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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半山寒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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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季东忐忑地喊了一声。
看得出来现在世子爷的心情很不美丽,季东百感交集地开始磨墨,而后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世子啊,既然夫人是来帮你回西怀的,那就应该心存感恩,有事让让人家,这是美德。”
季微明看着季东的眼神有点复杂,季东是从西怀过来扶持他的,虽是主仆,可季东是季舟的心腹,按辈分,季微明也得称一声叔叔。季微明这些年在京城过得如此安逸,季东可是居功甚伟。季微明向来都很尊重季东,可是季东怎么这次就胳膊肘子往外拐呢?
左看右看,季东被季微明看得毛骨悚然,心道自己也没说错话,季微明这是哪根筋又没接上?
谁料季微明郑重地拉上季东的手,如同移交宝物一样将笔置于季东的手掌,而后沉痛道:“棠棠说可以让东南西北代笔,既然是种美德,你就将这美德传承和发扬下去!加油!”
说罢大步迈出书房,留下一个风中凌乱的季东。
事实证明,话多必死用在谁身上都是合情合理的。
……
阮棠绫拿到完整版的《深夜谈史》已是三天之后,略一翻书就知道这本书前三分之一和后面的画风全然不同,原本还想感动一下季微明熬夜画画的她立刻变成了鄙视,捧着书哼哧哼哧地找到季微明,一把将书砸在桌面上。
“谁惹我家棠棠生气了?”季微明还和往常一样喝茶看书,心中却明了阮棠绫那是故意来耍性子了。
“季微明,你把陆寻风画得那本还给我!”阮棠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怒气腾腾地看着季微明,好似抢走了一本书就是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不给我,我就……我就……”
“就什么?”季微明放下书挑眉看着阮棠绫。
阮棠绫正襟危坐:“就让人去民间传播西怀郡王世子不识字,喜欢看涂鸦小人的谣言!”
“哦……”季微明一想,这也没事,毕竟没有人会傻到不相信。
阮棠绫看他无动于衷,补充道:“别人当然不信,可传到皇上那,他就有理由将你发配去皇家的书院在读上两年书,学业未满不得回西怀,你看这怎么样?”
季微明:“……”
而后转头看了看手中的书,一脸无辜地看着阮棠绫:“陆寻风那本……我烧了……”
阮棠绫啊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如果陆寻风那书里真有什么秘密,季微明也该先研究出来,何至于才几天就烧了呢?
遂心中断定,季微明这是把她当猴耍了。
哪知季微明口风一转,叹了口气举着茶杯吹了吹,悠悠道:“棠棠你说,你夫君我季微明当年也是书院里的楚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却拿着别的男人为你量身定画的书,叫我这脸面往哪里搁?”说罢还摇了摇头,好似自己那几分薄面都丢光了。
阮棠绫不啻地哼唧了一声:“我给了你亲自动笔显示诚意的机会,说得好像是季东逼着要替你画似的!”
正巧季东走进来,一听便觉得这位夫人着实是体恤下属,一看便是季微明逼着季东画得,他的速度可没季微明快,为了画得端正,愣是花了三天才完成了接下来的部分。
季微明看了一眼季东,饱含深情:“季东,你说……”
“是属下逼着帮世子画得!”季东当机立断,饭要吃人要做,不能得罪上头,否则日子不好过。
阮棠绫包含一腔同情看着被季微明压迫的季东,拿起桌上的书:“我就是觉得,这后面画得比前头好,我还是喜欢季东画得。”
多善解人意的世子夫人,季东顿时投以感激的眼神。
独剩季微明低头思考,他家夫人说自己画得没手下好,这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得报个书画补习班继续练练?
连夫人都这么说了,难道自己被留在京城不得回西怀的理由竟会是书画水平不过关?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季微明顿时一脸严肃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不防这一下太过用力敲到手边的茶几,吓得季东和阮棠绫后退三步,以防生命之不测。
季微明却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无视这二人的动作。
“季微明你去干嘛?”阮棠绫跟了上去问道。
“去书房!”前方的季微明回答,“练画!”
阮棠绫顿时愣在了原地,季东走上来的时候被阮棠绫拉住,鼓着腮帮子瞪着眼问道:“啊,我不会打击了季微明脆弱的心灵的吧?”
想来季微明也是个挺顽强的人,孤身在京城这些年也没见得他被什么人打击到,怎么阮棠绫一来整个人就变了副模样呢?
季东的内心在呐喊,在咆哮,在沸腾:救命!我的世子爷不可能那么脆弱!
季微明还真是去画画的,画得却不是野史里的段子。他只是突然想起来,前阵子王如衍拜托他画一幅半山寒色风倾竹,他忙着其他事儿给忘了,如今想起来,还不得趁早过去赶出来。
季微明自称自己是书院楚翘倒也没错,下笔画得一幅好图,尤其以风竹图闻名,是以王如衍说他在天渝的朋友想求一副大纪的山水图,王如衍便想到了季微明。
相府倒是不缺出自名家的画,可这不是近水楼台,有那么一个能画的人么?
