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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发表于《悦读纪》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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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江维夏自认为是一个俗人,一个听歌剧看芭蕾时会哈欠连天的俗人。

      小妹视察了她的留洋生活后嗤之以鼻,说:“你就是网上所说的留学生典范:办事洋气、穿衣土气、花钱小气。白白浪费了花花世界。”
      江维夏白她一眼:“好在是我出国,如果是你,乐不思蜀,铁定叛国。”

      如此说来,此番来到这热闹的大都市真是破天荒地附庸风雅,看完现代舞的第二天,跑来参观举世闻名的艺术博物馆。
      其实江维夏对各类艺术品基本免疫,倒更愿意在博物馆前的广场上照相。数码相机不必担心浪费胶卷,各个角度多种pose,宫殿般巍峨的建筑物前,只见她衣袂翻飞笑容灿烂。稍后可以发给亲朋好友,让他们看到自己还活着,而且精神正常、健康快乐。
      手边没有三脚架,江维夏就地取材,将相机放在垃圾桶上,设定自拍后飞快地跑到镜头前举起V字手势,咧嘴说“Cheese”。

      “你怎么跑出来照相?!医生不是要你留院观察?”忽然有人一把抄过她的相机,中文流利,“真怕你又丢在大街上,不知道被谁捡去!”
      “喂,相机还我!”江维夏怒冲冲喝道。本想伸手去夺,看清眼前年轻人的装束后,不禁犹疑了一下。他穿着蓝色的警服,腰间的步话机沙沙响着。虽然江维夏一没偷二没抢三不是非法入境,看到警察还是莫名心虚,哪怕对方是个英俊的华裔。

      “这里不让泊车,难道也不许照相?”江维夏笑得没底气,毕竟她现在是个遗失了护照的“黑人”,尚未领到中国领事馆补发的通行证。口袋里只有学校开的一封证明信,警察一句“出示证件”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对方上上下下打量着江维夏,抬头颔首之间,阳光在他平整的短寸发梢上跳跃。“难道昨晚你不是穿着我的T-shirt的?”他侧头。
      “嗯?什么你的T-shirt,不要说那么亲密。我们见过吗?”江维夏讶然,“我不认识你啊。”

      他腰间的步话机适时响起。“什么,医院打来电话,说Vanessa醒了?”他一愣,疑惑地看了江维夏一眼,“哦,她没事就好,下班之后我过去看她。”
      江维夏也是一愣。

      “真不好意思。”他递过相机,“我认错人了。只是没想到,天下竟然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如果不是Vanessa说……,我真以为你是她的姐妹呢。不打扰你了,玩得愉快。”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江维夏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当然,她怎会是Vanessa的姐妹。

      Vanessa就是维夏,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江维夏。
      莫非,另一位Vanessa不单和自己有着相同的英文名,容貌也相似?江维夏不禁想追上去,问问她是否有和自己一样的命格。

      她笑自己太无聊,进了博物馆大门,拿几份展品介绍,跟在一队旅游团后。导游的讲述旁征博引,扣人心弦。江维夏尾随其后,连翻材料的时间都省下了。
      转了两三个小时,走马观花,也不过转了诺大博物馆的一个小小角落,她腹中饥饿,打算去地下一层的游客中心吃快餐。路过一楼转角的落地窗,外面似是风起,远处绿树猛烈摇晃。倏忽间,远处天际现出一线绚烂彤红的霞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吗?江维夏有些惊讶,看看时间,还不到下午两点。就算她手表失灵,也不应该看到晚霞。因为,那个方向不是西方!这分明是坐南面北的落地长窗,怎么可能看到斜阳晚照?而且,还漫天蔓延开来?
      其他游客对此视而不见,漠然地经过她身旁。
      江维夏怀疑那不过是脑海中的幻象,揉揉眼,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云彩沿着一道螺旋线飞舞起来,向外发散。整个天幕似乎都被搅动了,海市蜃楼一样若隐若现,颤悠悠向外扩张,浓红的血色仿佛可以从空中流淌下来。
      江维夏举起相机,咔嚓的快门声响起。漩涡中心出现了一点耀眼的白光,瞬间增大到太阳一样大小,耳边响起子弹破空一样的声音。眼前的景象无比妖异,江维夏本能地后退一步。直到那白光越扩越大,声音越来越响。江维夏来不及细想,捂着头蹲在墙角。一声闷响,大地微微震颤了一下。

