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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九十三话 除夕相守 ...

  •   自从那夜吐血事件之后,云翎的日子过得愈发提心吊胆。表面上虽与往常无异,可云舒去哪,她都得寸步不离的跟着,生怕稍一眨眼,便是永别。

      而云舒的病情,果然也如陶夫子所预料的一样,一天不复一天。

      虽然白日里他同往常一样吃饭活动,但她知道,那都是他勉强装出来的太平景象。夜深人静之时,床的另一半经常空空如也,而院落外的某个隐蔽角落,第二天总会多出新的血色痕迹。

      更多的夜里,她睡在云舒的怀里,感受到他强忍着咳嗽,一手捂着唇,一手攥着床单,拼命也不发出任何声响。

      而她,明明心如刀绞,却还要做出呼吸平和,睡态香甜的模样。

      岑寂的夜,这幸福日趋穷途末路的时刻,彼此都将自己的忍耐力发挥到极限,他忍耐着躯体上一波波钻心的痛楚,将极致的病痛忍成一层层的冷汗。而她无法体会他承受着怎样决裂的疼痛,但他那一声声忍耐压抑在咽喉深处,每一次捏紧床单布料的剧烈力度,都化作一把锋利的刀刃,贯穿她的皮肉,一刀刀剜下,再一刀刀剜下,这简直是凌迟!可纵然千刀万剐,她依旧紧闭着双眼,不发一声,在缄默中无声咬破下唇,鲜血合着泪流入口中,分不清是苦还是涩。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装作不知情。

      他千方百计瞒着她,他忍的如此艰辛,他不希望她担心,他用心良苦,她怎能揭穿。

      如履薄冰的日子终于来到了除夕。

      时间这个词,真的很难说。在随时都有可能失去云舒的恐惧里,每一个瞬间都是提心吊胆,漫长的煎熬。但而对于无力回天的命运来说,云舒所剩的时间又显得那样短暂与奢侈。

      好在他撑到了除夕,她与他起码可以在一起团圆的过一个年。

      除夕那日,夫妻俩一起贴对联,挂福字,对联跟福字都是云舒亲自写的,除此之外,云翎还特意从集市上买了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口,衬托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十分喜气。

      忙活完一切便是年夜饭,云翎烧了一桌子的菜,还同云舒一起包了一大盘饺子,当锅里的水连着饺子一道咕嘟咕嘟地沸腾后,云翎拿着勺子敲碗:“铛铛铛,莲初相公,这世上最好最帅的夫君,开饭啦!”

      两人围着桌子坐下,火锅里的汤腾起袅袅的热气,彼此的脸都洋溢着欢喜与幸福。

      “哎哟。”忙着吃饺子的云翎突然一惊,捂住了腮帮子,吐出一枚铜钱。

      “恭喜。”云舒道:“吃到福气,快点许新年的愿望。”

      “各位天上的菩萨娘娘!”云翎捧着喜钱,闭上眼郑重其事地道:“我要莲初的病快快好起来。我要和莲初永远在一起。我要给他生一窝胖娃娃……嗯,就这三个,求您大发慈悲,成全我。”

      云舒笑,夹了一块烧鸭翅给她:“一枚喜钱要三个愿,你不怕菩萨们嫌你太贪心?”

      两人相视一笑,窗外雪花纷飞,室内炉火融融,温暖如春。

      吃过除夕团圆饭,两人又去院子里放焰火,那焰火是云舒命人从燕北运来,花样与大周的很有些不同,点燃后,一朵朵烟花自夜幕中重重绽放,璀璨缤纷,瑰丽不可方物。云翎靠在云舒肩上,仰着头,乌黑的瞳中倒映着焰火的流光溢彩,都看痴了去。

      盛景不断变幻的惊艳中,云舒吻她的鬓发:“好看吗?”

      “好看。”她点头,又道:“这同小金的那场,是我看过最美的焰火!”