季微明也不推脱,便将这事应了下来。
到了书房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秦拂玉,她正低头看着一本书,见季微明来了,略显局促地站了起来:“微明,你来了。”
“嗯。”季微明不带语气地应答了一句,展开纸开始研磨。
“是家兄拜托你画得风竹图?”季微明一下笔秦拂玉便看了出来。
谁料季微明手中的笔一停,抬起头冷冷地笑道:“王如衍连一幅画都要告诉你,自然是不会对你有任何欺瞒的。”
“要画的就是从天渝送来玉雕月的人,”秦拂玉对季微明的冷笑并不在意,“家兄对我很好,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义父鲜少让他过问朝中之事,他也算是半个局外人。”
季微明只是淡笑,王如衍是局外人还是局内人他并不关心,只是这面上的和谐却得维护好。
书房内再无交谈,秦拂玉静静地研墨,季微明也没有阻止。
他与秦拂玉认识的很早,早在与王如衍还不熟悉的时候……
如此才子佳人倒也是一幅美景,奈何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思,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
阮棠绫没去书房直径回了乔木轩,阮大壮三天没出现,她估摸着阮肃在道上的朋友也该查出了点陆寻风的身份。
偏巧阮大壮来得正是时候,阮棠绫一脚刚踏进屋,屋顶就有了响声。
“棠绫,棠绫,有消息了。”
阮棠绫顿时警觉:“怎么说?”
“陆寻风出生在东隅,八年前来得京城,三年前才参加的文举,虽是当年的探花,可这名头得来的却着实奇怪。”阮大壮说道,“陆寻风那年的成绩是第四,就在公布成绩的那天,原来的探花却被查出父亲系一个命案的凶手,被取消了资格,是以将陆寻风提到了第三。”
犯人的子女是不能文举的,可在文举之前就应该查清了各家的身份,怎会在公布成绩时才查出来?
“没有搞错?”
“没有。”阮大壮回答,“据说是殿试当天父亲犯得案,你说这奇不奇怪?”
所以陆寻风名正言顺成了探花,早先在国文馆做学士,可期间因其放荡不羁的作风得罪了不少人又被抓到了把柄,无奈离了官场,又迟迟不回东隅。
他能在京城留下来还用着昂贵的折扇,除非私下里有别的收入来源,又或是……阮棠绫深邃眉头想不通透。
不料阮大壮又加了一句:“道上的消息说,陆寻风被赶出国文馆之后曾有人想招他入府做幕僚,却被他拒绝了。”
阮棠绫顿时一惊:“谁?”
“季微明。”阮大壮沉痛地回答。
“所以,季微明这是被陆寻风拒绝过一次,才使得他心生怨恨故意烧了陆寻风的画册,以报一拒之仇?”等等!阮棠绫觉得自己的关注点竟然如此偏,这么一来,季微明岂不是又落下了口实在她这里!
想到季微明竟也会被人拒,阮棠绫顿时心情明媚,连看房梁都觉得闪闪发光:“大壮,你真是太棒了!”
阮大壮无语凝噎:“棠绫,你好像没听懂情报的意思。”
……
阮棠绫是怀着愚弄的心情去找季微明的,当她跑到书房看见那一副美人磨墨的景象时便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进去,便要打破这微妙的气氛。季微明一直低着头作画,心无旁骛,这般认真的模样竟有他笔下的风竹之姿。秦拂玉一点一点磨着墨,眼神却空洞地飘在书房的上空。
阮棠绫顿时想到鹿鸣巷隔壁遇见的她,心事重重。
进退了几步,阮棠绫正打算打道回府,季微明却仰起头,冲着阮棠绫招了招手:“棠棠,快过来看看!”
阮棠绫为难地上前几步,看了眼秦拂玉,她没有任何反应,便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怎么样?”季微明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是不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神来之笔绝世珍品?”
“季微明,这么自吹自擂,你真的不惭愧吗?”若说阮棠绫在秦拂玉面前说不识字是装的,那么她倒是真看不懂这般写意的画卷。唯一看懂的,是季微明颇不要脸的自我欣赏。
“有何惭愧?”季微明戳着手沾沾自喜,“千金难买,一画难求。若非是王如衍,我还真不答应。”
秦拂玉有意无意地看了季微明一眼,纸上数竿苍翠拟龙形,半山寒色中与春天争风,千金难买,着实不虚。
只是那作画之人情愿与一个不懂画的女子玩笑,也不愿与懂画之人交谈。
就好似自己站在这里是给多余的。
秦拂玉悄悄离了开去,只听到书房里阮棠绫嘀咕了一声:“这玩意儿我爹可以用面粉糊出来。”
“当真能,那也是前无古人的绝技。”季微明并不吝啬对阮肃的夸奖。
两人是都看见秦拂玉离开了,眼神相对,阮棠绫带着疑惑,季微明却清泠得有些冷漠。
“我爹说就没有他用面粉糊不出来的东西。”阮棠绫便看着秦拂玉喃喃说道,就好似老爹是心里的大英雄,哪怕只是撂了一挂宽面,那也是别人比不得的。
自从阮棠绫来了以后,季微明听边听到最多的词是面粉,吃到最多的是面粉,闻到最多的也是面粉。
好像整个人生都被面粉充斥了一般,如影随形。
他左右打量阮棠绫,晃了晃她的肩膀:“棠棠,我能换个称呼么?”
阮棠绫瞟了个白眼给他,不语。
季微明便当做她默许了,笑道:“我觉得,面粉妹这个称呼特别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