      “Oh, My God。”耳边一片惊呼。江维夏抬起头,窗外一切如常。还不待她长舒一口气,周围的脚步便凌乱起来,人潮从地下一层涌上来,几乎将她挤倒在地。不待埋怨,声音便被一声另炸雷掩盖。
      “快跑,餐厅失火了。”有人大喊。

      江维夏不禁庆幸自己被脑海中的幻觉拖住了脚步,她随着人群向出口移动,看见几位警察逆着人流冲进来。
      “大家不要慌,前面的大厅向右转就是紧急出口。”其中也有早晨拦下江维夏的华裔警员,他的声音在人群中格外清晰。
      “孩子,我的孩子还在里面!”一位惊慌失措的母亲拉住他的手臂。
      “我的丈夫也是!”
      “你们等在这里,不要动。”有警员留在转角拦住折返的游客,其他几人继续向楼梯下飞奔,路过江维夏身边时,那华裔青年稍一驻足,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快点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已经有浓烟冒出,带着刺鼻的气味和灼热的温度。江维夏心中忽觉不安,趁维持秩序的警员无暇分身,也快步追了过去。
      尖叫声不绝于耳,一阵噼噼啪啪的碎裂声后,身边一扇落地巨窗被桌椅砸碎,慌乱逃生的人群奔涌而出,炽烈的热浪也翻滚袭来。
      江维夏被几个人撞了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一双手将她扯起来。“你怎么又跑回来?”华裔警员蹙眉,“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将江维夏护在身前,抵住身后阵阵热浪。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她大喊,“让我做些什么!我是Vanessa,你认得我,对不对?”
      “带这两位老人出去。”他无暇回答江维夏的问题,“前面还有小孩,我去找他们回来。”

      江维夏将老者牵到楼梯口,潮水一样的逃生者涌入通道,宽敞的空间逼仄起来。
      “这边,通道在这边。”警员召唤着,“从那边可以绕到工作人员的便门。”

      江维夏指引老者跟上其他人的脚步,转身向餐厅的方向跑去。空气变得炙热,周围隐约有断裂的声音,燃烧的味道和浓烟四起的景象令江维夏浑身战栗,头疼欲裂。
      但她仍想要纵身向前,因为那里仍有需要施以援手的幸存者。

      “小心!”有重物轰然倒塌,江维夏听到一声大喝,被飞扑的身影推在一旁。
      浓烟和飞尘混杂在一起,江维夏忍不住咳嗽起来,她四下摸索,触到身旁的人,脸上一片温热粘湿。
      “那边,直走,”他无力地抬手,“快,Vanessa,快走。”
      “不,背也要背你出去。”江维夏心中焦急,看着他呼吸急促困难,“我最不喜欢就是生离死别。”
      “怕是来不及了。”他拂开江维夏探过来的手,“对不起,不能再给你唱催眠的歌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轻。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头顶上的灯吱吱响着,闪了几闪,终于熄灭,整个走廊一片黑暗。一切归于寂静,耳畔轰鸣的炸裂也似乎渐渐远去。

      烟雾中一道幽蓝的光,亦幻亦真。蓝色的光华流水一样泄落,一漾一漾将她淹没。江维夏脑海中一片空明,旋而又被四面八方纷至沓来的流光填满。她呼吸沉重,全身的血液和蓝色光华一同荡漾,在每次蓝光散开的瞬间,澎湃地冲击着血管壁,仿佛要喷涌而出。但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胸腔被淘空,好像乘坐云霄飞车,从圆环最高处俯冲下来时骤然失重一般。

      是的,她在下坠,她在深蓝色的苍穹中急速下坠,周围激射着亮白色的光点,像儿时的冬天里,把冰凌扔在地上时看到的景象,碎裂的冰晶四下飞散。然而,它们比冰晶更夺目,华美耀眼如同点点繁星。

      漫天飞溅的,是星星碎裂的尘埃。

      二、
      江维夏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趴在一张木质的野餐桌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半个脸颊也硌得生疼。
      四月末的公园绿意乍现,草坪青翠干净,不知名的鸟儿在鲜嫩的枝头婉转啁啾。傍晚逐渐暗淡的天光下,不远处高楼的剪影更映衬出这片闹市中心公园的宁静。
      江维夏甩甩头,记忆中又是大段的空白,似乎作了一个冗长离奇的梦。脑袋炸开一样疼,这两三周来一直如此,医生说是车祸的后遗症。或许吧,总之现在每日都昏头胀脑,她只记得自己进入了博物馆,什么时候出来,为什么趴在这里睡觉,统统没有印象。望过去,那座宫殿式建筑就在绿树彼端,安静地矗立着。参观者开始散去,出口的广场上还有一些散步的游人。
      晚风吹得树叶沙沙的响,阳光隐没后寒意立刻从脚地蔓延上来。到底还是仲春天气,也许一会儿还会下雨。妈妈那时候还说,这个国家怎么这么多雨水。爸也说,还是国内好,现在天气晴朗,都可以去院子里下棋了。他起初并不想来,直到老伴河东怒吼:“到底是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重要,还是棋友重要!”

