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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五十四章 ...

  •   苏世俭咬了咬嘴唇,把一个徘徊在唇边的答案硬生生咬了回去。

      那件事情实在是太荒谬无稽又干系重大,他委实不敢就这么说将出去,但景皊如今的模样让他几乎不敢认了,那个裙裾风流眉目如画的小王爷何曾有过这般潦倒的模样,他又如何忍心看他这般潦倒的模样?

      心内煎熬着,他亦无措至极。虽然有那么些许才名在外,但归根结底,他只是个皇子伴读,年纪甚至比景皊还要小一些,这些时日经历的事情,远不是他可以应对的。

      无力感深深地纠缠了上来,唯独对豫王的恨意越发激烈,自从兄长殁后,他便一直在景皊身边,景皊待他极好,与他亲厚得宛如一人,他早在心里将景皊当成了自己的兄长,但似乎是命中注定的冤孽,他的兄长都会一个个地被那个男人害了,而他无论是当年还是而今,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

      他憎恨这样的自己,更憎恨造成这样境况的人。

      方才在脑海里一闪即使的疯狂念头再度生发,跃跃欲试,苏世俭咽了口唾沫,蹲下身,仍旧去捡散落一地的碎片和器物,静默许久,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殿下……可还记得那个宫中侍女么。”

      景皊兴趣缺缺地问他:“你说哪个?”

      “那个,殿下开府的时候,特地从宫里带出来的。叫云蕊。”说这话的时候苏世俭正在拾一片瓷片,天青的汝窑薄胎,细细一片,光洁滑腻得甚至比美玉更动人,一看就知道摔碎前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可他全无心思去看,甚至被瓷片的尖角戳破了指头,他轻讶了一声,随即收回了手指,看着指腹上沁出的血珠,低声道:“就是那个……陛下到现在为止,唯一临幸过,然后,哑了的宫女。”

      景皊抬起眼,茫然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要提起这件事。

      苏世俭看着指腹上逐渐浑圆摇摇欲坠的血珠,轻声道:“臣……看她可怜,一直在教她读书写字,然后,她告诉了臣一些事情。臣不知道,该不该和殿下说。”

      “什么事?”景皊下意识地坐正了身子。

      苏世俭指尖的血滴滴落下去,落在那片汝窑碎瓷上,很轻很轻的“嗒”的一声,只惊动了几点微尘,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殿下不是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宁可相信豫王,也不愿意相信殿下么?”

      景皊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略微颔首道:“你说就是,我也……只能信你了。”

      景颐从窗口转回身来,眉宇间蕴藉着一丝愁容。窗外花柳越发繁盛,指尖的笺纸上字字锋棱端方,好像透过这些字就能看见执笔的人扬着翎刀眉挑着凤眼一字一句地质问。

      事情确实好像有点难办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时候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景皊居然真的会眼巴巴去讨要兵权,更没算到惊闻真相心神失守伤心欲绝的景皓,居然会破罐破摔当真给了。

      一支神武左卫,好大的变数啊。

      他低头掐了掐山根,夏日午后的熏风拂面惹得人倦怠万分,房中四角的冰鉴镇得凉爽,越发催动睡意,心中的定计尚需斟酌,他有些头疼地折身将指尖的字笺叠了两叠,扔进了笔洗里,又随手捏了支兼毫蘸饱墨汁,在笔洗中抵着那字笺搅动。

      墨汁在清水中滚滚化开,如丝如缕如雾如云,不多时便将那字笺浸得面目全非,景颐抿了抿唇信手将笔架了回去,按着额角对琳琅道:“收拾收拾。”

      琳琅福身应下,端详了自家主子一会儿,又轻声问道:“殿下可要休息一会儿么?”

      书房里摆了老藤面的罗汉床,本是最宜夏日小憩的,十分凉爽,奈何景颐体弱,睡这样的藤床都得在上面铺一层薄褥子。但这些都有琳琅打理,无需他操心,只是在心内盘算着踱到床边,早有侍立的女官上前为他宽衣解冠,服侍他小睡。

      梦景陆离不甚分明,他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头,却有一只手按在他眉心轻轻揉开折痕,景颐向来眠浅,茫然地睁开眼,就看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躺了个人。

      近得呼吸相闻的距离,躺在他身边的青年俊朗得仿若神祗,微微笑着对他道:“皇叔再睡会儿,朕也想睡会儿。”

      像是一股暖流沿着青年的指尖递过来,沁入眉心,景颐觉得又安心又窝心,他本就似醒未醒,闻言眯了眯眼蹭了蹭身下薄褥,居然真的就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其实是热醒的。

      年轻人火气旺盛,自不比他体弱虚寒,盛夏天气,好比一个大暖炉捂在身侧,这罗汉床的老藤榻面上还扑了褥子,越发显得热,但当今天子睡得极其安稳,呼吸绵长有力,热腾腾地拂在耳际。
      景颐安静地躺了会儿,没有唤人。

