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番外·桃木手链的故事 ...
-
“范岐，你不要死。”
带着哽咽的低语贴在耳边传来，男人从梦中惊起，望向半掩着的门外，中庭月光如水，枯死的桃树刹那绽开千万朵桃花，消失在了眼前。
他也就忽然记起，年少时的往事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年轻的书生坐在了一株老桃树下，捧着书本，声音朗朗。正是人间四月天，院子里的老桃树开得灿若云霞，满目的盈盈粉色。
晨读罢，他回房换上正式服饰，打算外出吃早餐。
可才走出屋子，就见到桃树下的石桌已摆上几碟子的精致吃食：一叠清炒竹笋，一叠咸菜并一万小米粥。范岐吃了一惊，思忖着莫非有人进了院子？可大门却至始至终都紧闭着。
带着怀疑，他吃掉了那份早餐。菜色虽然简单，但却很对他的胃口。
用完了早餐，他依旧是取了书来读，事儿兴致忽起，就取了文房四宝来，对着那开得灿烂的桃树挥笔作画。
画成，明媚鲜妍的桃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有如美人含羞，美不胜收。
不过他转身去晾画的一会儿功夫，桌上又摆上了几碟的点心。
范岐只是觉得有趣，笑道：“是哪位美人送的？有趣，有趣。”他一连说了两个有趣，却并不去深思。范大才子在京中声名颇盛，又肆意风流，自然有无数女子追捧。
那幅画后来被他挂在了书房中，偶有友人来摆放，见了那桃花，也只是笑，道：“范兄不愧是风流才子，这岂不是风流才子多春思了么。”
慢慢的，这话就传了出去，范岐有了个极风流的外号，“桃花公子”。
桃树下的饭菜依旧每天准时出现，他也就慢慢习惯了，甚至有几回去朋友那里赴宴，他也只是寥寥吃一些，风雨无阻地去桃树下吃饭。
他也开始好奇那位送饭菜来的姑娘的身份，可即使是整日守候，也总是不见人影，饭菜又会被整齐地被摆在书房或者其他的地方。
那日他染了风寒，饭菜就比平日更加清淡，还有一碗带着微苦的桃花香的药。
究竟是谁家的姑娘，这样善良又体贴，若是有幸……范岐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整夜都心神不宁。第二天的早晨，他在石桌上留下了字条，才怀着满腹的心思离去。、
在路上下棋了大雨，范岐不曾带伞，就只好折身回家。石桌上的字条上的墨迹已经被冲刷得差不多，有几片湿透了的桃花花瓣沾在上面，显得可怜。
天气转热，桃花的花期就要过去，饭菜依旧按时出现，佳人却迟迟没有露面。
而范岐也越来越忙，除了吃饭外几乎腾不出时间再去桃树下坐一坐。曾经的桃花公子承父职成了大将军，虽然年幼还不需要带兵亲征，可繁忙的事务还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日星光正好，在书房里他望见了中庭的桃树，皎皎月光撒于绿叶之上，竟也有了异样的美感。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吟罢，他愣了愣，良久才按住额头自嘲地一笑，关上了门，把外头的树阻隔在视线之外。
第二日难得有空，久别重逢的友人携了幼妹来访。那是个极美的女子，笑时仿佛十里春光绽开，天真烂漫，就如春日时那中庭里盛开的灼灼桃花。
她十分喜爱书房里的那副桃花，也不拘谨，仰起头笑着范岐，自己是否能把那副桃花求来。
范岐心头微动，便爽朗地应承下来。
此后她常来。
日子转瞬即逝，范岐已经有资格带兵出征，平定西南战乱。她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告诉他，我进来时在花树下是到了一串桃木手链，就觉得有些不详，果然是有战事了么？
范岐接过那串桃木手链，每颗珠子上都雕刻着一朵桃花，姿态各有不同，但都是未绽的桃花，花瓣微卷，犹如少女微闭的眼。他笑了一声，这样贴身的物品，又怎么会拾来的。
“待我功成归来，便上门提亲。”他郑重地许下承诺。
行军打仗那是真刀真枪的，范岐虽为珠江，却往往身先士卒，十分受爱戴。
知道那一仗大破敌军，对方主帅率了残兵败将亡走，他带上一百精兵乘胜追击，却不料是个圈套。
他率兵退入沙漠深处，虽摆脱了敌军，却也是身处险境。
整整三日，他们滴水未进。在马匹被杀完之后，连血也没得喝。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苟延残喘。
弥留之际，他有些放松地想：这个时候，院子里的花，早该谢了吧。
似有男子极悲伤的带着哽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范岐，你不要死。
范岐没有死。他被一支经过的商队发现于水源边上，身旁滚了一地的桃木珠子。而当日与他一样被困在沙漠的敌军，全军覆没。此战大捷。
他遵守了自己的诺言，要娶那个女子为妻。
新婚那日桃树已经完全枯死，婚后她欲叫人把那棵桃树挪走，被他制止了，面对妻子的好奇，他笑了笑，说，“总是觉得这树像我的朋友呢，还是留着吧。”
他转身走入书房，而她在他身后露出复杂的表情。
那个人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对着她微微笑，说，“麻烦小姐把这串手链交给他。幼时他从烈日下救我一命，我是欠着他的。”
她问，“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呢？”
那人说，“我嫌烦啊。”
因为嫌烦，所以自作主张地把范岐记忆力有关自己的所有部分都剥离了，让他不再记得，他曾经在桃树下见过自己。
他想，自己都死了，却还有人惦记着自己，太麻烦了。
他不过是一株不懂得情爱的桃树，偶得机缘成了精，那也是不懂情爱的桃树精。
之所以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回范岐的命，之所以让范岐忘掉了自己，都是因为欠着范岐的人情。
才不是因为爱。
医生从老板手里拿过那串手链，低声道：“他挺潇洒的么。”
老板笑了笑，说：“是啊，我见过无数为情爱痴缠的人，这是我见过最潇洒的了。”
顿了顿，说：“是你的某个转世。”
医生一捧脸，作陶醉状：“哎呀果然只有我才能这么潇洒。”
老板：“……”
“所以连喜欢的是男人也不介意？”老板一挑眉。
医生理直气壮，“性别不是问题！”
老板点点头，一把拎着他的领子靠近自己，语调逐字逐句地上扬，“我也觉得。”
两个人靠的很近，医生甚至能感觉到老板浓密的睫毛扇出的风。他有些不安，向后仰了仰，强作淡定地问，“那范岐到底忘掉了什么呢？”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唇上，只是轻轻一点就放开。老板站直了身子。
医生被占了便宜，目瞪口呆地看他淡定地接着拿起绒布擦拭一个元代花瓶。
半天，他才问，“到底是什么？”
老板回头看他，笑了拿食指在唇上点了点，“我已经告诉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番外·桃木手链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