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不了情》七月的七

30、第 30 章

　　暮色沉沉地压了下来，一点点吞噬微微泛红的夕阳。天边最深处，已然有几点明亮闪烁的星光。

　　看来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走出了实验楼，温妍把方才一直在包里震动的手机拿出来。

　　赫然有十个未接来电，都是慕少炀打来的。

　　他总是这样，耐心差得可以。只要她不接电话，他就能不停地打，好像没其他事情要做似的。

　　准备回拨过去，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在实验室等我，不要下楼。”

　　温妍被这条短信弄得莫名其妙的，他来接过她一两次，哪次不是高调地站在校园大道上等的，这次竟主动到实验室接她，不符合他高调的性格。

　　边往校门的方向走，边给他回短信。

　　严寒酷暑的时候，师生偏爱从教学楼穿过，可以遮阳避寒。穿过五栋教学楼后，便到了体育馆，再往前走一点就是学校正门。

　　一从教学楼里出来，寒风立马灌近了温妍半敞着的衣领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心，继续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还没到体育馆后门处，只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

　　温妍驻足立定，好奇地转头，寻找声音来源。

　　天呐！

　　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蜂拥而来，把呆怔在原地的温妍团团围住。

　　“慕太太，慕先生和Mirage的事情请问您是一直都清楚吗？您是默认他们的交往的吗？”

　　“请问您知道Mirage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慕先生买的吗？”

　　“听说原本亿声选定的代言人不是Mirage，慕先生宠她才把代言人换了，请问是这样的吗？”

　　“我们的记者早上去片场探班时发现Mirage穿的是软底平跟鞋，当时慕先生也在场，请问Mirage是否怀孕？”

　　最后两个字像是一道凌空闪电，将温妍从迷茫无措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温妍慢慢地将目光转开，看着那名提问的记者，冷冷地问：“你说什么？”

　　“请问Mirage是否怀了慕先生的孩子？”

　　“我不认识什么Mirage，你们找错人了。”温妍垂下头，转身却找不到离开的缺口，四周被一层又一层的记者密不透风地围住，她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

　　“平面模特Mirage，亿声旗下化妆品代言人，请问您真的不认识吗？”

　　“慕太太您是在逃避问题吗？”

　　“请问您和慕先生的婚姻是否名存实亡？”

　　“请问你们是合约婚姻吗？”

　　……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踵而来，连半秒的停歇都没有，好像根本不需要温妍的答案，只是想用这些问题，来逼她。

　　逼她承认他们的疑问，都是正确的。

　　不论是包厢里不请自来的Mirage，洗手间里言语刺耳的Mirage，还是是铺天盖地的新闻里的Mirage，温妍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厌恶过她。

　　任你兴风作浪，秀幸福博同情都罢，但绝不可以影响到我的生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前还说着要来接她，现在呢，她被这帮叽叽喳喳的记者围困，他却没有现身。

　　眼前一张张面孔扭曲，数张嘴开开合合，数不清的问题向她扔过来。

　　慕少炀，你很好。大概也只有你，能让我像个精神分裂者一样，今天充满希望，第二天就能失望冷心。

　　“慕太太，据说Mirage昨夜秘密进医院，是去做孕检吗？”

　　“慕太太，请问——”

　　忍耐到了极点，羞辱和愤怒在胸腔中迅速膨胀，温妍再也控制不住地厉声尖叫。

　　“够了！我根本就不认识Mirage！她怀不怀孕你们去问她！去问她！”

　　“慕太太，请您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慕太太——”

　　“慕太太——”

　　记者们没有停歇的样子，反倒被温妍的这句话点燃了更高的气焰，有种不问出个所以然不罢休的架势。

　　温妍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很快又有其他人补过来，她怎么都无法从这个压抑的圈里逃出去。

　　耳畔充斥着男男女女、高低音调不同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银针，针针准确无误地扎在温妍紧绷的神经上，不断挑战她的极限。

　　左脚不知被谁踩了一下，温妍吃痛，反射性地缩回脚，身后又有人拉扯她的衣袖。推搡之间，温妍也在跟着前后左右地摇晃，终于，一个重心不稳，顺着人墙跌倒在地。

　　地表温度极低，阵阵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窜，很快袭遍全身，温妍冻得瑟瑟发抖。

　　意外的突发状况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有人害怕惹祸上身，已经开始退去，但后排不知情的记者仍在拼命地朝前挤。

　　忽然，一片阴影从上方快速坠落，伴随着一声尖叫，有人重重地摔在了温妍身上。

　　“啊呃——”温妍痛苦地低吟出声，脸上的血色在瞬间消失无踪，一张脸惨白得好似白雪。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痛。

