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箫情 ...
-
冷月之下,无际的黄沙之中,突兀着一座座风削雨蚀的褐色山石。昭奕一个人坐在其中一座山石上,唇边横着一管清箫,他手指轻按,箫声便如呜咽般飘了出来。
天边月,倩影斜。月下踏马,碧血染桃花。
战马悲,箫声咽。举首叹问,何时可归家。
这首《天边月》本就悲壮苍凉,被昭奕幽幽吹出,更是浸满了无尽的伤痛。昭奕出身贫苦,八岁投军,只不过是个喂马的小兵。十二岁那年,他和二十多个兵士一起向忠字军运送马匹,途中遇到埋伏,昭奕小小年纪奋力拼杀,生生在百余野蛮彪悍的蛮夷中杀出一条血路,将蛮夷突袭的消息送到了忠字营。从那次之后,昭奕从军马队调到了忠字营,每有作战,昭奕必在前阵,挥刀奔先!后来,他拜西北高人为师,学了一身功夫,便更加如虎添翼,所向披靡,不仅在军中树立了威信,还被蛮夷视为战神。
对于一个从小在血雨腥风中长大的汉子来说,昭奕并没有那么多细腻绵长的儿女柔情,他心里只有李媛一个人,这一个人就足以伴着他一次次在血流成河、伏尸千里的战场上抵死拼杀,伴着他在荒芜孤寂的戈壁荒沙中度过寒鸦嘶叫、鬼火飘动的漫漫长夜。可是现在……
“呜……”的吹出了一个破音,昭奕停了下来,他眼圈发红、胸口剧痛,但是却流不出泪、哭不出声。手颤颤从怀中掏出李媛写来的那封信,一遍一遍看着“此时西北已然初冬,昭奕腰伤易发,一定让他穿上腰封”这二十二个字,想起去年此时,她和阿姜两个小丫头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七手八脚帮他试戴新做好的腰封,李媛还得意说道:“这腰封上的桃子和梨子都是我绣得。”
“为何要绣桃李?!”
“桃就是逃,梨就是离,你天天出门征战,让一切厄运和病痛都逃开离开呗。”
昭奕伸手摸向自己腰间,桃李仍在,可惜绣桃李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
李媛一脸煞白,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出了宁乐的事情,整个沥溪都慌乱了,每个人都是惊恐的神情和慌张的神色。正走着,胳膊被人拉住,原来是成安王,他皱眉深深看着李媛,低声问道:“宁乐不是那个小太监杀的,对不对?!”
李媛看了他一眼:“王爷这是何意?”
“昨晚,你去了思翠殿是吗?”成安王目光如火,直烧得李媛心烦意乱。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不悦道:“去了又怎样?”
“那你看到了什么?”
李媛撇开脸,尽量不去看成安王的眼睛:“什么都没看到!我去之时,还没有旁人,因为担心姐姐就不见我会起疑心,便回宫了。”
成安王目光直直盯着李媛:“宁乐死状甚残,下身被凶器划得稀烂,这明显是有人蓄意而为,想要掩饰什么!”
李媛心虚:“王爷怎么想是王爷的事,总之……我什么都没看到。”
“李媛!”见她要走,成安王声音骤然一高:“宁乐是我妹妹,无论害她惨死的人是谁,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他!”
李媛身子颤颤发抖,也不敢回头,只能快步离开。
回到秀云宫,宫人已经在收拾行李,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没法再做游玩。李媛默然无声地收拾好东西,坐在榻上等候姐姐。不一会儿,李姝脸色青灰捂着小腹从外面回来。李媛顿时一惊,下意识迎上前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王嬷嬷立时挡在前面:“二小姐不必担心,娘娘不过是伤心过度,不碍事的!”
这怎么可能是伤心所致?!李媛分明看见李姝脸色白的吓人,额头滚着豆大的汗珠子,再加上她捂在小腹上的手,这分明是剧痛的表现。
“姐姐……是不是胎痛……”
“没有!”李姝高声叫道:“我的孩子没事!”、
许是也发觉自己神色不对,李姝换了一副语气:“姐姐没事,就是刚才陪李太妃哭得多了,所以岔了气而已。一会儿张太医来了,给我开服药便没事了。”
说着李姝甚至向李媛伸出了手,李媛下意识拖住,和王嬷嬷一起扶着她到软榻坐下。
李姝强忍着开口:“媛儿,你去御膳房帮我取些栗子糕吧,我早上吃得有些少,现在饿了。“
李媛知道姐姐是想支开她,便点头道:“好。”
离开秀云宫,李媛仿佛受了惊吓般,向着兰池发足狂奔,阿姜正好看见,连忙快步跟上。阿姜功夫胜过李媛许多,就在李媛差点儿冲进兰池的时候,阿姜一跃而上,将李媛拦住:“小姐,你怎么了?!”
