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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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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握着酒器,面朝着窗外的方向趴在桌上,闭上眼眸,淡淡的笑容,似乎沉浸回忆……
“他醒来,若是人间帝王……没了心,亦不会盲从。”问因伸出手碰了碰眼前人的发璇,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或许这又是一次机会,你——”
其实问因也不知如何说下去,又该是怎么样下去,有些事本就说不清了,不是吗?
彼岸依旧趴着,淡淡一笑,是释然的……
似打断也似自言自语,“机会,痴缠,其实早就累了……如今这百日的守候,也许还是一句不甘心吧……百日懂得终了,选择的关头,却是突然的明白了——这样的靠近,心始终无法的靠近……千年了,也是该时候远离的冷静了,不如冷静个千年、万年,直到苍老……”
“他的这一世,你选择了放弃,结束了吗?”
问因淡淡的问着,紧盯着他的面容,只是见对面的人只是睫毛微颤了一下,似沉睡的容颜平和而安静,像个孩子、亦像个老人、很苍老的人。是人了吗?这些日子的逗留,沾染了人的气息?
隐隐知道好友做了什么样点的决定,不想他的后悔,问因不死心的再一次的问道:“无法相信这人间帝王,彼岸,你真的不想问一下那冥王是否有爱?”
问因从未展露过的严肃语气让彼岸再一次的从桌子上抬起头,“不问了。也无所谓这个答案了。这一场追逐……”狡黠一笑,彼岸拿过酒壶,对眼前严肃认真的人眨眨眼,“不过,你倒是可以向他问问我所惑,我所困。若是有缘,百年后告知于我吧……”
言毕,仰起头,壶嘴直接的将酒灌入喉咙……
问因微微抬起头,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拿过桌上的酒器,也斟了一杯。
“彼岸,你我相交一场,皆是缘分。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只要是你认定的,我都尊重。一切的事,只要你自己觉得是最妥善的就好。你是一个好妖,也是我认定的朋友。这杯酒,敬你!”
看着举杯的问因片刻愣神,彼岸哈哈大笑,似晕乎又似无比的清醒,杯壶相撞,“平和的陪伴着百日,倒是此时遇见问因你这倾诉一回,我倒是真的心安了。尽管,我是没有心的了。你说我是好妖,也许有待商榷,然,问因,你知道吗?你是一个让人觉得心安的妖。若是被你爱上,若是爱上你……不过,朋友一场,倒也不错、倒也不错……情爱这东西,还是不要沾染的好、不要沾染的好呐……”
问因垂下眼眸,看着酒杯里倒映的头顶上这皇宫的金碧辉煌……
那人的宫殿……也是这样的气派的高高在上吗?也是这样的吧……也许更好、没有遇见,就这么的闹崩了……也好、也好……
果果……会有一日,成为那里的半个主人吗?会有那样的片刻吗?……如果那一刻的更改了,会有那样的永远吗?……
夜半时分,看着眼前人似醉生梦死,又似无比的清醒,问因还是无法抉择了……按照约定的把这人送进戒指里,还是自作主张的……或许还有机会……可醒来的这一刻,他还是会自己躲进那戒指里去的吧……
问因笑笑,缓缓的走进窗边……
“我的好哥哥~你终于是回来了~”
耳边熟悉而久违的带着嘲讽的声音传来,问因僵立在窗边。
不远处的黑色身影转过头来,迎着问因因太过诧异而愣住的目光诡异妖媚一笑,忽地飘离。
问因眨眨眼再一次的确认,那身影早就一闪而逝,只剩一个又一个连接长龙一般的灯笼在这
漆黑微风的雨幕微微的摇晃着、摇晃着……
尽管如梦似幻,问因知道,那——不是梦。警觉的回望屋内,一切安好,些许的放心。
问因想着,果果已经能进这皇宫,他已经在这皇宫里,一切不是这么的简单了。心中顿时有了决断——这人间的帝王——必救之。
