蜡烛:“起来罢,别按了。”

      晚间看见琉璃的时候景皓隐约觉得她与先前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索性任它去了。
      景皓被琉璃服侍着睡下,王府的女官灭了灯,却没有离开。今日房中点的香料有别于前,鹅梨清甜的果香从沉香的馥雅里渗透出来,乃是宫中常用的夕熏。

      他眨了眨眼,隐约听到了一些衣物摩擦的声音,但值夜的女官宿在房内本就是应当的,他并未在意,直到脚边的锦被被掀开,带着少女体香的温热身体贴了上来,他才惊得将对方推将开去:“琉璃?你做什么!”

      女官的声音羞涩又不解,重又凑过来,用白的像藕的臂膀环住他:“承蒙陛下不弃,奴婢……奉旨侍寝。”

      景皓脑子里嗡得一下,脱口而出的便是:“朕何时有过这样的旨意?”怔了一下,忙伸手一推:“你且下去答话!”

      琉璃顺从地跪在了床前,少女莹白的肩头圆润细腻,在漆黑的室内隐约反射出一些外间的光晕来,景皓坐直了身子看着她顺从地低下头颅微微颤抖的样子,想了想又把身上的锦被丢给了她:“先裹上……朕何时说过要你侍寝?”

      “琳琅姐姐为奴婢开了面,说王爷吩咐下来,陛下看中了奴婢,让奴婢今晚来为陛下侍寝。”

      少女清脆生动的声音隐约带了些许泣声,景皓却无心怜惜,满脑子都是那句“王爷吩咐下来”。

      年轻的天子咬了咬牙:“他让你来侍寝,你便来了?”

      琉璃用天子丢下来的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锦被将自己裹上了,哽咽着道:“府中来了贵客,要侍女侍寝,本就是很寻常的事。”

      景皓张了张口,有些烦躁地不知该说什么,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他叔父房里狠狠地闹将一通,但他下午的时候才答应过,不会再流露出不当的情丝,这样冠冕堂皇的“主人家的好意”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地方。

      正迟疑,忽然有一个念头在他头颅深处猛地炸了开来,让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那他呢?你是他府中的女官,你有没有……侍寝?”

      琉璃仰起了头,在一片昏暗里都仿佛能看到这个英俊得不像话的年轻帝王满脸的抓狂,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若是服侍过王爷,怎么还敢为陛下侍寝。”

      景皓松了一口气,却听少女继续道:“何况在王爷房里服侍的,从来都只有琳琅姐姐。”

      只穿了中衣的天子一路闯进他叔父的寝室里闹出不少响动,房间的主人当然也被惊动了,藕荷色的烟罗帐幔被一只白皙的手挑开,细细的腕子上那双嵌着红珊瑚的累丝虾须金镯叮当一响。

      景皓看着用那凤仙花点染的指甲,心里凉了一半。

      然后那只手将床帏向小银钩上一挂,鬓发散乱只穿了小衣的女官面上神色先怒后惊,只讶然地看着景皓,她身侧靠坐着的男人衣襟半敞露出整段锁骨和大半胸膛,披散着的发直垂到肩后,轻轻叹了口气,波澜不惊地道:“陛下有何吩咐?”

      那神情平静地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一样,景皓气得胸口都疼,越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子,一厢情愿地从洛阳跑到禹州来,好像就只为了看他将温香软玉抱满怀。

      才将指掌攥紧成拳,便听到他的叔父又叹了一口气,淡淡吩咐道:“琳琅,你且先出去。”
      女官望了他一眼,顺从地就要起身,景颐忽然坐直了身子把身上那件散开大半襟口的亵衣解了下来给她裹上了,这才吩咐道:“去吧,仔细着凉。”

      景皓满眼就只能看到他叔父白得有些眩目的身体——其实从一个男人的标准来评价,景颐的身体并不算非常好看,消瘦单薄无甚起伏的胸膛和平坦的小腹完全找不出肌肉的曲线,常年不见天光的皮肤白得像是棉花,看着都能想象出那种柔软的触感。

      他自己的远比这好看的多,这如果是一个寻常的三十岁的男人,他一定不屑多看一眼,可这是景颐的。

      他全心全意爱慕着,这么多年来日夜思慕着的人的。

      全身的血液在下一刹那势如破竹地冲上了卤门,方才满满当当的愤怒顿时就被冲淡了大半,他甚至无暇介意他皇叔之所以会露出身体是为了给另一个女人披衣。

      那目光太过炯炯,简直像是见到了猎物的饿兽。景颐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于是一把扯起了锦被把自己裹了起来,挪到床边盘腿坐着,不紧不慢地将方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不知陛下夤夜来此,有何吩咐?”

      那双平日里像是黑色的玉石一样的眼睛背光看时不见温润,反而幽深晦涩不可测度,硬生生将景皓脑仁里那些沸腾喧嚣着的血液压回了原处。年轻的天子吸了一口气,切着后槽牙强笑道:“哪敢吩咐皇叔什么,朕只是……朕只是有一句话要问。”

      景颐便微微翘了翘嘴角,用一种景皓以前并没有听过的、尾音轻扬的语调问道:“可是琉璃伺候得不好么?”

      这话里的意思太暧昧也太分明,蓦地就重燃了景皓的怒气,甚至让他后知后觉地开始想要追究那件披在了琳琅肩上的亵衣,他旋过身用手指着女官匆匆离去的方向,并不流利地问道:“那个琳琅她、她是皇叔的……女人?”

      年长些的男人点了点头,甚至为了这个问句的内容而刻意地表现出了些许困惑:“陛下莫非喜欢琳琅?这……”

      “朕要说的不是女人!”景皓向前趋近了几步,气势汹汹之下,渐有名为无力的藤蔓滋生起来,攀缠住了他的愤怒,叫他劈斩不开,拉扯不去。

      景颐只好整以暇地裹了裹身上的锦被,直掩到下巴颏上,而后略歪着头笑着问他侄儿:“那陛下想和臣说什么?”

      没有什么笑意的语气让景皓想起了他,几个时辰前才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再有这般失态的举止。

      于是所有的藤蔓霍然收紧,把他的愤怒绞碎得干干净净。

      他张着口,用力地喘息了一下,而后近乎苍白地解释道:“朕……朕并不喜好女色,皇叔再莫……这般安排。”略微地停顿片刻后,更是给自己找了个极其冠冕堂皇的借口:“朕年纪尚幼,亲政不久,若是沉溺于酒色放纵,总是难免落人口舌。皇叔这样做,若是叫人知道了,未免有伤令名。”

      景颐显然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免愣了一下,旋即颇为欣赏地笑了笑,颔首应道:“倒是臣思虑不周,陛下教训的是,臣谨受教。”

      不成想这样赞赏的笑意,落在了正懊恼于自己的“兴师问罪”竟就这样无疾而终的景皓眼里,居然被品味出了别样的意味。

      年轻的天子眼前像是忽然亮起了一簇火光,他忍不住想,原来听说朕不喜女色,皇叔也是高兴的。

      原来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我的。

      意外的喜悦和随之而来的洋洋得意顿时将先前的愤怒沮丧挫败无力一一洗刷殆尽,景皓搓了搓因为汗湿而有些湿滑的指头,脱口问道:“朕可以在皇叔府上多留几日么?京中朕全都安排好了,不妨事的。”

      景颐显然并不知道他侄儿想了些什么,虽然讶异于他的欣悦,却也满意于他并未在此事上纠缠的态度,略微考虑后便颔首应道:“悉凭尊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十章(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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