      现在这样的感觉很好,他很小心地呼吸着,生怕打扰了景皓,但旋即发现对方睡得远比自己要沉,一时间也不知是不是好笑,片刻后才想起了景皓这样光天化日跑到自己府上来,蹭在一张榻上小睡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招摇……

      手指抚上对方解了发冠的顶心,青年的头发比他的要更粗硬些,景颐用指尖轻轻梳着,景皓似有所觉,哼了两声,更向他凑了凑。

      乖巧得就像是自幼被驯养的小兽。

      景颐笑着摇了摇头,撑起身子,开了他一会儿,指尖仍旧在他发间梳着,然后慢慢地将对方的长发解散了下来。

      景皓没什么动静,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温柔亲昵的触碰,仍旧是睡,景颐觉得他大概是这几日被繁琐的政事累得不轻,也不弄醒他,直起身来端正地跪坐着,在他顶心挑了细细的几缕长发,慢慢地按着昔年学到的,编结长命缕的手法编了起来。

      编了片刻,便觉得有些乱了,便将那几缕长发打散捋顺,细细用手指梳得整齐了许多,方才又挑了几缕。

      景皓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抬头问:“皇叔在做什么?”

      景颐正专心致志地编着“长命缕”,猝不及防他这么一动,手上力气没来得及松,一条已经两寸有余的小发辫被攥着,扯得头皮生疼,景皓轻嘶了一声不敢再动,景颐忍不住笑了出来,手上动作不停,温声道:“陛下可以自己起来看看。”

      景皓从善如流地小心坐起身,景颐微微笑着吩咐琳琅:“取铜镜来。”

      年轻的天子看见他皇叔府上的女官仍旧会下意识地眯起眼,满满的都是敌意,琳琅甚至都觉得有些好笑了,然而这好笑背后的东西却又太沉重,生生把她翘起的嘴角压了回去,成了无声的喟叹。

      待到看见了镜中那极精巧的一条细细的发辫,景皓总算放下了针对琳琅的敌意,好奇地伸手去触铜镜的镜面,微微笑道:“这便是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么?”

      “陛下此言差矣,臣算是哪门子的仙人?”景颐取了条细细的明黄锦线,将那条仿长命缕编的发辫束结起来,正自打量,猝不妨景皓猛地旋身将他扑倒在榻上。他本就有腿疾,不耐久跪,景皓又生得人高马大,一下子扑过来,整个人就被压在了罗汉床上,正待推开,就听见他的皇帝侄儿用有些缠绵的鼻音轻声道:“朕是不信神佛的,但若此世间当真有神明,于朕而言,其必是皇叔无疑。”

      景颐闭了闭眼,仍旧不明白为何自家皇帝侄儿能把每一句情话都说得这样动人心魄,一时间脸颊颇有些烧得发热,却是旁边的琳琅轻声道:“陛下,小心压着王爷的腿了。”

      年轻的九五之尊闻言急忙爬了起来,把他叔父摆了个舒服了些的姿势,就伸手要去握对方右脚的脚踝,却被轻轻踹开了,于是越发慌张,轻声问道:“朕刚才可是弄痛皇叔了么?”

      景颐摇了摇头,看着他满脸关切失措的模样,笑骂道:“还有人在呢,像什么样子。”

      景皓环顾一周,见房中只得捧镜的琳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含着他叔父的耳垂道:“反正琳琅姑姑也……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四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但他不止咬着自己的牙齿,连他叔父的耳垂也没有放过,牙齿用适当的力道咬出不深不浅的印子来,舌尖再讨好似得舔舐过去,留下一片濡湿的痕迹。

      景颐面上烧得厉害,可景皓不依不饶地又咬又舔,怎么也不肯放开他,甚至弄出了些许吮咬的水声,景颐另一边耳朵也烧得通红,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声要琳琅先出去。

      琳琅恭恭敬敬地福身而出,景皓又舔了一会儿,这才放开了他叔父,仍旧保持着极亲昵的姿态用类似撒娇的语气抱怨:“皇叔待琳琅真好。”

      “陛下是在吃醋么?”景颐微微扬起嘴角,伸手去抚摸景皓的后背:“吃臣身边一个内司女官的醋?宫里有那么多女官,臣可什么都没说。”

      景皓恨恨地又在他叔父耳朵上咬了一口:“玉锦姐姐可没有侍过寝,朕也没给她一个月换一次金头钗……上次见到琳琅的时候还是云头钗呢,这番来就是蝶恋花样式的了,皇叔待她可真上心……”

      “陛下。”景颐仍旧微微扬着嘴角,伸手捧着景皓的脸温声道:“陛下就没有临幸过个把女官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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