而且,怕是越快越好了。原本以为着,天一亮,就什么都来不及了。如今看来,有些事不得不防,也是必须下决断的等不及天亮。
直直的走向床畔……
还未走到床畔,问因顿住,忽地的回头……
他想着该是先将彼岸安置戒指中,没有了后顾之忧,行事方便些。待人救回了,他出不出来让他自己决断吧。
可是这一回头,有些时机就是错过了……这一回头,很多事情又是不一样了……
只见问果果已在桌边,正拿着紧握着那自己用过的酒杯,令人毛骨悚然的盯着那依旧不管不顾的仰头畅饮之人。
问因心中暗叫不妙,伸出手臂,看着那枚彼岸花纹的戒指口中默念——“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说时迟那时快,抬头却是见虽是一股强大的光笼罩着彼岸将其向戒指牵引拉扯着,彼岸却是抵抗着这股力道的清醒又似疯狂一般的迅猛拼尽全力的向问果果的心脏方向而去……
问果果泰然处之,“还是不死心的东西……”
问因瞥见他冷酷而轻蔑的笑意,在他挥挥衣袖、手袭向胸膛准备打开彼岸的瞬间,迎了上去……
“我看到了,问因,我看到了……”
胸前的流光溢彩、光芒四射在漆黑的夜里……问果果诧异了一秒,便是冷冷嗤笑一声。
不用他的外力内力驱赶,问因已经从他的胸膛处退离跌坐到床畔的地下,望住手指上失去的戒指……
他,是圆满了吧……
问因笑了笑,稳住身体的站了起来,还是踉跄了一下。
望住不远处暂定的人,这一次,是该说谢,还是该恨……
替谁说谢?有资格恨吗?不过还是在‘还’而已。
“你总是在自以为是呢,哥哥。”
问果果开口,唇角一抹讥笑。一步步的走向桌边。
如今的问果果倒是称呼他为哥哥了,可是每一次都是阴阳怪气,那种嘲讽让问因说不出的别扭,只能苦笑。
我知道,我是知道了。他为的是什么。你又何尝在乎这样的蝼蚁的命了呢?
问因目光黯淡的看像床边的人。真的是小人之心吗?可这世上是否还存在着君子?……
“留他到今日,我本没有想杀他。”问果果坐下,把玩着手里的酒器,依旧端详着酒器,目光渐渐的犀利了起来,“不过你——就不一定了。”
虽已知道答案,问因的背影还是微微的一颤。
突然而起,屋内气流的凝聚,结界的凝结,问果果凌厉的眼风扫向床边,语气却是阴狠的,“想连损三命,你倒是救上瘾了呐!”
虽是愣了一下,问因没有收手。
身后之人却是嗤笑了,“蠢!愚蠢之至!你真的以为你折损一命救得了他?”
问因没有理会,问果果悠闲的等待着。
灵力无法注入的被排斥着,问因还是顿住了,本是僵直的背影泄气的佝偻了些。
“你忘了他是谁。”问果果淡淡的开口着。
问因转过身来,等待他的告知。他知道,既然是这么说了,他定是知道解决之法的。
“哥哥,你想救的是这人间帝王还是那冥王呢?”
问因刚要开口,问因已讥笑的伸手打住,思索状,“让我猜猜。若是我没有出现,你该是无所谓吧?不过看到我在这出现了……你心中的我该是怎样的作威作福呢?散发你的博爱,想救这痴人了吧?我猜的没错吧,哥哥?”
不理会他的讽刺,也无意去多想那依稀被看穿的心思,问因淡淡道:“你且说,我如何救得了他。”
“哈哈~你这大义凛然的模样倒真的不想是妖,我们兄弟倒是真的成了一正一邪了。哥哥,天亮还早,何须心急。此刻,真正的活物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好久没有好好的叙叙了,不如趁此夜皇宫里的良辰美景叙叙这千年的兄弟情义。”
问因走到桌边坐下,叹了口气,“心你已拿走,你要的是三界之外,又何必不放过他们,在这皇宫——”
问果果打断,“哥哥你这话就说的不明了了,皇宫里的心可多着呢~”指了指窗外,“你瞧,这今夜无月,我可是挠心的不畅快啊!”
问因看了看窗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脏的位置,喃喃道:“如你真的需要,那你拿走我的吧。你说过我的心是黑的,可我的心虽是黑的,却也是本族之心,也是你需要的吧。”
也是结束这一切了吧。
“你的?”问果果笑了,“你真的打算给我了?”
