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来生》海妍

128、chapter 128

　　一副骏马奔腾的绘画被装裱在墙上，姿态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纸张里冲出来，驰骋与天地间，孙浩渺就这样静静的盯着这幅画。

　　叹了口气，这声响让林曼婷惊讶了，什么时候，他也会有哀愁的时候。

　　在遇到一张布地西藏佛像画的时候，孙浩渺停下了他的脚步。

　　“佛说，忘记并不等于不存在。你如何理解？”蓦地，他忽然开口，像是等待林曼婷的答案。

　　“我认为——”她还未说到正题上，却被孙浩渺打断。

　　“罢了——一切都会过去，总会过去。”

　　她心里不快，这问题明明是他丢给自己的，要作答了却让自己闭嘴。

　　心高气傲的女子怎么愿意自己蒙受这样的委屈，高跟鞋一个旋转，转身就要离去。

　　“她快不行了——”孙浩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曼婷愕然，一时之间没想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谁。

　　转过身，望着他悲伤的模样，她想开口确认是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个女人。

　　“是肺结核，她一直瞒着我，不让管家同我说明，我回去了才发现，她成天的吐血，隔着帐子始终不愿意见我，却把我叫回去是做什么！”说到最后有一丝的愤怒，听清是对自己无能愤怒还是爱人对其隐瞒的愤恨。

　　“那你为何还要回来？你现在应该陪着她，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林曼婷道。

　　听着孙浩渺的描述，她无法想象那个躺在床上等着自己丈夫回来的女人，那消瘦的模样是多么的可怜。

　　“我回来，是为了寻找神医。”

　　“这世间哪有什么神医？”林曼婷不禁嗤笑：“她是心病，医得了身体，治得了心里的病吗？”

　　一个女人又怎么不会明白另外一个女人的心思。

　　像孙浩渺这样成功的男人，临危受命，正值事业上的高峰期，大好年华时，能留给妻子的时间又有多少。

　　“你为什么当初不把她带在身边？”

　　“是她自己不愿意来，台湾是她的家乡，她不愿意背井离乡，我曾劝说过的，她就是要等，等很久很久——”话语里还有些哽咽，仿佛是想起了和夫人年少时期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他眼中似乎闪烁着泪花。

　　只是一瞬间，便被孙浩渺遮掩下去。

　　“我听闻真的有神医，他治好了很多个疑难杂症，真的是从阎王手里抢人，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动用所有的关系，找到这个医生。”他的眼神里有光，是一种坚定的目光。

　　此时此刻的林曼婷却沉默了，面对这样极度伤痛的事情，她似乎没了语言来安慰，那是苍白无力的，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低下头，两个人相对无言，他忽而请求似的追问：“曼婷，等会你同我去击剑，可以吗？”

　　“当然！”

　　击剑馆里，穿戴整齐的林曼婷将卷发束在脑后，迎接着孙浩渺快准狠的致命一击。

　　清脆声响响起，剑身如弹簧一般在空中弯折，差一点扫到了林曼婷的容颜，她赫然被吓到，及时一个回身，将剑再次送出，正好阻挡了来人的出手，脚步节节败退，只得被逼到角落里去。

　　“你是真的想杀我吗？”林曼婷嘟囔着发出不满的声音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看你心不在焉，就知道你还在想她的事情。”林曼婷将剑扔下，脱下面罩，因为呼吸导致水汽凝结在金属上，她一面擦拭一面观察着孙浩渺的表情。

　　她想在他的脸上读出一些表情。

　　两个人找到一处空地休息，头对头躺着，仿佛刚刚的比赛用尽了自己力气。

　　“曼婷，我遇到你的时候，太晚了。”

　　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懂得，只是不想戳破，自从两个人上次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茶叶不错，送来的布料我也很喜欢，谢谢。”她只得岔开话题，转移注意力。

　　他忽然站起身来，伸出手：“曼婷，你陪我回台湾好吗？”

　　她礼貌的笑了一笑，没有伸出手回应，抿抿嘴，问出自己的疑问：“以什么身份？”

　　“我……”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寻找一个适当的词语。“我答应过她，今生不会再娶。”

　　言下之意，很明白了。

　　她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直接翻脸不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她尴尬的起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天黑了，该回去了。”

　　孙浩渺眼角闪过一丝失望，只一瞬间，很快便恢复如常，就当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

　　“我派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拒绝之意很明显了，既然他没有想过再娶，而自己也没有必要上赶着贴着，为自己寻求一份无名无分的感情。

　　如今的洒脱，都是多少血泪换来的，她曾经将真心交给一个人，可那人并未珍惜，而以后，也未必再需要另外一个人。

　　回到林家公寓的时候，已经快深夜了，听到楼下的动静，林嘉淑披了衣服趿拉着拖鞋就跑下去了。

　　“大姐，你不回来我都睡不着。”

　　林曼婷赶紧吩咐胖婶给她煮一碗酒酿小元宵去去寒气，将大衣脱下，卸下一身的疲惫。

　　“你怎么穿那么少就跑下来？”林曼婷赶紧叮嘱，示意林嘉淑赶紧上楼去。“有什么话等我上去再说。”

　　推开门，林嘉淑躺在床上都快睡着了，见着人来又起了精神。

　　“大姐，你说，一个已经消失的人，再次出现的可能有多少？”

