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BB0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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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天，”我打断他掩饰似的喋喋不休，“我好困，送我回家吧。”
说完这句话气氛就凉下来。黄少天愣了愣，而后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想嚷嚷，话到嘴边还是强忍着收回去，悲愤的瞪我一眼，“……好过分！”然后悲愤的扭头起身。
我没理解他为什么悲愤，更没理解自己哪里过分了。
我与他认识以来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比起尚且陌生和遥远的实际情况，这个晚上的恋爱心情未免多了点，也莫名其妙又稀里糊涂了点。我很想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可又不知应该怎么开口问，无论怎么问都觉得有点奇怪，只能一路上闷声不响，他也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到最后都没能好好说点什么，带着不欢而散的气氛回了G市。
大概实在憋坏了，到差不多该下飞机的时候，他给我发了条短信——这星期暂时不联系了。
看到这句话，我的感觉不止是大夏天落冰雹，就好像冲浪时一头撞上大坝。我略感不爽，憋着没回话。因为黄少天有自说自话功能，就算一时发散而脱线，只说了类似宣布结果的一句话，后面肯定会跟着堆源源不断的解释。想要对黄少天产生误解是非常困难且艰巨的，因为他会把所有事都揉开了掰碎了层层剖析说得一清二楚，留不下半点误会的可能性。
我一边看着手机发呆，一边默默计算他下条短信的长度，好一会儿短信才来，对比他惊人的打字速度，我做好了长时间阅读的心理准备，却只看到屏幕上孤零零两个字——等我。
这家伙到底打了多少个字然后又删了多少个字啊，我想着勾起了嘴角，有种看到别人纠结就轻松下来的奇怪情绪，也回了他两个字——可以。
五月于我而言仅仅是适合出游的季节，对黄少天来说却汇聚成一个紧张激烈的词：季后赛。我不知道这星期对他意味什么，收起手机接受了他的假条，并且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残酷，与人相处都是看脸的，对方要是足够可爱，无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都会觉得还ok啊，简直没治了。
——没关系，既然如此，顺其自然吧。有些事我没想好，也觉得现在的当口并不适合过多的前思后想。
总有太多重要的时刻需要作出决定，也有太多的冲动难以付诸实践。比如研一时我觉得念书浪费生命，想退学去干一番事业；比如大学时很想去支边或者当兵；比如中学那个讨厌的数学老师经过我的课桌时，非常想抓起圆规戳他屁股。
我至今没觉得做了这些事一定有哪里不好，因而成为人生赢家也说不定（包括戳老师屁股），但到底没能实现。冲动有时什么也无法决定，对人和事的好感也是同样，顶多帮我确定了一个观望的方向，观望之后确定，确定之后努力，努力之后可能皆大欢喜，可能不尽人意，还很可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需要运气，好坏都半点怨不了别人。
我还以为再见黄少天又要一两个月之后，完全没想到，真的只等了一个礼拜。他电话打来就恶人先告状：“你干嘛都不给我打电话？”
不是你说暂时不联系吗？我纳闷了一下，也没想在这种小事上较真，顺着他应了几句。电话那边一阵短暂的沉默，然后闷闷的说：“我开始夏休了……就是到九月前都有空闲。”
我似乎应该高兴的，可是促使这件事发生的理由可能并不值得高兴。之前完全没听他说过这时候有什么夏休，仿佛忽如其来的假期，带着一种戛然而止的味道，让人觉得哪里出了问题。“……等我处理一下乱七八糟的事，过两天去找你……你别到处乱跑，在B市等我。”