问因看向他,认命也是死心的点头了,“给。只要你离开皇宫,寇濯辅佐幼帝,国家安定。”
问果果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而是将目光投向床上那人,“你不是说要救他吗?心给了我,我怕你可是要重蹈覆辙我的路,再去寻一颗心来了。”
“我不救人人自救。冥王何须救。百日后的清晨,不生不灭的他此生终结,回归本位的冥王而已。”
“自救?哈哈哈~”问果果大笑,“这千年或许你真的是白活了,我该是可怜你还是该耻笑你呢?围着我转悠了千年,这世间的事你倒是真真是孤陋寡闻了。去了趟天界,骗过了三界内最自负的九殿下,我倒是真的以为你是聪明的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的蠢笨天真!也对,没了那小珠妖的提点,你倒是真的是三界内的白纸活得白痴呢~”
问果果提到三命的那一刻,问因就是些许的猜测的,此刻也是稳住了心性,“你去过天界。”
不是文话,而是肯定了。
问果果笑笑,“你倒是真的狠得下心,下的了手。其实也对,其实你本性就是那般的狠心,不是吗?那般的年纪,对手足兄弟如此,如今真的是一条尾巴、一条命而已。亏得那小珠妖那般的被血惊吓红了眼,它怕是当年也未跟着你,没有见识过你的残忍,所以才是如此大的讶异的反应吧……”
问因明白了,一路的尾随……没有成功,没有重来,所以无法原谅……
果果已然三界之内任意自由,问因突然有了这可怕的认知。
注意到问因一瞬间的惊恐,问果果的心里越发舒坦得意了些,“困不住我的三界,有这样的弟弟,是你的尊荣,我的哥哥~”
问果果继续道:“你暂且心安,这样的三界我没兴趣,暂时也不会明目张胆那天界捅娄子,牵连你的让你早死不得超生。”
‘暂时’,问因心中喃喃自语,继而笑了笑,落寞的笑了笑。
这样,也好。不是吗?
难怪,也是那样的最后了……
问因明白,三界之内,至少还是有他问果果进不去的地方,或者是看不到的世界的,比如,那里……
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人,问因问道:“他没了心,所以无法存活,那我还他一颗心,他才是能够接收灵气的保住这一世的帝王之命,是吧?”
“错,他是缺少一颗心。不过需要的是一颗凡人的心,而不是你的妖心。若是得了你的妖心,便是沾染了妖性,一个妖统治着人界,那该是多好笑而混乱的人界,当然,你若是如此,我不拦着。”
问因咬牙,还是开口,“彼岸看到了他的心还在你——”
问果果冷冷的打断,“妄想!得他首肯,我得来的东西,岂有归还的道理。”看看窗外,狡黠一笑,“过了今夜,便是真正的蚕食消融。这你又是不知道吧?我且告诉你了,除非你和我一样去挖那凡人之心,他才是能继续为人的活着。你这样的人,自己的命、自己的心不在乎了,但你有那个胆量去挖凡人的吗?加了这罪孽,记了一过,想成仙,我告诉你,那同样是妄想了!凡人之心补入顺应天命的帝王,已是违反天道伦常。天界惩处的还是你问因!”
问因既然绝望, “所以他只能是成为冥王……”
“又错,我说过,他缺少一颗心。残缺之身,虽是死去,但不能归位,只是成为冥界的幽魂而已。”
“我的妖心……还是无用。”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了,知道冥王是神。不过还是错。”
问因不解的看向他。
问果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感叹着:“你的朋友已放手,这人虽不是负心人却也是做绝了负心之事,你还一心一意想救他。”
“你不是一心一意为我的吗?怎么,与那小花妖相处不过百日,如此深厚的情感了?”
如果不是这些变故,如果不是这样的语气,问因倒是真的恍惚起那是曾经的那个见自己偏袒了别人就嫉妒别扭的小果果了,可惜不是……
问因只是和他对视着。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他的,为什么感觉欠了他的,不是吗?
僵持片刻,问果果吐出两个字,“无法。”
“那你为何还说我是错?”
问果果反问,“对错重要吗?”
问因沉默。
“这样的三界一个王有什么好当的,你且看着,不到七日我要你看着这三界的毁灭和我所赐予的焕然一新的面貌!”
