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远益清》月下箫声

13、第三章 欲拒还迎这种事（二）

　　事实上，林思远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给陈清扬，到底是想说点什么。
　　按照过往的经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他的心里是有明确界定的，家人、同学、朋友、同事、师长、客户……陈清扬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被自动定位为同学，一个女同学，接触得不多，话都没怎么说过的普通女同学。如果不是今年的同学聚会，或许这个定位会一直继续，并逐渐模糊，到最后，他丝毫不怀疑她的面容会和名字一起在他的心里模糊到完全消散，甚至将来的某一年，他们偶尔在街头擦肩而过，都不会有丝毫熟悉的感觉。
　　但是很显然，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却又似乎不是一个简单的心里定位就能够圈牢的。所以他很奇怪自己的感官居然有那么敏锐的时刻，那天走进聚会的现场，被很多同学围住寒暄的时候，居然感觉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灼热落在身上，他循着感觉看过去，第一次被人群遮挡并无所获，那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过于敏感了，可是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那份灼热的感觉也在移动，坐下前他忍不住再度循着感觉看去，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匆匆转过去的侧脸。
　　明明很普通的一个场景，却又偏偏熟悉到让人心颤，记忆中，这一幕似乎不止一次的出现过，有人一直在默默的注视着他，而他每每若有所感，循着那目光看去时，却只看到她匆匆转开的侧颜，一次、两次、十次……电光火石的一瞬，影像在他的脑海深处闪现，背景不停变换，高中的、大学的，教室里、食堂里、图书馆里、公共课的课堂里，自习室里、甚至球场上……春夏秋冬四季轮换，他一时居然数不清，这样的一幕，到底出现过几百上千次。
　　再然后，刘应叫出了那个名字，陈清扬，林思远才恍然，他原来认识这个女孩这么多年了，说来也奇怪，怎么也想不起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可是记忆中，她的影子却很清晰，仿佛除了他的寝室，高中、大学的生活里，她居然无处不在。
　　他承认，那一刻，他心里是有一点点小好奇的，很好奇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无声无息的将自己的影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又是怎么做到明明留下了这么深的痕迹，在过往的岁月里却从来不曾让他觉察。不过好奇归好奇，陈清扬坐到他身边时的拘谨和不自在他还是感觉到了，而且这份不自在还是源自于他，这让他一时没了聊两句的心情。
　　后来因为临时有急事，他匆匆离开，本来以为他的好奇也就到此为止了，结果没想到，不过十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又奇迹般的在雪道的最高处相遇。
　　然而依旧没有什么闲聊的时间和心情，因为她在他眼前以奇怪又惊惶的姿势冲下山区，然后不出意外的受伤，去医院，检查、拍片、包扎，一切都显得兵荒马乱。
　　事不过三，他曾经这样想过，于是借口道歉约了她吃饭，想着总可以坐下来聊两句了，结果临时又被搅局。他对杜家姐妹原本无感，现在是有点厌烦了，大的虚伪，小的娇蛮，都是很麻烦的女人，不过这几年他早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对人情世故不理不睬的自己了，应酬虽然讨厌但也能够接受，只是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始的话题，被搅合得再度无法开口罢了。
　　“喂——”铃声响了很久，几乎就要被系统自动挂断的时候，一道低低细细的声音传来，“你好！”
　　“你好，我是林思远。”他收回思绪，看了眼手表，八点多了，她那边的背景声音先是很大，然后又瞬间安静下来，想来是在外面，“昨天不好意思，没想到她们要去。”他思量了一下，似乎话题只能如此开始。
　　“没什么。”把3D眼镜交给放映厅门口的服务员，陈清扬找到附近一个角落，靠在墙上说，“昨天我吃得很好。”
　　“呵——”林思远轻笑，陈清扬昨天分明无精打采，看都知道吃得食不知味，居然还说吃得很好，“我很吓人吗？”因为只要一靠近，你总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啊——没有，没有。”林思远的轻笑声仿若带着一股淡淡的气流吹进了陈清扬的耳中，她只觉得紧张得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忙摇头，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
　　“今天刚接了个案子，可能得忙几天，下周吧，找个时间，我重新请你吃饭。”林思远说，“我看你好像不大喜欢口味清淡的菜，川菜、湘菜，更喜欢哪种？”
　　陈清扬确实无辣不欢，不过这种细小的事，不是常常一起吃饭的熟人不能觉察，可她不过和林思远勉强算一起吃过两次饭，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你想想地方，下周再联系。”林思远说完，道了再见，收线。留下陈清扬一个人站在角落，心跳得很快，有种被风吹皱一池春水的忐忑。
　　电影后半段演的是什么，陈清扬毫无印象，心里只是在反复揣测，林思远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其实你不用想太多，听说男人的脑回路和女人不一样，我觉得他就是单纯的想找你吃饭聊天而已。”倒是戚小双看不过去，和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之前说，“我觉得你有点被动，虽然在感情里女人被动点不是坏事，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怠，你还得多了解他一点比较好。”
　　陈清扬笑笑没说话，回到家就直扑电脑，段明伟白天的时候已经添加了她为好友，本来今天有点灰心，她都不想费劲打听林思远的消息了，不过现在，她好像又满血复活了。
　　聊了几句她才知道，段明伟毕业后去了B市工作，似乎是家里帮着安排的，当了公务员并没从事本专业。
　　“我记得你当时专业课特别好。”陈清扬写道，“还以为你会当个律师，想着以后咨询你点专业的问题呢。”
　　“我的专业这两年都就饭吃了，”段明伟回给她一个哭泣的表情，“不过咱们还是有挺多同学从事干这个的，我们寝室，大杨子、老林、斌哥都干着呢，要不你问问他们？”
　　“都不熟……”陈清扬觉得自己很可耻，居然套这么热心肠的段明伟的话，“打电话怪尴尬的，有他们别的联系方式吗？”
　　“□□吧，你加他们试试，要不我先跟他们打个招呼？”段明伟提议。
　　“不用那么麻烦，你要方便就告诉我几个□□号，我先记着，反正也不急，主要是我们日常工作需要一些律师提供法律咨询，领导让我利用便利条件多联系些律师，我有了□□号，暂时就能交差了。”陈清扬赶紧阻止段明伟，这要让林思远知道她在找他的□□号，她的计划就泡汤了。
　　“你们领导到会巧使唤人。”段明伟发来一串大笑的表情，很快复制了一长串□□号给她，还细心的标注了姓名，都是他们那一届和上一两届如今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同学和学长。“加他们，需要验证可以提我啊。”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才互道晚安，各自休息。
　　在这一长串□□号里，自然有林思远的，陈清扬飞快的给自己另外注册了一个□□号，然后查找了他的号码，点了添加朋友。
　　超级神奇的是，添加林思远为好友，居然不需要认证。
　　当然，林思远并不在线，灰灰的企鹅头像挂在孤单单的“我的好友”栏下，名字居然就是一个L，无任何资料、图片，陈清扬想，怪道这几年她从没在常用的□□号感兴趣的人里发现过林思远，大隐隐于市，果然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