到处乱跑的人是谁啊，怎么忽然说得可怜兮兮的。我想了想，尽量用随意的语气开口：“或者我去找你？”
“对了，你说过暑假来找我的，已经到暑假了？G市现在很热很热的你行不行啊，或许在G市玩几天，我们再一起去别的地方，你只要带好身份证就够了，其它的包在我身上！”
黄少天开心起来，迅速恢复成那种带着跳跃感的快节奏念叨，我听得笑了。这么好哄。
于是我再次跨越两千三百公里，哦不，直线距离一千八百公里飞到G市。黄少天依旧让我去机场停车场找他。下了到达停车场的电梯，就见他站在一排车子的前面，满脸阳光丰沛的样子，笑着朝我伸手。因为这个小动作，我心情都要飞起来了，觉得他要抱抱的样子很可爱。
……艾玛，貌似对这家伙母性意识过盛，脑补了奇怪的东西。事实上他只是很普通的走过来，单手揽着肩膀抱了一下，然后自然的放开我，顺手拿过行李，“定酒店了吗？没有住我那里吧，我自己住，离市区也近，很方便的。”
近于朋友又不太朋友的态度动作，让我思维有些发散，想也没想应了声好。
他顿了一下，一边走一边偏过头看我，眨了眨眼，嘴里换了个话题：“我以为至少还半个月你才到暑假。”我回看他，“参加完毕业典礼就过来的。”
“已经毕业啦，真不错，我初中都没好好念完！”没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为什么一副很自豪很庆幸的样子，我无奈看向毫无自觉的家伙。黄少天一脸与有荣焉，“你是研究生没记错吧，毕业以后打算干什么？继续念书吗？那不就成了恐怖的女博士……我不是说你恐怖啦。”我摇头否决，于是他继续问：“那要去找工作喽？还是已经定好了？”
“留校了。”我笑着答，黄少天夸张的叫起来：“当老师啊，好厉害！”
然而要飞起来的好心情，很快被电梯外面的热浪给拍翻了，G市夏天果然很热，停车场里气味又难闻，上车开足了冷气才好些。车子开出去好一会儿，黄少天忽然扭过头说：“你不问问我吗？”
我正低头摆弄出风口的扇叶，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说什么，“问你什么？”黄少天没接话，瘪了下嘴揭过这个话题。
到了他家放好东西，稍微一动作觉得更热了。单纯热就算了，还闷，南方特有的潮湿，让浑身皮肤都粘粘的，又不好这时候去洗澡，我一头扑到客房床上不想动。这破天气，又湿又热，八成待几天就会上火。
黄少天站在房间门口往里看了眼，满脸幸灾乐祸，“你趴在那里外面也不会变冬天，走啦，我带你去喝凉茶。”
我抬起一只眼睛瞧他，叹了口气，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出了门他没去开车，我跟在他身后七拐八拐的穿过两条狭窄的小巷，找到间铺子。
说是铺子都嫌太大，就是普通住家门口摆了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排白色瓷碗，碗里盛着黑漆漆的液体。疑似老板的男人在屋里大声跟旁人说着听不懂的话，对门口茶摊理都不理。黄少天丢了一块钱到桌边木盒，大口喝掉一碗，又端起另一碗递给我。
五毛钱一碗？凉茶是实惠到这种程度的东西吗？我不太信任的看着碗里的不明液体，默默做了番心理建设才捏着鼻子灌下去，差点没吐出来。就是中药汤，难喝爆了！黄少天看得哈哈大笑，“去吃东西吧，吃饭的时候你就觉得G市是天堂了。”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当吃完第一顿晚饭，我就发觉B市的粤菜馆都是盗版。G市人很会吃，吃的东西超赞，吃的精神也相当可嘉，关于他们无所不吃的槽点不要太多。黄少天在自己的地头上熟得要死，能在各种小角落里找到美味的店铺。连着两天，我什么景点都没去，就跟着他东奔西跑到处吃东西了，并且每天都被他灌一碗奇怪的黑色液体。可能真是凉茶起效，又或者我吃货潜质爆发，如此胡吃海塞都没有上火拉肚子。除了吃，我也找不到其它理由，足够让人在灵魂要蒸发掉的天气里顶着大太阳出门。
昼夜温差小，晚上还是很闷热，吃完夜宵就躲回有冷气的屋里，且回去直奔浴室，G市的桑拿天一天洗三遍澡都不够。
我洗完澡出来，看到黄少天没像之前一样有空就打游戏，而是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电视上在播无聊的财经新闻，他垂着脑袋发呆，压根没在看。我走过去拿遥控器换台，他抬头望我一眼，眯了眯眼睛，“把头发弄干啊……”
