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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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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凰揣着那枚玉跑回离合殿,心虚得频频回首,就怕有人跟上来。
直到关了殿门,才气喘吁吁的想,又没人能看到她,她有什么好怕的?
“你做贼去了?”季绯衣背后灵一样的冒在她身后。
妤凰吓的汗毛倒束,季绯衣同她表白之后,大概也察觉了自己更年期神经错乱干出什么蠢事,懊恼得干脆对她避而不见,如今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妤凰转身拼命比出嘘的手势,然后拉着摸不着头脑的季绯衣走到内殿,才将勾玉拿给他看,“姒锦和央序吵架,摔坏了。”
“他们也能吵起来?”季绯衣拿过那玉佩,“这不是央国君后的凤佩么?听说还是地宫的秘钥之一,你从哪弄的?”
“什么?这么宝贝?”妤凰倒抽了口冷气。
她躺在岚洵殿顶上晒太阳,被吵闹声烦的困眼朦胧,探头瞧一瞧发生了什么,第一眼瞧见的却是央序。
因为央序的人品实在很不合她的意,偏偏又长得太像她喜欢的人,所以她并不喜欢见到他。
彼时姒锦还在处置伢女,央序就在殿外不远的地方,没有前来阻止,她觉得奇怪,才又留了下来。
姒锦在木廊上坐了多久,他就在外面站了多久,直到她忍不住将木匣砸出去,他才出现在她面前。
那样的神色,大概能称之为怜惜。
“他们吵架的时候摔坏的,没有人去捡,我就拿回来想让你看看还能不能修,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里面有内情的,他们两个分明就很喜欢对方,怎么一个一个都不肯承认呢?”
妤凰满腹疑虑,季绯衣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裂了,连镶补也没办法,就这么凑合着用吧。”
“这不是秘钥么?凑合着能用么?”
“哪有什么秘钥,其实都是编来唬人的。”季绯衣还没说完,就被好奇心爆满的妤凰拉住,“我就猜你肯定知道内情,来来,不要吝啬分享一下。”
“没空。”季绯衣要拂开她,没想到被妤凰拉的更紧,可怜巴巴的亮着眼看他,分毫不掩八卦兮兮的表情,“阿绯阿绯,我知道你最好了!”
季绯衣头疼的捂住眼睛。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只有妤凰这个糊里糊涂的性子想不清楚,秘钥一事不过有心人捕风捉影的传闻,公子樾与公子尹相争,赢家却不言而喻,当初央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公子尹以为凤佩是在他这里,所以才让在离合殿侍奉伢女不惜寻机闯殿去找,但伢女也不笨,经他提醒,竟真的从央序手中拿到了凤佩,可惜还没来得及交给公子尹,他就死了。
按旧俗,凤佩在成婚当夜,由君侯亲自交于君后手中,央序来找他问起伢女也是因为此事,但碰巧,妤凰喝醉了酒,说的每句话都让他不那么开心。
再对上那张他讨厌了几万年脸,忍不住就尖酸得刺激了他一下,没想到对方比他还沉不住气,许伢女为夫人的话信口拈来,这才让只听了一半的妤凰气的整个人失去理智。
他的确是想使绊子让央序多一些麻烦,当然也没想给妤凰解释,谁会大度到为自己的情敌说话话,只是现在看着眼巴巴的妤凰,怎么…都觉得十分心虚。
季绯衣胡乱说了些情节搪塞过去,虽然将自己干的推波助澜的好事都省略了,但大意还是讲了个清楚。
妤凰看着他满脸深思,“好像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干嘛不帮他们解释清楚?”
“没有深仇大恨?”季绯衣忍不住瞪眼,真不晓得她转世成姒锦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聪明,根据了了头绪就一下子推测因果,如今倒好,笨的一窍不通,还要他来解释。
“难道你不觉得这传言一开始就是央序传出来的,就是为了让两位公子相争吗?他们的死和央序脱不了关系,两个人没有交集还好,可姒锦嫁了他,还为他…”季绯衣停顿一下,“要是你,想通了着里面的因果,还会原谅他么?”
