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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   景颐此时的脸色确实不怎么好。

      天子病得突然,起初只是风寒小症,御医开过药后服了几帖也就好了七八成,孰料年少的天子不愿意再吃药,反而为了显示自己已经大好,自顾自得跑去骑马练箭,发了一身汗后不慎受了风,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烧。蔡太后气的将天子身边一众侍从都狠狠地发落了一遍,哪怕是老成妥当的几位尚仪女官都没能幸免。

      按说景皓的身体一向康健,不知这番怎么就病来如山倒了,高烧缠绵低烧流连,连着两天都没彻底褪下去,已经惊动了朝野上下。

      仲春时节,万物生发,亦是时疫最是肆虐的时候,景皓这一病,宫里上上下下的心都不免悬了起来。何况天子的病情瞒不住人,时间稍长,朝野上下的流言蜚语就屡禁不止,景颐几乎是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甚至有不少人都上书要他还政避嫌,锁印闭门。

      人生至此,虽父子亦不能无动于衷,何况只是叔侄?*

      有多少人会觉得天子的病是自家弄出来的,又有多少人觉得自家会乘此机会谋朝篡位,景颐心中也大抵有数,如果天子再这么烧下去,自家这摄政王也就做到头了。

      若非为了避嫌,也不至于巴巴的下了均诰,让宰辅们值宿宫掖,入内探疾。

      说到底,还是根底太浅,无论是根基还是人望,都不是三年就能养出来的。

      轻轻呼了一口气,景颐扫了一眼殿中的宰辅,抿了抿因为操劳和忧心而有些发白的嘴唇,向奉召问天子疾,今个儿才刚刚进了洛阳的神医杜衍点了点头:“请杜先生速为陛下请脉。”

      太后不便与外臣会面,早在宰辅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避到了锦屏后,此时便十分关切地道:“哀家久闻杜先生圣手,不知皇帝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忽然就病成了这样……宫里的太医都是没担当的东西,一个个缩手缩脚没个成效,哀家好不容易才盼来了杜先生,请先生务必用心诊治。”

      平日里言行端庄的太后也被皇帝的病打回了原型,不顾殿中还有外臣在,絮絮叨叨地像个寻常妇人,又是抱怨又是心疼的念着,景颐的唇抿得更紧,只是望着杜衍。

      杜衍还在为景皓把脉,闻言并未回应,只是用另一只手捻着颔下的长须沉吟着,过了许久才道:“陛下胎中不足,先天有一分弱症,近来又劳思伤神,体虚气乏,故而外感风邪,便至重疾。”

      景颐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不免又难看了几分,屏风后的蔡太后也若有所思地道:“近来确实常见皇帝神色倦怠,一副夜里不曾休息好的样子。”停了停又道:“先帝向来体弱,登基后又是忧心国事,宵衣旰食……皇帝胎里若是有些不足,大抵是因为这个。”

      比起病因,景颐却更在乎能不能治好,于是开口打断了他嫂子的絮叨,向着杜衍郑重地道:“如今圣躬欠安,朝野不稳,人心浮动。杜先生既能断天子之疾,想来当有良方,请速为陛下医治。若能圣手回春,乃是于国有功,朝廷定不惜爵禄赏赐。且本王素闻先生有兼济天下之志,以为大善。待天子疾愈,当从官中拨出钱绢,广建医馆,善舍医药,以济苍生。”

      景皓虽然已经九岁了,可远还没有成人,身子骨尚未长结实,自然禁不起大病,再者就是成年人,连日高烧也怕烧坏脑子,何况是尚且年少的一国之君?

      杜衍听了便谢了恩赏,也不多废话,自去一旁开方,景颐看着他提起了笔,就回过头来又望了望自家正昏沉沉睡着的侄儿。那孩子苍白的脸颊上浮着高烧特有的潮红,他打量着往日精神奕奕地缠着自己撒娇的孩子如今这般萎靡虚弱的样子,若说不心疼,绝对是假的,只是心疼之外,更有种种烦忧,心口一股无名火有一下没一下的冒着,到底是忍不住开口斥责了殿中的宫人:“都是怎么照看陛下的?没见陛下嘴上都烧得脱皮了么!还不快用细绢布蘸水给陛下润一润。”

      眼看着新换上的一众侍从闻言一阵手忙脚乱,景颐便忍不住又叹了一声,心念着还是要和自家嫂嫂说一说,那些老成体贴的宫人还是要调回来服侍,先前虽有疏失,料想吃过这么一顿责罚,也不会再犯了,使功不如使过,今后不怕他们服侍景皓的时候不越发的小心加意。