李媛立时反手紧扣住阿姜的胳膊,瞪大眼睛惊恐不安地说都:“姐姐她……姐姐她……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阿姜疑惑。
李媛刹那噤声,左右看了看,低声掩饰道:“没……没什么……”。
阿姜疑惑看向李媛,李媛拉过阿姜的手,草草写了几个字,阿姜顿时惊愣:“真的?!你……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李媛煞白着脸,这是皱眉不语。阿姜也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拉过李媛的手写了几个字,李媛点点头,神色有了些许缓解。
……
再回到秀云殿时,李姝已经神色如常,她看着李媛手中栗子糕,笑道:“我现在已经没什么胃口了,你留着吃吧。”
李媛点头:“姐姐好些了吗?”
李姝道:“就是岔气,喝了碗燕窝便好了,放心吧。”
李媛眸光一颤,下意识看向放在软榻一边的空碗。此时,外面的小太监进宫禀道:“皇后娘娘,皇上已经先行回京,李太妃哀痛之极,不便立时启程,内廷请奏娘娘,后宫家眷是否全体押后开拔,还是只留人照顾李太妃便罢。”
李姝想了想,问道:“男眷谁留下随扈?”
“禀娘娘,男眷为成安王。”
李姝看了李媛一眼,说道:“本宫与王美人都有孕在身,不便急行。本宫便于王美人留下来照顾李太妃,成安王从扈吧”。
小太监磕头道:“奴才明白,这就向内廷示下。”
见小太监离开,李姝笑看想李媛:“这下子不用着急了”。
浩浩荡荡的人群离开沥溪之后,行宫就只剩下李太妃、成安王、王美人还有皇后、李姝了。王美人因为没有了皇上的撑腰,平日里的骄纵收敛了很多,李太妃伤心悲痛卧床不起,太医整日伺候,皇后每日到太妃寝宫请安,倒也一切如常。唯一感到不适的就是李媛,这几日天天都会与成安王见面,但由于宁乐的事情,成安王对李媛的态度并不似从前热情,而李媛又对宁乐有愧,便也是躲着,两个人本来是一条阵营里的盟友,此刻却突然形同陌路。
这一日正是午睡时候,李姝突然在梦中惊醒,冷汗涔涔直呼“王嬷嬷”,李媛赶紧上前照顾:“姐姐怎么了?”
李姝一脸警惕:“去……去帮我找王嬷嬷和张太医!”
此时偏巧寝宫中没有旁人,李媛慌忙唤来阿姜。李媛对李姝道:“姐姐,阿姜对行宫不熟,让她照顾你,我去寻王嬷嬷和张太医。”说完,李媛又对阿姜说道:“好好照顾皇后娘娘”。
阿姜点头,两个人目光一对,便心领神会。
李媛直奔御医馆,张太医是皇后钦点的留侍太医,见李媛到来,脸色顿时一怔,急忙起身道:“难道皇后又有不适?”
李媛直看着他问道:“张太医每奏皇上必言胎相安稳,可是我姐姐这段时间总是腹痛,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张太医额头滚出细密汗珠:“这……许是……许是皇后水土不服……所以才会……”
“张太医,真人面前何必说谎?!”李媛神情倨傲:“我是皇后的亲妹妹,难道她还会瞒我?!”
张太医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说一句话。
李媛目光在医馆扫了一番,正好看见墙角处剩下的一些干燕窝,李媛尽量放稳声音说道:“燕窝中的东西……”
不等李媛说完,张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如捣蒜般说道:“小姐啊!娘娘此时已然是到了胎滑宫崩的境地,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落胎,小姐已经加大了石灰的分量,可是……可是……也难以奏效,不过勉强支撑着罢了。”
李媛惊愣:“我姐姐的真的怀孕了?”
此时,阿姜匆匆奔了过来,她不管不顾在李媛耳边说道:“的确没有孕脉!”
李媛厉声道:“张太医,你休得胡言乱语!我也是粗通医理之人,今日点脉,我姐姐根本毫无孕相!”
张太医一下瘫软在地,傻眼般看向李媛:“小姐……小姐……不是已经知道……难道……这……”张太医惊恐极了,竟然一时气哽厥了过去。
阿姜上前掐住人中,又在胸口猛击几下,张太医才幽幽转醒。李媛厉声道:“张太医,我姐姐到底如何,你给我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