      江维夏的头又开始木木地痛,肚子也不争气地乱叫,看来是时候祭祭五脏庙了。妈总说不按时吃饭,胃肠会出问题,她一向唠叨。
      江维夏取下背后的小包,想看看导游手册上推荐了什么美食。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人大力扯过她的书包,撒腿就跑。
      她一怔,生锈的大脑缓慢运作良久,才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劫。

      “Help~~”她高叫着追过去。
      对方到底是青年男子,转眼已经将她甩下几十米。江维夏从草坪冲上柏油路时脚下一软,扑在地上。有人骑着赛车,风一样从面前呼啸而过,长跑的人三三两两,投射过来探寻的目光。

      一位银发老伯停下来低头问:“Are you OK?”
      当然不“OK”,书包里有她为数不多的全部现金,还有学校的证明信。她踉跄着站起来,眼看抢匪已经越跑越远,不仅悲从中来,眼泪噼噼啪啪落下来。

      泪眼婆娑间,看到赛车手正掠过抢匪身边,他车把猛地一打横,急停在抢匪面前。抢匪一愣,向斜刺里跑去。赛车手长腿支地,将车子向前一推,大步流星追上,眼看就到了那家伙身后。抢匪见势不妙,回身把书包扔出去,赛车手敏捷地一闪,同时出脚一勾,踢在对方膝窝,将他绊倒在地,然后纵身扑过去,抓住抢匪的手拧在身后。

      江维夏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他正骑在抢匪背上,一手拧着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在自己后腰上拍了两下。
      “Shit!”他骂了一声,扬手掀掉头盔,回头看见江维夏,咧嘴笑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忘记今天放假,没戴手铐。”说的是普通话,但带上了海外华人略微饶舌走音的腔调。

      她只觉得两腿沉重,盘腿坐在草地上,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鼻子一酸,紧紧抱着书包,埋头大哭。周围有些人在看热闹。一个全身赛车服的青年人骑坐在另一人身上,旁边一个女孩子捧着书包哭得如丧考妣。
      “东西都找回来了,再哭就是花脸猫了。”他的笑容干净明朗,“擦擦脸,今天我不当勤,居然又要回警局,陪你做笔录。”

      交谈中得知他叫邵北洛,第二代移民,英文名字是Patrick。
      “我们以前见过,是不是?”江维夏总觉得他有些熟悉。
      “咦,女生也用这样的句子?”他嘴角扬起,“我以为这是我遇到美女的专用开场白。”
      “呵,毕竟我见过成千上万的中国人,你和其中哪一个有些肖似而已吧。”江维夏讪讪地说。
      “你是说相似,不会吧,我长得那么大众化?”北洛大笑。

      平心而论,邵北洛没有惊人英俊的相貌,但绝对是一个可以让人过目不忘的男子,眉眼间带了英武和正气,说话时面部表情却丰富得很,年轻而真诚,让人觉得容易接近;肩膀宽阔,身形高大,矫健而充满活力。
      江维夏不善于赞扬陌生的异性,耸肩说:“别忘了,我们有十三亿人,有重复样本出现也不稀奇。”

      十余分钟后蓝色警车呼啸而至,带三人到警局做了笔录。
      “你一个人出来旅行,居然什么证件都没有?”邵北洛揉揉太阳穴,“不怕被当作偷渡客?”
      “我说过,证件都没了,这次就是来补办护照的。”她掏出学校的证明信,“喏,还有这个。”
      “你住在哪里?”邵北洛问,“我送你回去。”
      “已经退房了。”江维夏答道,“本想逛完了博物馆,就赶回学校的。现在看来,似乎错过了火车。”
      “我伯母在唐人街附近开了一家旅社,我问一下,或许还有空房。旁边还有一家不错的广式烧腊。”
      江维夏笑:“警官,你可真会做生意。”
      邵北洛打通手机,用粤语讲了几句,回身道:“伯母说,可以免费入住。”
      江维夏侧头:“那多不好意思。”
      他沉默片刻。“我……一个月前看过你的卷宗。”