      待到看着杜衍开完了方子,几位宰辅便都告退了——毕竟是外臣,总是留在天子寝宫,于理不合——景颐倒是多留了一会儿,将对宫人的处置向自家嫂嫂提了一提,便也告退了。

      因为腿脚不便的缘故,他在宫中是特赐乘肩舆的,出了晗宸殿坐上肩舆向素日理政的临华殿去,只觉得脑仁里隐隐地疼。

      幸而杜衍不负神医之誉,当天夜里,景皓的烧便退了。

      蔡太后自然是大喜过望,很是将杜衍褒赞了一番,又陆续的给了许多赏赐,继而便动了心思,希望他能入太医局供职,为天子调理身体。杜衍再三婉拒,言道心在苍生,不愿为宫墙所拘,蔡太后对此颇有微词,摄政王倒像是早料到了一般,并不强留,倒是把先前答应了杜衍的广开医馆济民提上了日程,待到景皓病情稳定了,便请他留下几剂固本培元的方子,厚赐爵禄,礼送出宫。

      景皓的病情虽然稳定,可总也好不完全,常朝和经筵也都停了。幸好他尚未亲政,朝中的大小事务向来都是由景颐和宰执们处置的,现在也不过是一如既往,只是年少的天子重病一日未愈,宫里就一日不能松下那口气。景皓身边的宫人们又换成了原来那一批,本就是最老成持重的,又有了教训,一个个做起事来小心翼翼格外用心,蔡太后惊魂未定,杜衍又走得潇洒,她索性把太医院的大小医官分作了三波,在晗宸殿轮值。

      这日午后,景颐从公文后抬起头来,揉了揉眼角随口向身边当值的天子内侍问道:“今日圣躬何如?”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从案上了拿起了几份草诏,用过了摄政王印,也有了台省宰执们副署的草诏只要请玺就能颁下。偏偏用玺这个事情,无论是他还是宰执们都是没有权利的,只要天子在位一日,便要天子过目才能动用国玺。

      按照前几天的惯例,这个明德殿出来的当值内监应该会告诉他圣躬安好,然后接了这几本草诏去晗宸殿请玺,但是这个年纪不大的宦官却只是低了低头,“这……”

      景颐忍不住挑了挑眉,仍盯着眼前文书的眸光转到了身侧的内侍身上,“可是圣躬违和?”

      “圣躬安康,只是……只是陛下……陛下说这几日躺得骨头里泛酸,所以……”内侍不敢去看景颐的眼睛,但摄政王的目光仍旧像是钉子一般扎得他冷汗淋漓,“陛下现在,应是……不在晗宸殿中。”

      “胡闹!”景颐猛地站起了身,却因为站得猛了,眼前蓦地一阵发黑,他下意识扶了扶额,脚下也有些踉跄,却也顾不上,按着额角半闭着眼就问道:“可是去了校场?”

      那宦官想要来扶他又不敢,哆哆嗦嗦地跪下了:“陛下去了东暖阁读书……陛下再三吩咐,不许我等告知摄政王和太后,所以……”

      景颐这时候也已经缓了过来,慢慢地坐回了椅中,只是想起了先前那孩子苍白着脸,连嘴唇都烧得起了皮的虚弱样子,抿了抿唇又站起了身,一份份地收拾起案上那几份草诏,沉声道:“备肩舆,去东暖阁。”

      先前的事情,不就是因为病没好全的时候就乱跑闹出来的么?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到知道要瞒着他母后和临华殿这边,真不知道是精明还是傻。

      才走了两步,景颐想起什么似得回过身,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内侍,面色更是不愉:“陛下年纪小,你们也年纪小么?怎么不知道要劝着些,反倒帮着天子来瞒本王和两宫,真是不知轻重!”

      那个年纪确实也不大的宦官连忙叩首:“殿下恕罪!陛下……陛下说,倘若我等不为陛下瞒着,就,就要去校场跑马……我等实在是……小人也是觉得实在不妥,才斗胆告知王爷,否则……”

      否则他只需道一句圣躬安好,而后捧着那些草诏去东暖阁请玺便是。

      景颐略停了停步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个晓事的……叫什么名字?”

      那宦官把头埋得更低,声音里却隐隐透出了一分激动:“回殿下,小人叫赵穆,肃穆的穆。”

      “赵穆。”景颐轻笑了一声,“名字取得不错。赵穆,你是个聪明人,你是天子内侍,侍奉天子驾前,应该知道,服侍陛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小宦官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不知道么?那本王来告诉你罢。尔等刑余之人,侍奉天子,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字。今日你虽是出于考量,但天子叫你瞒着本王的事情,你告诉了本王,便是对天子不忠……你这样的人,本王怎能留你在天子身边!”景颐的面色已是彻底冷峻了下去,再次迈步的同时温声道:“来人,拖下去重责三十,若是没死,就让他去为先帝守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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