“太热了，不想吹。”我无所谓的说着，坐到沙发另边开始看电视剧，他陪我看了会儿就看得坐不住了，上身歪在那里抱怨：“我说，你在我家怎么跟在自己家似的？”
“有吗？”我眼睛盯着电视，一边啃苹果一边随口说：“我在家可不看这个……”
然后他闭上嘴没言语。今天rap兔太安静了，我正有些奇怪，听见他忽然开口：“明天中午想约我两个朋友一起吃饭……可以吗？”
刚想说好，我抬眼瞧见他一脸小心的试探，明显到让我生出前方有坑的错觉，顿了顿没出声。他的表情愈发奇怪，抿着嘴唇看住我，又问了一遍：“可以吗？可不可以，说话啊？”
我满头雾水的回看他，挺普通一问题，问的方式却这么诡异，这是哪儿跟哪儿？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又囧又莫名紧张起来，无语的默了一下。他立刻表情大变，起身要回屋，我不由愣了愣，赶紧伸手拉住他，“你画风怎么变了，别跟我打哑谜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连我朋友都不想见！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来G市干嘛，你到底想怎样？”黄少天突然爆发了，扭头控诉：“简直像西门庆一样的家伙！”
我瞠目结舌的盯住他。……我是西门庆那你是谁，潘金莲吗？
“你老这样，嫌我麻烦又不想负责任，一点不关心我是做什么的，连问都没问过，很少说你自己的事，我的事你也当耳边风，压根没把我当回事！我说不联系你、你就不会联系我，我不找你、你也想不起找我，我要是不拉住你、你早跑没影了！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是流氓，我不想你觉得我老想跟你耍流氓，可是你老跟我耍流氓！”
我被连珠炮的垃圾话刷得有点懵，半天才反应过来。谁有功夫闲得没事跟你耍流氓，脑子里想什么呢，语无伦次的样子也很好笑，我无奈的看着他，“莲儿，我没不把你当回事……”
“哎哟太见鬼了！西门庆，你不能对大郎下手啊！”黄少天有点入戏，而后忽然停住，被自己恶心了一下。我实在没忍住，背过身哈哈大笑。他在后面喋喋不休，“笑什么，严肃点严肃点，跟你说正经的，不许笑了！”
我撑着沙发扶手笑得直不起腰，刚洗完澡又笑出一身汗，满脸受不了的顺了顺气，“你好像少女漫女主角，想象力太丰富了。”说完一没忍住又笑出来。
黄少天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打击过大，半天挤出一句：“……真的很像？”
“都脑补了些什么啊，太离谱了……”这是在跟姐闹脾气么，激动得舌头都要绊住了。我笑着拉了拉他，“别闹腾了，明天不是还要跟朋友吃饭？”
第二天中午见到黄少天的朋友，一个是同龄人，另一个要小很多。他介绍完两人名字，犹豫了一下说：“是我的……同事。”
闻言，叫喻文州的家伙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笑着打招呼，看起来貌似好相处，其实又不是很好相处。我不太擅长跟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随口应着，注意力都被旁边的少年拉走了，暗自观察他好一会儿，心里奇怪，为什么叫卢瀚文，不该叫黄瀚文吗？亲兄弟都没这么像，不是长得像，也不单纯性格神似，而是亮闪闪的精神面貌……十几岁的黄少天八成就这样，不，可能还要更闹腾些……
“看什么呢。”黄少天拿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又被抓包，观察力要不要这么强，我赶紧收回视线朝他吐舌头。
吃饭期间我离席去了趟洗手间，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看到黄少天一反常态的满脸严肃，和喻文州说着什么，旁边卢瀚文低垂脑袋一声不吭。气氛不太对，我刻意放慢了脚步，正对着我的喻文州先察觉到，收住话题笑着转移开来。
我坐回座位有些尴尬。一顿饭草草结束。走时黄少天伸手揉了揉卢瀚文的头发，后者抬起头，泫然欲泣的看他一眼。直到走出饭店上了车，黄少天低声说了句：“小卢以后会接替我……”
