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止》归离小乖

17、第十六章

　　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的感觉顷刻扔到九霄云里，妤凰很不服气反驳，“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也会勾引人的！”

　　墨郇看了她一会，看得她很心虚，忍不住把手缩回来，却被他先一步反握在掌心，沉声道，“谁教的你这些？以后不许这样。”

　　深眸静沉，语气淡的如月下的影，看样子已经清醒过来。

　　说罢，很好修养的放开她，甚至拉远同她的距离，“别胡闹了，回去睡罢。”

　　妤凰郁闷着一动不动，她连抱还没抱就被人嫌弃了，更别说亲亲摸摸滚滚。简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她太失败了，她绝对会被丹陵老鸨笑话！

　　被笑话还是其次，关键是她的戏本子，半年不看还不如让她去死！

　　这样想已经很能豁的出去，以一个投怀送抱的方式靠过去，妤凰犹豫一下，又抱住他的腰，微微偏头便能听见沉稳的心跳。

　　贴近的距离，恰到好处的温度，让她觉得很安心，“我才没有胡闹，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蔓延横亘的无际黑夜里，掩于袖下的指节无声蜷起。

　　没有不规则的心绪波动，连呼吸也不曾变过节律，却不知哪里生出微弱的疼，很隐秘的样子。

　　就像在当初的东南林泽，少女立于业火灼原的焦黑土地上茕茕单薄的影，孤凉透着寂寞的沉灰色，浮光掠影，世事纷繁迅疾而退，唯她沉寂无声。

　　彼时他距她三步，是最远的距离，现在她在他怀里，亦是最远的距离。

　　“幻生之镜需以神魂为祭方能开启，若少君回来，凤宣上君也会安然无恙。但…少君能身为九翎凤凰，承上古神格，若要凝魂，还需同袭神格的尊神舍予。”

　　“取君上的神格自然可以，但您要想清楚，少君堪破妄劫，破出幻生那一刻，您的神格会尽数渡于少君，再无回返之日。依老朽看，为了少君一人赌上您和凤宣上君两人的性命，怎么看都不是划算的生意，何况幻生之镜，重溯的皆是一生之中最不可堪破的妄缘，少君受了许多苦，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开也很好，何必让她重历那些心劫，将过往的伤疤狠狠撕裂？君上执念如此，最终也只会伤人伤己罢了。”

　　老君一席话说的恳切，他也不是不明白，将过往慢慢揭起会让她痛苦，这痛苦就像把腐肉一寸寸割下来，很疼，但这样才会痊愈。

　　然后她好好活着，离开他好好活着。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他们一起消弭于天地，那样也很好，终归是生是死都在一起。

　　可他怀了私心，明明知道牵引出凝聚的灵体对她不利，却只祭了半具神格同她生命相连，破开一道裂痕将她带出镜外。

　　他用七万年的时间，重新与她相遇，两个月，再与她别离。

　　是缘是劫，是情是孽，他已经不想那么清晰的分辨，他等了七万年，终于等到看她的这一眼，他很满足，所以才能决心放开她的手。

　　再不放开，就再也放不开。

　　墨郇静默很久，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就这么安静的任由她抱着。

　　夜色沉坠着呼吸，妤凰一句表白不成，深深皱着眉，认真琢磨起勾引的戏码。

　　惹人爱怜的女子诉衷肠时必是梨花带雨，娇美柔弱，好显得殷殷情深。那她要不要哭一哭呢？这样应该会显得她比较有诚心，也会比较容易打动这个铁石心肠吧。

　　但她现下不大能哭出来，只好吸了吸鼻子，抽噎着假装个哭的形貌，没想到竟也憋出几滴泪，声音委委屈屈哑起来。

　　“你是不是嫌我很笨，闯一大堆祸让你操心，还总和你不对付，其实我只是很喜欢你，你可能…不会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甚至会讨厌我，但至少…这些能让你看的到我。”

　　说完，后背上一层层起了鸡皮疙瘩，妤凰将脸埋进他怀里，默默忍下一口老血——真…真是太受不了了！

　　“妤凰。”墨郇轻轻揽住她的肩，不知在想什么，动作都有几分犹豫，妤凰立刻支起耳朵。

　　但那句“妤凰”之后良久，再不见什么下文，她简直恨的咬牙切齿，难道非得亲一亲？她太吃亏了！

　　不过，其实他长得也很好看，亲……唉，那就亲吧…

　　想着，就这么仰起头，闭上眼睛，当真亲了上去。

　　微凉的柔软，若轻絮黎雪的清冷气息，天际落下鸿羽，碧柳垂望青荇，夜里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钟漏滴答落了水，怦然打破微荡的湖。

　　妤凰不太懂怎么亲，贴了一下，想了想又咬了一口，也算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对方此刻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都停在一半，大约是呆住了。

　　她顿时觉得很得意。

　　然而睁开眼睛，却并不见墨郇呆住的模样，清透的眸里映出她微红的脸，柔软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眼帘，沉默中带着几分压抑自制，俯身，重新吻上她的唇。

　　她一下子呆在那里。

　　夜那么静，月华清濯，卷帘的风送来幽淡荷香，柔软的皎白纱帐似流水软凉，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修长的指节微微用力。