大概连自己都无法原谅吧。
“可王上打她的时候,她明明没有分…辩…好吧,其实我一直以为她是为伢女的事生气,央序虽然将人带了回去,但瞧也没瞧一眼,怎么都不像要立夫人的意思,我还一直觉得他挺不错的…”
“哼,也就你觉得他是个好人。”
六合八荒的主君没一个是笨蛋,东泽这位,更是翘楚中的翘楚。
季绯衣不会帮他说好话,但也不屑于背后说坏话,解释这些已经很勉强,不知道在和谁生气似的,满脸郁结的走了。
妤凰被打击的垂头丧气,感情除了她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她真心觉得,以前之所以没有想通,大概是因为央序那张脸和墨郇太过相似,所以她从来没将阴谋恶毒和他联系在一起。
但若说阴谋恶毒,又有些严重,在这样危机四伏,暗影幢幢的宫墙之中,心思重些并非不是好事,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
就像姒锦,她在宫中权衡了这么多年,警惕了这么多年,其实并不算是个好人,可唯独这么一次,相信他,爱上他,却因此一败涂地。
她无法评价这其中谁对谁错,只是觉得世事怅然的让人忍不住叹气。
姒棠小公子并未在他阿姊的岚洵殿享受几天福,便被拎去太学教育,因为整个王宫就只余他一个继承人,王上自然待他要紧又严厉。
婚事和丧事都已经结束,姒锦自然要同央序回封地。
他们出城时,妤凰并未凑到什么热闹,季绯衣生怕她想不开跟姒锦一块私奔了似的,教导姒棠时还不忘顺手揣上她,任她爬在桌案上睡的昏天暗地,就是不许她出个门略略闲晃。
其实她一直觉得季绯衣此举着实多虑,她又不是个断袖,怎么会随随便便跟姒锦跑了,就算跑那也是跟着央序。
其实她不过是打个比方,并没有觊觎人家夫君的意思,没想到季绯衣如临大敌,原本还准她去院子里放个风,后来干脆连风也不给放了。
她对着季绯衣狠狠磨牙,季绯衣对着她深深皱眉,一副她要是出门就会惨遭不测的阴云表情。
没料到季绯衣这么多年的神官并不是白做的,虽然说起话向来没什么准头,但预测凶吉,尤其是她的凶吉,倒是一料一个准。
她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从季绯衣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但跑路前忘记翻查一下黄历,故而不知今日禁忌出行,尤其是路…咳,方向感略略有些迷茫的魅出行。
等妤凰反应过来,已经迷路到一处开阔的方形广场,看这青石铺地,寸草不生的严整模样,应该还没出了王宫范围,身后哒哒一阵马蹄,把她从一副中间画着实心红圈的圆饼里唤回思绪。
蔫蔫的转过身,瞬间精神起来,通身漆黑的宝马身上,一个铁甲武士正搭弓射箭,亮着寒光的箭头正指她的心脏,还没等妤凰大喊一声壮士手下留情,箭矢已离弦而出。
带着破空的苍劲声瞬间迫近。凤尾箜篌不曾召唤便凭空而出,连接的断弦之声响在耳边,即便如此仍未能阻滞那箭矢的逼近。
好在它遇阻失了准头,剧烈的疼痛穿透肩胛,鲜血透过指缝一滴滴落在地上,妤凰模糊着视线咬牙想,丫的,放冷箭放这么快做什么,早晚让你马失前蹄。
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肩胛依旧痛的厉害,凤尾箜篌毫无生气倒在身侧,长短弦齐齐崩断,连带着摇坠的璎珞都失去光彩。
妤凰皱着眉坐起身,打量这处漆黑静寂的山林。
寒鸦数点,枯冷的枝桠层层遮蔽,如同一只只伸向苍穹的手,弯曲成诡谲恐怖的形状。
她捂着伤口,十分郁闷,难不成季绯衣这厮把她抛尸到荒山野岭里了?可、可她不就是没听他的话,偷溜出来晃一晃,不必这么睚眦必报吧!
扶着凤尾箜篌的站起来,妤凰手扶眉骨四处远眺了一下方向,眺了半天没眺出什么端倪,拄着箜篌默哀了一会,这才拖起沉重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不知挪腾了多远,许是受了伤连五识都钝了些,直到相距五六丈远的地方,才发现对面杵着个玄衣深服的男子,他身侧还有个捂着胸口脸色发白的年轻人,对面,还有七八个着黑色夜行衣的大汉。
那些大汉用黑巾蒙着脸,这种夜色实在分不清性别,只瞧着个头应该判定是男子无疑。若是女子生成这么个魁梧体态,早就锁在闺阁对镜垂怜去了,哪有心思跑到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秉烛夜游来着。
那男子还没开口,他身后苍白着脸的年轻人便抢先一步发言,“帝都城下,朗朗乾坤…”
全武行上演前,大都爱来一段冗长的正义宣言,丹陵扔给她不少江湖恩怨情仇的话本,她不知看过多少,早就倒背如流。
不耐之下深提了口气,没想到呼吸没有调整好,一个不留神呛到喉咙里,猛咳了一会。
惊起飞鸟无数,连那年轻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什么人?”