“不过,我倒是有一颗多余的人心。”
问因抬起头,只见他拍拍手,顿时有人进来。
问因觉得此人有几分眼熟。
“到你实现诺言的时刻了,素青。”问果果也不看那跪着的人只是这么冷冷的淡淡道。
问因想起他是谁了。
只见那人瘫软地上,头垂的更低了。
问因明白了些,刚想开口,只见跪着的那人却是突然的抬头,无惧的盯着问果果,“您答应过我的,也请您守诺。”
问果果笑了,一挥手,那人已被一股气提起,眨眼不及的瞬间,问果果的手上已出现一颗跳动的人心,刺眼的红。
地上是坠落躺着的奄奄一息的人,大睁的瞳孔诉说的是不死心的怨恨……
问因奔过去,却被问果果的一股真气掀的退了几步。
“你这是干什么?”
问因执拗,“我说过,你伤一命,我还一命。”
“随你。”
运了真气,只见那跳动的心脏直奔那床上的九五之尊的帝王的胸膛。
“他还需一命。你喜欢,我就让你救个够!”问果果飘然离去。
……
素青转醒,便是看到满室的光彩,一个满头银发有着猫耳人身的妖怪在皇帝的床畔。
心中仇恨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气力而来,搬起不远处的大半人高的花瓶一狠心的就朝那背影砸去……
光芒瞬间散去,问因僵硬的跪在床畔,咽下喉咙涌上来的铁锈味,转过身,看着那打破结界被弹开自己救活来的人,那一片一片粉碎的瓷片……
当真是失了心么?……问因凄然的想着。
守护的命,这样的结果,还是感到心中一片苍凉。
素青看着这人戚戚然的眼神,这样惨白的脸色,突然的怕了,总觉得似乎哪里错了,还是哪里错过了,说不清,想不明白,只能是一咕噜的怕起来就跑……
他想着——这妖是不是不行了,会不会报复?我得赶快找到不被他附身的寇濯,我们得逃得远远的,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可信,特别是妖……
看着那人的仓皇逃离,看着那空荡荡的大开的宫门口,天色渐渐转白。
问因狠下心的回过头。
不能浪费了……这颗人心、人心呐……
折损一命,一命而已,他是猫妖,九条命呢……
些许清醒的时候,坚持着继续的续命的时候,问因想着——
救了这人,就按着彼岸的吩咐,带着他离开,远离一切的是非吧。果果注定会是那样的,其实也很好,就让他自己走自己的路吧,我的干预和掺和,或许真的不好,给这皇宫带来的腥风血雨的灾祸,真的不好……
迷迷糊糊的时候,很疼了一下,真的很疼,刺心的那一种,还是晕了过去……
问因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四周很亮,想要用手遮挡一下,却是无法。只觉得手还是很疼,低头看去,却是见浑身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侧躺着坐起身来,顿了一会儿才是意识到一些……
手臂已然恢复真身的灰色的绒毛,问因扭过头看着身后被捆扎束缚着手臂,微微的抬起可以活动的右手,却是发现一片血色沾染了灰色的毛发,麻木后因为微动,疼痛的根源……失去了一指……
问因笑了……笑得凄厉……
彼岸啊彼岸,他终于是知道你的重要了,他终于是拼尽全力也要把你珍藏身边了……
彼岸,我带不走你了……
抬起头,环视四周,看着刺眼的符咒,问因喃喃道:我这样的阶下囚的妖,带不走你的自由周游了,也好、也好……
这样的幽困,心似乎是坦然了,坦然的接受着命运。
想要挣脱绳子,舒展一些,却是无法施展着妖力。这一般的符咒阵是无法困住自己的,问因抬头看了看,终于是发现了——那闪着光泽的女娲石。
直直的侧着倾倒下去,问因也不想多做挣扎了,就这么闭上眼睛,却还是感到一些难受,却又说不清。四周很静、很静……不知道身处何处,只是有了阶下囚的认知,千年来的第一次……
感觉到眼角潮湿有什么滑落的时候,心里却是在嘲笑着自己……
“仙人、仙人、你在里面吗?”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压着嗓子的呼喊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些许的耳熟,问因睁开眼睛。
只见一抹黑色透了进来,一个人影蹑手蹑脚而来,想要靠近却还是胆怯的迟疑着。
问因直起身子,看清了来人。
竟是那人,素青。
这一次,他一下子记起不费吹灰之力。有些可笑却又可悲了。
“仙人,你……还好吧?”素青有些结巴,又有些不好意思。
问因不答,只是盯他看了一眼,就侧躺下去了。
素青也觉得似乎没脸没皮了,可是想到那人,还是鼓足了勇气。
“仙人,你别和我置气。关你的是陛下,他还要处死你呢,已经下了命令就在明日。陛下整天拿着那戒指看着,今早说了明日如果那人不出来,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不知道陛下究竟在等什么,可这么多年了,陛下从未那样可怕过。我猜是因为你,如今、京城里的猫——”
素青想到那些也是通体一个激灵,哆嗦了一下,继续道:“那些猫全被焚了!”