　　跌倒的记者撑着身子站起来，手肘不可避免地再度重压在温妍的小腹之上。

　　温妍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有冷汗从额头密密麻麻地渗出来。她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捂着肚子蜷缩在冰冷的水泥路面上，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

　　“慕……慕太太？”

　　“天，她是不是有病？”

　　“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先走！”

　　“分明是你把她推倒的！我们都看见了！”

　　“不是我！是有人推我！”

　　“就是你！”

　　记者们纷纷推卸责任，有人已经准备离开，不愿留在这个是非之地。正在他们争吵之际，一道震怒的声音从体育馆的方向传来。

　　“一个都别想走！”

　　慕少炀盛怒的面容跳入众人的视线里，他仅着一件单薄的羊毛衫，阔步朝这边走来。

　　人群接连让开，倒地的温妍很快落入慕少炀的眼中。

　　目光触及蜷缩在地上的那一团人影，慕少炀瞳孔皱缩，本就纠结着的眉心，挤出了更多的纹路。

　　静谧得诡异的气氛，之前还伶牙俐齿的记者们，均在此刻变作哑人，一句辩解都不敢说。

　　慕少炀一言不发地走到温妍身边，弯腰将她抱起，沉沉的面色中，能捕捉到一丝疼惜。

　　随后赶来的韩絮手中拿着一件黑色大衣，大约是慕少炀的。见到此情此景，也是当场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匆匆上前，将大衣盖在了慕少炀身上。

　　慕少炀徐徐转过身，凌厉的目光一扫众人，那双眸子像是淬了冰一般，只需一眼，便让人感觉如置身冰窖。

　　“慕总。”韩絮轻声唤他。

　　慕少炀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疾步往不远处的车旁走。除最开始的那句话外，慕少炀再也没说过话，却无端地令人更加心颤。

　　韩絮向前迈了两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总经理夫人受伤，各位都有一定的责任，难逃其辞。教学楼外分布有摄像头，我们会和学校安保部门联系，调出录像。找到罪魁祸首后，我们将会追究其法律责任。”韩絮满意地看见众人抬头寻找摄像头，满脸惊慌之色，“今天的照片请各位自行删除，还望配合，否则后果自负。”

　　黑色的路虎在暮色中快速穿梭，越过一辆又一辆挡在前路的汽车，驶过路口时，摄像头的闪光灯频频闪动着。

　　疼痛折磨着温妍，意识早已模糊。

　　在慕少炀抱她起来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温暖，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他的怀里靠去，想要汲取更多的热量，来填补不断从身体里抽离的温度。

　　慕少炀看似镇静沉稳，半点慌乱也无。只有他自己知道，看见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时，他究竟有多害怕。

　　怀里的她冷汗涔涔，小巧的鼻尖上挂着滴滴汗珠，樱唇也被咬出了极深的印子，几乎下一刻就会被咬出血。

　　那帮该死的记者，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妍妍，不要咬。”

　　慕少炀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掰开她紧咬的牙关，解救出她已经破皮的下唇。下一秒，温妍又咬住了唇。

　　他的心忽然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原本就撕裂的心上，像是被谁无情地撒上了一把盐。

　　他捏着温妍的两腮，强迫她张开嘴，把自己的食指横着卡在她的唇边，食指上立马传来一阵疼痛。

　　温妍痛极了，用尽全力地咬着口中的异物，间或用力地磨着。

　　慕少炀忽然“嘶”了一声，看样子是被咬破皮了。

　　韩絮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包干净的绷带，递给他，言语间带有不忍，说：“慕总，要不——”

　　“开快点。”

　　韩絮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看面色阴沉的慕少炀，又看看面若白纸的温妍，叹了口气。跟司机相视一眼，身体忽然后倾，车子再次闯了一个红灯。

　　温妍的手越来越冰，慕少炀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妍妍，就要到了，再坚持一下。”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眉心、额角。

　　温妍好似有所感应，艰难地睁开眼，雾气氤氲的双眸望着他，带着哭腔说：“孩子……孩子……他……”

　　“不会有事，相信我！”慕少炀的声音蓦然提高，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话的可信度。

　　但实际上，他的心里也没底，甚至隐隐感到不详。

　　他颤抖着手，慢慢撩开她的衣服，手顺着她的裤腰往下探——掌心触到一片湿滑。

　　四年前那晚的情景，再次浮现上他的眼前，懊悔和自责犹如万丈巨浪，震天动地地扑过来，将他淹没。

　　温妍嘴唇蠕动着，细声说着什么。

　　慕少炀的表情随之一滞，难以相信听见的话，愣怔地看着她，结巴地问：“你、你说什、什么？”

　　温妍忽然展颜一笑，苍白的面庞上，嘴角微微扬起，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笑得惨淡无比。

　　她重复了一遍，这次不光是慕少炀，就连司机和韩絮都听清了。

　　“孩子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