      烟花还在怒放,无论未来如何痛彻心扉,她会永远记得,这一生中曾经有两个人,给过她这世上最美的焰火,及最纯挚的心。

      吃过玩过,两人回屋围着火炉守岁。远处噼啪的鞭炮声还在继续,可两人心中异常的平和安宁。

      云翎边拨弄着火,一边伸手道:“新年礼物。”

      “早给你了呀!”云舒指指窗外:“方才那场焰火。”又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早备好了。”云翎跑进卧室抱着一个箱子出来,往云舒怀里一放,“你自己看,可不许笑。”

      云舒开了箱子,一怔。

      黄梨木的箱子内,整整齐齐码着一叠衣物,大到贴身的寝衣,保暖的里衣外衫,挡风的披风,防水的皮靴,小到风帽,手套,腰带这种零碎的配饰,全配备齐全——果真是里里外外整整一套。

      “你瞧瞧好不好看?”云翎随手拿起一件,献宝似的递到云舒面前。

      云舒轻轻触摸,指下的衣料极柔软舒适,衣襟及袖口皆绣着简洁的花边,远不够燕北绣师的工艺精巧,可那一针一线却那样动人。目光顺着衣服再一瞟,云翎半隐在的衣料后的那只右手,食指上密密麻麻地好些小孔——想必,都是不小心被扎的针眼。

      云舒感觉有什么情绪在胸臆间快速翻涌,甜蜜,感动,幸福,还有对命运穷途末路的不甘与遗恨,千百滋味糅杂在一起,喜悲难辨。

      云翎见他沉默,拉了他衣袖,忐忑道:“是我做的不好么?”又道:“那个……布料是王大娘教我裁的,应该是合身的,只是那绣花,我实在不会使针,针脚都绣的歪歪扭扭的……但你不凑近仔细看,是看不见的……”见云舒仍然不答话,讪讪地将衣服收了回去:“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再做一件……下次一定会做的更好。”

      “没有。”云舒按住了她的手,捧起衣衫道:“莲生的衣服做的好极了,我很喜欢。”

      子时一到,远处村落热烈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在欢欣鼓舞的喧哗声中,新年正式到来。

      屋内炉火摇曳,云舒斜靠在软榻上,瞧着怀里的人,露出一抹笑——云翎嚷嚷着一定要通宵守岁,结果守着守着,竟枕在他膝盖上睡着了。

      云舒抱起她放到床上——为了做这顿年夜饭,她天不亮便起来忙碌,还不许他帮忙,一个人灶里灶外忙的马不停蹄,想必早已累了。

      将她安顿好后,他敛住心神,握住她手心,昏黄的灯光里,依稀可见一线袅袅白雾自两人紧贴的掌心上涌。他的额上渐渐出了汗,小半个时辰后,他收回手,仰头看看窗外的天,低声道:“望上苍垂怜,把我的所有都给你,可以保住你的身体……”

      他休憩了一会,再次走到那黄梨木箱子前。那叠专属于他的衣物安静的放置在那,每寸每尺,都由她亲手裁,亲手做。每针每线,皆染着她指尖的温暖,含着她呼吸的香气。

      他端详许久,指尖在细腻的衣料上摩挲,像是抚着一件稀世的宝物。须臾,他将衣服抱入怀,缓缓将脸贴上去。

      “真好……莲生,穿了这身衣物……”他轻轻笑,柔和的衣料挨着他柔软的唇,“纵然去了黄泉碧落,我亦不惧任何寒冷与孤独……”

      除夕过后,云舒的病情越发让人忧心。

      他不仅咳血,更陷入了时长时短的昏睡之中,起先昏迷的时长只是几个时辰,渐渐愈发严重,等到了元宵节前后,他居然连续昏睡了一天一夜,云翎日夜守候,寸步不离。

      傍晚时分,云舒悠悠转醒,看着外面昏黄的天,露出一抹歉意的笑,道:“我怎么又睡着了?”