已经再一次的坐起来的问因心中在他迟疑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转脸看向别处,心中一片怅然……
还是连累本族了……
素青神神叨叨也小心翼翼的说着,“或许醒来的陛下就已经是疯了,就像、就像是地狱的魔鬼!那时候,他迷恋宠幸那个妖,我就觉得他的糊涂,如今或许已经是疯狂了,对着一枚戒指疯狂!”
问因已然心死,悲哀的想着——他用的是你疯狂的心,他,本就是冥王……我还是错了吗?错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仙人你救的他。”说到这,素青低下了头,还是有些羞愧,咬咬嘴唇,抬起头来,泫然欲泣,“我知道我是小人了,也是真的对不起你,那天你应该是救我的,我却、我却、可仙人我求你了,你救救寇濯吧,他是无辜的,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还是为了,都是有了心爱之人要守护,哪怕冒着被我鄙夷和毁约的危险……
“……陛下要处死你,不然就没有机会了……你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再世,你是救苦救难的好神仙,您行行好的救救他吧——”
眼见不住的死命的磕头,已然流血的人,问因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起来吧。我什么也不是。”
我不是菩萨,不是仙,甚至已经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妖不像妖了……
素青欣喜,“仙人您答应救他了?”
问因抬头看着虚无,突然想起一事,回转目光,看着眼前人,便是无意的问起来,“我若说我答应你,你知道我是妖,你还敢信妖?”
只见眼前人思考一秒,忽地严肃而认真的点点头,“我不信其他妖,可我信你!”
问因无奈的笑笑,自己真的还像是猫妖吗?
“想救他,就得先救我。”
“我知道,仙人我给你解了绳子?”素青作势要过来,问因摇摇头。
“那仙人您说。”
问因看向头顶那镶着的女娲石,“我不能靠近,摘下它,扔出这里,我才是能活动自如。”
素青闻言,立即抬起脚够向那女娲石,收回袖中。
蹑手蹑脚的走到那符咒出口处,张望了下,便是扔了出去,回过头来,只见问因已然自在的飘过来,对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问因口中念念隐身咒,便是拉着那人离去。
幽暗的几支烛光,原来这里真的是人间的地牢了。
问因只见身侧的凡人开始时些许的胆战心惊的缩着身子的害怕,后来倒是自在的走在前面带路,也不管身侧时不时的走过人间戒守森严的官兵。
抬起微颤的已恢复人形的手,问因心中感叹,救出自己的竟然是眼前之人。世事难料,救他,究竟是好是坏,有些事真的说不清了,只希望他是珍惜这一命的就好……
进了寇府,一个房间、一个漆黑的过道,地牢一般的模样,直到光亮,黄灿灿、刺眼的光亮!
问因才是发现熟悉,这里——当初的小金库……
只见旁边支着一床铺,躺着一人,平和的面容,犹如死去一般。
是寇濯,问因认得。
当初这人答应自己三日后一个交代妥善处理,可如今,这些还是在这里。
问因皱皱眉头,仔细的看向床上的躺着的人,再一次的困惑了。
竟是一个无心之人!
“为什么?”