　　“什么叫做消失的人？怎么，它旅行去了吗？”林曼婷漫不经心的回应。

　　“我是说，一个死掉的人。”

　　望着林曼婷那疑惑的眼神，林嘉淑只得从抽屉里将那张纸团拿出来。

　　“这谁啊？”

　　“一个死去的人，或者说，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恨不得现在就想确定这个人的身份。

　　“乱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会有人死而复生呢？”

　　见大姐不信，林嘉淑从自己的包里找出那张自己在樱花树下拍摄的照片，泛黄的边已经翘起，她用手抚平。

　　“要是二姐在的话，她一定认得出来！”又将照展示给林曼婷：“看，这就是他为我拍的照片，后面有他的名字。”

　　“长谷川是吧？”虽然没有见过，但是经常听二妹和三妹提起，猜也猜到是谁了。

　　“大姐，你认识那些日本人，能替我打听一下他的身份吗？”她渴望着的眼神望着自己亲爱的大姐。

　　“我……”她本想拒绝，和日本人往来已经是非常不舒服的事情，这又让她想起那天在戏院自己被威胁的事情。

　　这段时间，白淑珍过来的电话出奇的安静，没再响过，她不知道是不是白淑珍替自己说了好话，他们已经放弃让自己当宋晞文的说客了？

　　她不知道，但心里隐隐约约就是担心着什么，可能是从骨子里觉得，日本人都是狡猾的言而无信之人。

　　“大姐，你很为难吗？”她感觉到林曼婷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感到后悔。

　　“我试试看。”望着三妹渴望的求知眼神，她只得应承下来。

　　只是打听一个人，本来就和宋晞文的事情没关系，希望自己可以办妥这件事。

　　“不过他是谁，嘉淑，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杀手，你一定要少和这种身份的人来往。”林曼婷叮嘱，她已经失去了二妹，三妹不能再出任何问题了。

　　“好了，我知道啦！”嘉淑只当大姐的话是耳旁风，她现在更加在意的是，想要确认那个日本男人的身份。

　　门被关上，留下林嘉淑一个人躺在床上。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长谷川，她应该要如何面对这个杀人凶手？曾经的恋人，变成了杀害自己师傅，师姐和师妹的杀手，她要怎么除之而后快呢？

　　她不知道，心乱哄哄的，无数个结果在心里来来回回，愈演愈烈。

　　干脆将被子蒙住头顶，她不想再思考让自己头疼的事情。

　　先走一步看一步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手刃仇人！

　　带着对未来的不确定，她沉沉睡去……

　　一周的南京蜜月之旅即将要结束，若青和宋晞文匆匆收拾了行李赶上开往上海的火车。

　　她正托着腮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身边的宋晞文像是突然见到了老熟人，起身朝着身后的座位而去。

　　“若青，你等我一会。”

　　只见那人眯着眼，穿着藏青色的棉袍，头发像是一本翻开的书一样固定在脑袋上，圆滚滚的脸庞上架着圆框眼镜，仿佛和圆有着前世今生的关系，最为显眼的是那嘴唇上浓密的八字胡，伴随着自己张口说话，一上一下的开合，像极了西洋玩意的小人偶。

　　想到这里，若青忍俊不禁，看着打扮倒像是个有趣的人。

　　宋晞文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香烟来，却被对方摆手拒绝了：“我很少吃烟，车厢里也不方便。”

　　此时的宋晞文才通过好友的视线，觉察到坐他旁边的女人。

　　那女子也就二十岁上下，穿着烟灰色的长袄，胳膊上的袖口被来来回回弯折出褶皱来，脚下穿着黑色丝绒单鞋，地上还有些泥巴。

　　仿佛是觉察到宋晞文善意的眼神，木讷的女人并未起身，只是略微点头示意，便又将头朝着窗外看风景去了。

　　他没有忽略女人局促不安的双手把玩着肚子前的盘扣，便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走，餐车说去！”

　　男人安抚了几下女人，见女人揪着自己的袍子不放，便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跟着宋晞文朝着后面的餐车去了。

　　不消一会儿，宋晞文便回来了，若青好奇的追问：“那是什么朋友？”

　　“潘生。一个多年前在北京认识的朋友，没想到他调到这里做海关监督，只是，时运不济，为人又比较正直，这才被人免去了职位，准备寓居上海……”说完，宋晞文似乎是为朋友感到惋惜，可惜好友有一腔热血却无处施展。

　　“那是他太太吗？”若青询问，她仔细观察过那个女人，灰头土脸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潘生这个文化人的妻子。

　　“我们留了地址，有时间我们过去拜访。”其实关于好友的故事，他一时之间实在是说不完，只是碍于潘太太的情况又不好长时间将好友留下，从女人揪着潘生的衣服就知道，那是极胆小的人。

　　若青点点头，手突然被宋晞文握住：“若青，等我们回去，我要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不是说了吗？登报即可，其他不需要。”

　　“可是，可是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差劲。”他垂下眼睑，总觉得自己比闻思远差劲多了。

　　“晞文，眼下我们有很多需要置办的东西，钱需要留着傍身，一场盛大的婚礼说明不了什么。”她回握住他干燥温暖的双手，认真的望着他的眸子。

　　橘皮迸发出甘甜的香气，一瓣果肉送入若青的嘴里。

　　“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