      “你只是太累了。”云翎故作轻松地摇头,可眼圈明显有红肿的迹象,她端了一杯热茶给他:“喝点茶。”又道:“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云舒默了默,道:“虾仁香菇小馄饨。”

      这阵子来,他吃的极少,此番难得有食欲,云翎忙不迭道:“好,我给你做。你躺会,我马上去做。”

      话落她将他被子盖好,风一阵冲进了厨房。

      云翎离开后,云舒披着毯子,缓缓起身。

      他故意说要吃馄饨,馄饨现做的话,和面粉,擀面皮,配菜剁陷,再下锅煮熟,起码得小半时辰。支开她的半个时辰,他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他坐到案几前,备纸,磨墨,执笔落下,不多时,雪白的纸张已经铺满黑色字迹,他轻快叠好,然后再取一张纸,继续写第二封信,如此一连写了三封。

      他用火漆封好信,来到后院,打开了鸽笼,在鸽子“咕咕”的声响中,三只信鸽带着三封信笺,扑扇着翅膀,分别飞向三个方向。

      云翎将馄饨端进房的时候,云舒正在剧烈的咳嗽,她赶紧给他喂茶,一个劲抚他的背,须臾,他缓过劲来,接过她手中的馄饨,道:“好香。”

      “香就全部吃完。”云翎拿勺子舀了一颗,送到云舒唇边。

      云舒的气色明明极差,却笑着接过她的碗,道:“我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公公,还得要你这么喂。”

      云翎心头一酸,却强颜欢笑,“我倒宁愿天天这么伺候你,便是几辈子十几辈子,我也甘之如饴。”

      云舒咽下一口馄饨,道:“那我真是好福气,娶了位这么好的娘子,我一定是上辈子修……”后头的话没说完,他蓦地弓起腰背,“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直将那一碗馄饨都染红。

      云翎大惊失色,忙去拿陶夫子的药,不曾想耳畔又是一阵剧烈呕吐声,她一回头便见床上的人连着又吐出几口血,床褥上殷红点点如落梅。

      云翎一急之下,手都在打颤,她强撑着从药罐子里掏出几颗药,用温水给云舒喂下,云舒闭着眼,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半靠在床头,不住地喘气。

      云翎心急如焚,却别无他法,只能轻抚他的胸口,拿帕子替他唇边的血迹。

      良久云舒缓过劲来,睁开眼看她,“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云翎心中凄苦难当,千言万语,却只能摇头。

      “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好。”云舒伸手替她抹去下巴上的灶灰,方才她急匆匆地做馄饨,脸上沾了脏污都不知道。

      “莲初。”云翎半蹲下来,环着云舒的腰,将额头贴在他的胸膛上,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地沉默。

      “别难过。”云舒拍拍她的背脊,“这个病,是这样的。”

      云翎仍旧一动不动,紧攥着云舒衣襟的双手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煎熬,她的嗓音带着按捺不住的哭腔,断断续续道:“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怎样才能让你不这么痛苦……我情愿将这些病痛都转到我身上……我情愿代你受这一切的苦楚……”

      她的眼睫贴在他的胸膛,他的衣襟渐渐被一滴滴的液体浸湿,混着上面的血,晕开成粉色的花,她颤抖着身体低低哭出声来:“老天,你不公平!不公平!莲初他吃了这么多苦,你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为什么!”

      “莲生。”云舒抚着她的发,表情却很平静:“生死有命,太过执着便会伤及自身。”

      “哥。”她抬起头,抱住他的肩,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莲生,”云舒将她鬓旁散落的一缕发勾到耳后:“我怕是不行了。”

      他温声细语,她却心如刀割,原来他早就晓得自己的实情,她压根没瞒住他!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揭开这个残酷的事实:“胡说,你不要瞎想,这个病虽然严重,却并非不能治,我们不能放弃希望,不能认命……”

      “莲生,我的病,我心知肚明……”云舒截住她的话头,勉强一笑,“这四个月来,能跟你倾心相守,已是上苍莫大的恩惠。”顿了顿,又道:“我走之后,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得找个人来替我照顾你。”

      “别说了。”云翎哽咽道:“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不许死,不许死!”

      她神情凄怆,口吻却满是决绝,云舒无奈叹气。

      “莲生,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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