顺着问因的目光,素青哭着嗓子诉说着往事,“那妖说,说阿濯的心是贪,若是交了心,便是依旧可以活着享受这些财富。若是不交,他便是取了性命。阿濯便是应承的给了。可他、可他取了心,却占用附了阿濯的身,做了相,说是辅佐太子,却是把持着朝政……他答应我,若是我帮他,灵魂和心的交付,不久便是会还了阿濯的身子,放我们自由远去……可是那天、那天他竟是不守信用了。”
“他——”问因还是问不出口了,想说罢了罢了。
素青已然回答,“那日取走我的心,就您救我那日后,便是不见踪影了。我把阿濯偷偷的运出来,藏到这里。花了不少钱财,才是得以靠近仙人你……”
问因暗忖着——
被骗两次,依旧相信……
这人究竟是太过执着于此人,还是太傻?还是……我太傻……
问因笑了。
盖过金银的光彩散去,素青心心念念床上渐渐有了起色的人,一瞬不瞬的握着手臂的轻轻的抚摸着渐渐回暖的脸颊,却未发觉、也是未曾估计身边的救命恩人已是精疲力竭的退化原型——一只无尾的灰扑扑的猫。
问因朝后退了退,蜷缩着看着……
幸福,就是这样的等待着希望了吧……
也是自我安慰着——参与过他们幸福的构造,也好、也好……
有些困乏的,但还是有些事得问清楚,不能离开……
“阿濯、阿濯、阿濯……”
应该是床上的人转醒了,素青激动的声音让浅眠着的问因转醒。
只见素青拥着那人,渐渐的抽泣了起来。
一只手摸着他的后脑勺、轻轻的、轻轻地……
那人终于是醒了。问因想着,也是开始试图恢复人形。
“寇大人,当初你答应我的三日后。”
互诉衷肠后,那人从床上起来,问因团坐地上不落气势的问着。
寇濯叹了口气,跪下参拜,“多些仙人的救命之恩。”
也是席地而坐着缓缓道来,“仙人是仙,不识这人间的疾苦和道法。我承认当初我是贪,那些钱,是我聚敛了来,却是罪名被母亲担了去……金钱让我心安。你没有经历过那些困苦,所以你不明白。当年要不是素青可怜我收留了,我就是不知饿死在哪里了……那时候应承你,带着虚伪的色彩了,因为事情并不是你们这些世外之人所想的那般的容易。我有想过骗着你们一回,可也真的矛盾过是否该对陛下坦诚。我还是想到了两全之法,上交账本,告知陛下我乃为国除害的检举贪官污吏,并承诺此乃国家的小金库,此乃陛下所有。有素青的耳边风,应该是会护我周全。但不曾想,陛下却是被妖物所迷惑、喜怒无常,还那般的冷酷无情的对待素青……我便是觉得没有任何理由那么做了……如今陛下依旧是心性迷失,我打算带着素青远离这是非。这些身外之物还是交由仙人处置了去,过往的得罪之处希望仙人不计前嫌的饶过,我二人此生感恩戴德。”
言毕,寇濯再一次的弯腰叩首,素青顾及他的身体想要拉扯一把,还是也和他一起的对着问因叩首。
“尔等速速离开。我也是妖。若是食言,定当讨了命来。”
问因困乏,对他们挥挥手。
待二人离开,问因依着记忆力的路,拾级而去。
回到地面的佛堂,问因已支撑不住的退为原形。
却是见一熟悉的孩童人影欢乐的蹦蹦跳跳闯入,警惕的顿在门口,却是迟疑着不肯离去。
问因没有理会他,抱着自己闭上眼睛。
“喂!”
“嗯。”问因闭着眼睛轻轻的应着。
“你是哪里来的,知道么,这里是我的地盘!”故作强硬的声音。
“借我歇一会。”
“你是不是病了啊?看起来比我年岁长,怎么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嗯~”
“借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歇歇完了离开。”声音渐渐靠近了些。
“看你似乎还没修成人形,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的。而且我有小鱼儿,他可是仙。你要是敢欺负我了,狠揍你!”
“嗯~”
一个池内自由的游着,一个香案边蜷缩的趴着。
“你会吃了我吗?”
“不会。”
“你没有家人的吗?”
“有。”
“那你家人呢?”
“走了~”
“那你可真可怜。我还有小鱼儿主动要当我家人呢~”
“嗯~”
“你都这么老了,真的还没修成人形吗?”
“嗯~”
……
妖力透支,问因迷迷糊糊的沉沉的睡去……
香火清淡的味道,弥漫鼻息,心安。
天界,一片祥和。
“九殿下、九殿下。您还在里面吗?”
屋外天奴的声音吵醒了枯坐着却已然睡过去的淡隐。
一切,似梦似幻,梦见了什么,又该记起什么?