      江维夏脸色倏然苍白,她推门而出,在街边迎风而立。繁华街道的灯影霓虹在眼中影影绰绰模糊起来,她仰起头,希望河边吹来的柔和晚风能带走眼底的潮意。
      “维夏,你在生气?”邵北洛小心翼翼走过来。
      “不用同情我。”江维夏猛回头,狠狠瞪着他。
      “还没吃晚饭吧?”邵北洛摇头,“我说的那家很好的烧腊,要不要去试试?”
      “不要,我不饿。”话音刚落,肚子就叫了一声,无情地出卖了她。江维夏一下没了气势。邵北洛大笑,拉住她的胳膊。“走走,坐地铁去。”

      夜间的闹市区流光溢彩,巨型霓虹广告牌将几条街汇聚的交叉口映的亮如白昼,尽显斑斓繁华。
      邵北洛指着广告牌:“你有没有来这剧院看过演出?效果很不错。”
      “昨天刚刚看了现代舞。”
      “嗯?我还以为他们整修剧场,今天才重返舞台的。”邵北洛奇道。
      江维夏不予理睬。

      已经到了地铁入口,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日通卡,划了几划,读卡器上的红灯都没有变绿。
      “这分明是损害消费者利益!可不可以向警察投诉?”她叹气。
      “这划卡器的确经常故障。”邵北洛买来两张车票,将她推进闸口。
      地铁上人不多,二人并排坐下。

      “对不起,我最近很情绪化。”江维夏轻声说,“今天本来是你帮了我,我还没有说声谢谢。”
      “你心里有事,所以在公园才哭得那么伤心。”邵北洛目光真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只是月前的事情太过纷纷扬扬,因为是华人,我格外留心了一下。所以知道你的名字。”
      “是啊,相信各大华文报纸都有报道吧。”江维夏仰头,闭上双眼。高速连环车祸,其中一家四口中国人三死一伤……
      “不错,我就是那个不幸的幸存者。”她眼眶湿润,再也说不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剩我一个。

      直到现在,江维夏都不相信,爸妈还有小妹,就这么不在了……小妹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就在耳边,说她新买的墨镜像蜻蜓的复眼。妈忍不住唠叨,说你姐姐在开车,不要逗她分心。其实她念叨了一路,比小妹更让人分心。爸说都别吵,一会儿又错过高速出口啦,又要重新看地图。江维夏说:“你省省心吧,一边查字典一边看地图,等你查到了,我都到中国啦!”
      忽然两辆跑车扬起一路烟尘,从她旁边一左一右超过,至少超过限速一倍多。
      “高速不是赛道,找死啊!”江维夏低骂。
      “维夏,你以后可别那么开车。”妈又不放心了。
      “妈,你等我发达了,有资本买宝时捷法拉利好了。我这个二手车,踩爆油门也没有那种速度。”
      这似乎就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前面几辆车忽然撞在一起,齐齐堵在路中间,江维夏紧踩刹车,拼命打方向盘,汽车几乎转了180度,终于蹭着那一堆价值数百万的废铜烂铁停下来。“姐姐万岁!”小妹兴奋得振臂大喊。不待她擦汗,背后好像被谁猛烈的击打,痛得撕心裂肺。
      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昏迷了近一周,脑部有些淤血,不过问题并不严重,万幸内脏安然无恙,小小皮外伤也很快就会恢复。

      然而,她连最后看爸妈和小妹的机会都没有。
      当江维夏拼命扭转方向盘的时候,已经掉头进入了高速路的另一侧。那方驶来的载重汽车全速撞上她的车尾,好比远洋巨轮撞击一叶扁舟,小车猛烈侧栽在高速路基下。
      抢救人员说,当时只有她贴在安全气囊上呻吟着,那些至亲至爱的人已然是面目全非。汽车开始漏油,闪着电火花,他们仅有时间将她七手八脚抢救出来……
      只有她,只有她……
      浓烟与烈焰过后,只有她。

      江维夏拿到手里的,是三个轻得没有分量的盒子;但是,重得让她一而再再而三晕过去。本来要送家人返回中国,此刻却成了永诀。
      她麻木地补办着毁于车祸的各种证件,订购了机票,一心想着带家人回到故土。爸爸想去的博物馆、小妹想要看的现代舞,这些愿望,江维夏来一一完成。每一天忙碌着,强迫自己嘴角上扬,几乎忘了如何哭泣。
      这样也好,没有看到死亡的景象,似乎就可以逃避死亡的真相。

      邵北洛不言语,轻轻揽过她。在他温暖的怀里,江维夏放任自己泪水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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