妤凰瞅着他出鞘的利剑,暗叹了两声大意,以她目前的状况,实在没力气远远逃开,只好摆着手聊作谦逊,“你们继续…继续,无视我就好。”
可叹年轻人暂时未分清敌我关系,扬声喝到,“为何躲藏树后,出来!”
妤凰看了看扶着的大树,造型不错,身材也着实壮硕,树影将她全身隐在暗处,的确难以分辨。但她向来吃软不吃硬,季绯衣那个嚣张到头顶的人都没这样对她说过话,这人算哪根葱,让她出来她就得听话啊?
不过…这年轻人分明是个凡人,却能听见她的声音,以她在玳王宫的经验来看,这倒是怪事一桩。
几不可闻的声响,她还未看清空气中的一点寒光,忽然传来兵戈相撞的脆响。她看过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段子,但他们分明未发一言便动起手,可见经过美化的现实才能称作戏本子。
妤凰第一次近距离观摩斗殴,说不激动不忐忑,一定是假的。
混乱中只听到衣袂在风中腾翻,他们身法极快,青白月色下只余几点残影,残影后是绽放的血色,一快一慢的颜色里,血液溅出串串猩红,在月光下悄然落地。
杀与血的味道,随着空气漫溢到四周,虽然此处尚在安全范围,但她本能的皱起眉想退远一些,不料方方挪动一厘米,便听到那年轻人压低的声音,“别动。”
妤凰瞅着他胸口沁浸的血色,心想我就是动了你又能拿我怎么地?
但看了看不远处的斗殴现场,剑刃反射的月光刚好照在眼睛里,妤凰抬手挡了挡,斟酌一下,为了生命安全着想,她还是将这场斗殴观赏到底好了。
风声且近,那些围攻的黑衣人睁着不可置信的眼,既愤且恨却终是无力的倒下去。人数越来越少,为首一人终于忍不住,在同伴掩护之下险险退出战圈,拉袖上弩,一番动作迅疾如电,幽蓝色的箭矢直指那男子要害,细细瞄准,只待合适的时机破空而出。
妤凰的呼吸微紧,戏台上虚虚几杆花枪,比起这种以命相搏的打斗,实在很不够看。
思索须臾,仅剩的几个黑衣人已经很有条理将那男子逼的愈紧,而拔剑针对的的年轻人,一面心焦如焚频频看过去,一面还不忘对她言辞恐吓,看那蠢蠢欲动的模样,只怕下一秒就要冲上去送命。
几个呼吸之间,那退后执弩虎视眈眈的首领终于寻到机会,连发两箭,无一不是毙命的杀招。
她从未见到这样厉害的阻杀之法,其势入雷霆,且计算刁钻歹毒,箭矢皆是瞄准那男子而去。
不料这男子完全没有犹豫,打落一支,又信手握过拿剑刺向他的黑衣人手腕,紧接着便是箭矢入体的闷卟声,那黑衣人吭都没吭一声,颓然栽倒在地。
他这一闪一躲迅疾果断令人惊叹,妤凰微微舒了口气,不经意瞄见第三箭瞄准的方向,顿时头如斗大,他爷爷的,她是招他了招他了还是招他了?
不料那险险的一箭还未出弦,杀戮便顷刻便落下尾声,执弩的男子尚未来得及反应,寒剑已经在他的喉间划开一道殷红,几乎没有血,许是那伤口太薄,外头的皮肉顷刻合了,但着实割了个透彻,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造就这场杀伐的男子握着剑,气度从容清冷,剑尖垂在地上,一线血珠顺着剑锋滑落,聚在剑尖一滴滴低落。
被杀的黑衣首领不可置信的倒下,那男子的靴尖甚至没有沾上半滴血。
对此她只能评价,有洁癖的人很挑剔,但这种挑剔能让人家将杀人发展成一种艺术,显得从容优雅又不失凌厉,着实叫人寻不出半点缺点。
不过这男子信手将那剑吧嗒一声扔在地上,顷刻又叫人改观这挑剔的确浪费。
妤凰垂头叹了声,一直拿剑威胁她少年见自家主子已经将事情处理完,根本不再防她背后放冷箭,他担忧又崇拜的跑上前,“主子…”
“你受伤了?”
年轻人感动的眼泪汪汪,他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次伤,头一次听到主子的关怀,“属下没事,属下…”
男子直接越过他,走到树前低头沉声道,“你受伤了?”
年轻人大概泪流满面了。
妤凰本在神游天外,等反应过来,人却已经走到她面前,她看着他的模样,一时呆滞着难以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