有些糊涂了,淡隐紧闭眼睛再一次的睁开。摇摇头,走出门去。
小天奴跪在门边,“九殿下,时辰早就过了。今个儿,您在里面呆的太久,小的恍惚了,怕出事,就……”
“出事?能出什么事?”不喜欢听到这个词,淡隐冷了口气。
“小的该死,小的最笨。小的是担心,您在里面是否有什么需要,不敢贸然的闯入,又怕您不高兴……”
淡隐的这么一生,小天奴已然是被吓坏的语无伦次、急的汗都流出来了。
淡隐不予理会的远去。
小天奴抬起头来,擦擦额角的汗,心中感叹,这天蝎宫的差事是越来越不好当了。
进了府邸,远远的见一人等待着。
“原来是哮天犬啊。何时怎么今日登门到我府上来了。”淡隐笑笑,朝里面走着。
哮天犬尾随着,“殿下,百年的未曾涉足和打扰皆是因为当年的承诺。殿下可曾记得?”
“承诺?”淡隐坐定,接过天奴奉上的茶水,“本殿下可不曾记得应过你什么。”
“殿下,您说过放小儿自由的。”
淡隐晃动杯盖的手一顿,眯着眼睛思索着。
伴在身侧的天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沉默片刻,忽地松开手,清脆的声响。
天奴吓得立即趴下,一个年长一些的硬着头皮的凑了过来,“殿下,消消气。不合胃口,小的们再去弄一杯便是。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淡隐挥挥手,示意退下。
只剩两人的对峙。
“这么,你这是要讨了回去?”
哮天犬不卑不亢的沉着以对,“殿下,这千年,我对这骨肉虽说是不闻不问,却还是记挂心头的。当年您说喜欢,天帝赐予了。可当年我也是小心谨慎的问了句,殿下千年后可否还小儿自由之身。殿下当是虽是随口,可还是应承的。我知道殿下是信守诺言的人,所以便是硬着头皮主动来提了。”
“你是觉得跟着我限制了小鱼儿的自由?”
“老臣受雇于真君殿上千年,固守天界,老臣义不容辞。对于自由的感触,老臣有一番的体会,所以希望我儿是真的自由的。而且,这不单单是自由的问题。人言可畏,天界皆是以为我儿为奴于九殿下的宫中,希望九殿□□谅老臣的心。当年小儿在天界被欺凌,多亏九殿下撑腰,老臣感恩殿下多年对于小儿的厚爱怜惜,也知道九殿下是将小儿待为挚友的相处之道,但若是殿下真的明白,恳请殿下至少还小儿名声的自由。”
淡隐闭上眼睛、扶额沉默,片刻后,淡淡道:“本殿下让小鱼儿自己做决断。你且放心,本殿下就在这和你等候,绝不会逼迫了去。”
天奴胆战心惊的进来,支支吾吾,“禀殿下,小鱼儿——他——至今未归。”
“至今是从何开始?”
老天奴看着自己主子握紧的拳头,就知道怕是这次真的是气得不轻了,也不敢怠慢和任何的欺瞒,“昨个儿随殿下出去,一直未归。”
人还在,心走远。如今这该在的人都不在了,心怕是……
有些事情似乎是了然了,再说些什么,似乎都是枉然了。
虽是知道自己这是可能不是白跑一趟,哮天犬也是隐隐的担忧了起来,那师徒虽是交际不多,但这九殿下的行事作风已然渐渐的有了那墨醒的影子。哮天犬有些后怕了起来,赢了谁也不能赢了九殿下,不能拂了其面子,这一次小鱼儿回家怕是还是要费一番的周折了。
“那老臣先行告退,待小儿——”哮天犬的话未说完,却是被门外急急的呼声打断。
“公子、公子——”小鱼儿直奔自家主子,却是偏见一边站着作揖的父亲,“父亲?”
“小鱼儿,你回来的正好。”
“嗯?”
“正好你父亲也在,本殿下问你,你——”
你是否觉得自由?还是话锋一转——
“可想要自由?”
“您说过千年后便是要放我自由的,谁不想自由。”
“你这么说是觉得在这里待得不自由了,嗯?”
“公子……我——”
“滚!”
“公子——”
“永远别再回来!你也走,都走、都走也好。我放你自由!”
这是对我的报复吗?问因,初见,你便是孤独一人的了……为什么想到那个骗子?滚!都滚出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