　　气息微促，无声倾泻的发丝贴在脸侧，光滑如缎，柔软里沁着微凉散落身前，同他的发密密纠缠在一起，轻柔的吻，几分试探后渐渐由浅入深，清苦的味道，隐约是她灌了茶的香气。

　　她说谎时会眨两次眼睛，害羞时会绕紧食指，不情愿时会蹙起眉。就像刚才，她说喜欢却竭力避开他的眼，眉皱的厉害，手心沁出湿冷的汗，急促的呼吸里带着躲闪。

　　记忆七情都封入幻生之境，面前不过一缕残魂，她不会喜欢他，也不会喜欢任何人，这些他都明白。

　　太清晰并不是一件好事，长久的明白着，所以长久的失落着。

　　“妤凰。”墨郇慢慢松开，看她清丽的容颜泛起微红，长睫若落入瓣尖的蝶，带着点愠怒的样子，抿抿唇很勉强忍了下去，指尖无意识用力，因为掐在他身上，倒也没有发觉自己此刻有多勉强。

　　他抚抚她的额发，声音很低，“我可能不会喜欢你很久，这样你也愿意？”

　　妤凰微讶得抬起头，眼里还蒙着水汽，半晌才反应过来点头，“愿意。”

　　她原本还在为被轻薄的事生气，但因为是自己勾引他在前，再生气就显得很没道理，只得勉强压了回去。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谁那样亲密。

　　那样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相闻不留半点缝隙，唇齿摩挲里全是他清冽的气息，辗转厮磨，微启的唇瓣被轻轻舐咬，渐渐便生出灼热的力度，□□的吻堵得她晕眩酥软，朦朦胧胧竟然忘记挣脱。

　　其实她应该狠狠的推开打他一巴掌踩一脚，警告他以后休想再占她的便宜，然后抬着下巴很有底气的扬长而去。

　　可她没有，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像沉滞的泥浆淤积，思维汹涌猛烈找不到出口，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碰的炸开，不安分的火星到处灼起燎原的热气。

　　她红着脸手脚僵硬，不知道该推开还是该抱的更紧，没用的差点哭出来，她忽然很厌弃这样的自己。

　　本不想违逆心愿继续和他待下去，没想到此刻却峰回路转，突然大功告成。

　　不会喜欢她很久？她怎么可能不愿意，拜托他千万不要喜欢她很久，喜欢到帮她写完戏本子就足够了，欺骗了人家感情她一直挺愧疚，他越喜欢她，她越愧疚。

　　所以千万不要喜欢她很久。

　　墨郇揽着她的腰，低低的笑，“好，你勾引到我了。”

　　他的怀抱很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重重帷幔密密绣着素白锦纹，矜贵端谨，像是他平日冷清薄淡的表情。

　　妤凰的头昏昏沉沉，没了心事，困倦便如潮汐无声席卷而来。不知道他要抱着她多久，便靠在他怀里一下一下数着他的心跳。

　　清风徐缓，懵懂中生出怔松的怀念。

　　好像千百年的流离失所，都只为这一刻圆满埋下伏笔。

　　她觉得温暖，情不自禁便一脚陷了进去。

　　醒来时周围一片黑暗，空间很窄，不得不半蜷着身子缩成一团。

　　妤凰有些莫名其妙，反省着是不是因为自己为了半年话本，揣着私心乱勾引人的事被墨郇发现，他动了真怒，所以将她报复似的关进这里。

　　她实在想不起来，墨郇说完那句话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但自作孽在前，被报复也无可厚非，只是他明明已经答应她，此刻恼羞成怒，实在有些反复无常。

　　至少也应该同她理论两句，也让她有个心里建设。

　　妤凰伸了伸蜷缩的腿，这个姿势着实难受，她的关节像是上了陈年的锈，动一动都能听见咯吱的响动，但束缚在外的硬壳却限制了四肢延展。

　　妤凰伸手戳了戳，硬壳圆滚滚的，被戳的晃了一晃。

　　一阵呼噜噜的打鼾声从外面传来，泡泡扑的破了，不知哪个嗜睡的梦呓几句，吓了她一跳，屏息听了好一会，却再没听到别的声音。

　　她只当方才是个错觉，好奇得再伸手戳了戳。

　　那壳结实的很，她用了很大力气不过晃了晃，妤凰百无聊赖，思忖要不要踹上一脚，壳外忽然传来一句惊天动地的“啊”，震的她一阵耳鸣。

　　不知谁在外头开心的撕心裂肺，一路跑远着喊，“它动了它动了…”

　　妤凰沉痛且郁闷呆了一呆——她不过是动了动，这样也要去通禀墨郇？

　　壳外静了好一会，几串急促的脚步由由远而近。

　　“晋郢上君，方才小仙真的瞧见那个凤凰卵动了。”这是刚才欣喜若狂跑出去的路人甲。

　　那个晋郢上君并没有答话，停了好一会，才用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并无异象，可是你看错了？”

　　“不会的，小仙生怕看错了，还特地揉了揉眼睛，看它又动了动，才敢通禀的。”

　　“可是…”

　　他们讨论好一会，无非就是一颗蛋有没有无风自动的问题，着实无趣的很，妤凰无聊打了个哈欠，正待睡一睡，不料又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吓，“啊，它动了又动了。”

　　妤凰僵了僵动作，有点怀疑这颗蛋是她。

　　晋郢上君喜极而泣，拜谢了许多尊号的神仙，却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唯一听懂的是便是他们凤族终于等来了九羽凤翎的凤凰孵化，实乃族中大幸，只是这大幸不大好同外人道，在这只凤凰有自保能力前，万万不可走漏的消息。

　　她在旁小心翼翼的消化了这个消息，只晓得自个目前落入凤族的地界，还不小心听到些秘辛，为今之计只好默默得保持沉默，

　　戏本子里常说杀人灭口可以保住秘密，她看的时候尚觉一刀下去畅快淋漓，但若是用在自己身上实验效果，那还是敬谢不敏的好。

　　等了许久，并不见什么被发现的迹象，倒是脖子梗的有些僵，妤凰不敢动弹，干脆在晋郢上君无休无止的拜谢声里，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