没兴致再去哪里玩，他直接把车开回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抬头看我。我知道他这是终于要好好说点什么了，虽然昨天貌似就想说，但奇怪的没控制住情绪。自从上次在B市说着‘输了’然后一脸不高兴的跑来，他就开始显得很奇怪，情绪大起大伏纠结万分。
于是我坐到他对面沙发，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倾听表情。他轻咳一声转开视线，“搞得像开会一样，也没什么特别的……”不等他说完我站起身，“裤子都脱了你给我听这个，是不是男人。”
黄少天囧了一下，伸手把我拉到他面前，抬头看了我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原本没想过跟谁在一起，无法固定也没有时间，真没办法……”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我寻摸着似乎哪里有点渣，耐心的等他下文。“但后来遇到你了……我还是觉得不好，怕拖着你，也怕影响自己。我想过等我有时间了再考虑，又觉得，这种事不能等啊，谁知道等啊等的最后等成什么样，拖个一两年说不定你孩子都能打酱油了，那怎么行！”
我孩子吃激素催大的吗？我不由勾起嘴角，没言语。
眼看他又把自己说崩了，停顿一下，撑住额头要坐在沙发里海枯石烂的样子。我觉得他正在思考严肃的人生重大难题，后话一定比这些严重很多。果然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头发蹭得乱糟糟，眼眶都憋红了，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挪近点偏头看他，“怎么了这是？”
“刚才吃饭的时候，跟队长说定，明年我要退役了……就是辞职，或者转行。”
看起来可不像这么简单的事，我皱眉，“你这么年轻干嘛说这个，遇到问题了？”
“还年轻呢，我都二十五了……”
“你二十五了？！”我没忍住出声打断，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比他大点，没想到是同岁，根本还像个少年嘛，靠脸去混学生半价票肯定没问题。
他笑了一下，“是啊，我这种类型状态下滑很快的，我的意思是，已经到时候了。原本今年就想退，但结果不好怎么都不甘心，再一年，明年无论怎样也要退了……我又不是叶修那个老妖怪。”
这话实在不像他的风格，也完全不能理解二十五岁哪里不行，二十岁的男人刚断奶，三十岁的男人刚开花，四十岁才美呆了好么……难道是戏路问题？艾玛能想到这个问题的姐真是高大上……话说叶修是哪路大腕，有点耳熟，演什么的？万年童颜的偶像派？
我隐约察觉哪里不对。但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看起来蔫搭搭的，不太像受挫后的赌气或者一时冲动，感觉挺理智也挺冷静的，好像沉闷的说着‘认了吧’。我心里难受，不知道怎么接话，想了想才说：“之后呢，之后想干什么？”
“你不要装傻。”黄少天认真的看住我，“等我一年，明年这时候我搬去B市。”
还准备促膝长谈一下人生事业和梦想，没想到他是要说这个，我受宠若惊的眨眨眼，“……明年再说吧。”
黄少天表情一顿，靠靠靠的叫起来：“果然是西门庆！”我凑过去亲亲他的下巴，他立马不吱声了，满脸搞不懂的看我，我顺势咬了咬他的嘴角，“你特别棒，特别厉害，别仓促做决定，你未来的路还很长……”黄少天激烈抗议：“老师，你在哄小孩吗？！”
我笑起来，伸手抱住他，“我就是想说，既然有些事对你很重要，不要轻易放弃。但不管明年这时候，你在哪里做着什么，都可以来B市找我。太远的以后没办法保证，只是一年而已，妥妥没问题。不就是异地恋嘛。”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BB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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