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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话 香消玉殒 ...

  •   “不是知晓。”云舒道:“而是一字不漏,全部知晓。”

      “你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么?那梵音便继续胡说下去好了。”云舒继续道:“阿非尔吾斯坦扎,尼格兰蒙买巴亨,西斯索阿库勒朵而,阿巴几几亚法豋峯则斯格勒木,唐古西阿里素恩,莫俞媞库哒米哒里基,斯内斯咯,希尔拉雷阿布其多扎,格加比尼阿洛普……”

      云舒的声音波澜不惊,一字一句行云流水的道来,半点停顿坑洼都没有,仿佛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巫残欢再不能自欺欺人,嘶哑着声音道:“这是我鬼域宫至宝心法,你如何得知?”

      云舒眸光清冷如霜,道:“有一年,你同巫残影将我和莲生关在冰封密室。”

      “冰封密室?”巫残欢回想了片刻,忆起多年以前,她将试图逃跑的云家兄妹逮回,丢进凉气森森的的冰封密室——那是她同巫残影修习密室旁的一间侧室,四周密闭如监牢,一只苍蝇都不可能逃走。将屡次逃跑的云家兄妹幽禁在那里,也不失为个法子。初初巫残影将两人丢进去的时候,她还曾犹豫过,毕竟是自身修习的密室,许多深奥心法便拓在墙壁之上,将这云家兄妹囚禁进去,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巫残影却满不在乎地道,怕什么,那墙上的心法皆以我百灵族的文字刻下,区区两个无知稚子,还能看懂不成。

      巫残影自信满满的模样她现在还记得,那时的她也安慰自己说,是啊,深奥的百灵族文字,中原人通晓的人少之又少,何况两个无知的孩童呢。

      巫残欢从往事中回过神,道:“本座当年将你关入冰封密室又如何?即便那鬼离神功的心法写在墙上,你一个十岁的娃娃,能懂个什么?”

      “梵音愚笨,文治武学天赋皆一般,但所幸儿时足够勤奋,连着拜了阁里的几个师父,其中一个师父专授各族语言,故而梵音十岁之时,已通晓六种语言,其中便包括百灵族。”

      巫残欢瞳眸一紧:“什么?”

      “梵音虽愚笨,却还有个特点值得一说。”云舒没答她的话,自顾自缓缓道来:“梵音自小过目不忘,一旦专心记下文字,便能十年数载半字不漏。”

      巫残欢咬牙切齿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不仅看懂了那密室的各种心法武功,而且还全数背了下来。”

      “不错。”

      “即便如此又如何?莫不是你要告诉我,你也练成了鬼离神功,要跟我切磋切磋?”

      云舒道:“这心法同勾魂铃一样,伤人伤已,梵音无甚兴趣。”

      巫残欢按捺不住,喝道:“云舒,你拐弯抹角到底想说什么?不要挑战本座的耐性!”

      云舒平和的声音有些快意,道:“梵音只是想告诉你,你练习的鬼离神功心法,早已被我篡改过了,完全是个错的。”

      巫残欢大惊:“你说什么?什么篡改过!”默了默,颦眉道:“你少蒙我!那心法要义,是直接刻在墙上的,又不是抄写在纸上,任你笔一挥,想怎样涂改便怎样涂改么?”

      “是极,心法的文字的确刻在墙上,但既然你们都能刻上去,我如何不能刻上去呢?”云舒的唇角稍稍勾起,露出意犹未尽的笑:“知道么?我刻的内容极简单,只是更改了几个数字。”

      他素来是清冷的性子,笑容鲜少,此番微微笑起,清隽的容颜在黑暗中盎然夺目,他继续道:“巫残欢,你还记得么?鬼离神功最基础的要义,百灵语翻译过来便是,盘腿交坐,十指交合并拢,气守丹田,吐纳自如,真气于体内运行二个小周天。”

      巫残欢哼了哼:“是又怎样!”

      “没怎样,只是你一直弄错了罢了。其实是在体内运行一个小周天,不是两个。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百灵族文字中的数字跟中原文字一样,‘一’字都是一横的写法,我索性就在‘一’字下面再加了一个横,变成了一个‘二’字。于是这心法,就有了本质的改变。”

      “你……”

      “喔,还有。”云舒的笑容愈发明显,亦愈发危险:“心法里第二篇还有一个‘二’字,我简简单单加了一竖,它便变成了一个三字。第四篇的另一个一字,我加了三个点,于是成了六字。”

      巫残欢额上渐渐冒出汗意来,云舒虽只篡改几个字,但却是全篇中最至要的字眼。如今这几个数字都被改动,那便意味着,她这些年所苦苦修炼的鬼离心法,全是错的。这个事实不亚于——自己早已走火入魔。无非是慢性的,她从未发现而已。

      巫残欢不敢置信,驳道:“你少来信口雌黄!那墙壁由石料砌成,坚硬难摧,纵然是匕首类的利器,想要划出痕迹,都需费些劲。而你进去的时候,我仔细检查过,随身任何利刃都没有。密室里亦是什么都没有,这样两手空空的你,如何能在墙上留下那么深刻的痕迹?”

      “用指甲。”云舒答的极干脆,眸光却极坚定:“关在里面的两日两夜,我就用指甲,千万遍的去划墙壁,一只手指鲜血淋漓了,再换另一只,一直到十指用尽。于是,滴水终能穿石。”

      巫残欢的表情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她难以想象,那个十岁的小小少年,于旁人混沌未开的年华,忍辱负重,深谋远虑,于幽深阴暗的密室里,一遍遍用最不起眼的指甲,最无法想象的方式,熬过鲜血跟泪水,以水滴石穿的默然与决绝,操纵着未来的复仇计划。

      十余年来,她一直以为复仇的这盘棋,只有她与云过尽在殊死博弈,却不曾想,另一个强劲的对手,一直在旁虎视眈眈,藏的比所有人都深,下手却比所有人都狠。

      她定定瞧着云舒,突然恍然,失声叫道:“所以,残影的死,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因为你做了手脚!”

      对于自己唯一胞兄巫残影的死,她疑点重重。那夜她与巫残影起了争执,因着十五岁的云翎被巫残影凌辱到试图自杀,巫残影发疯似的想要留住奄奄一息的少女,竟不惜欲将功力全部过给云翎,幸亏有人向自己通风报信,得知兄长如此糊涂,她气不可遏,闯入密室抡起一掌过去,却不想巫残影不仅没躲开,反而软软倒了下去,且再没有起来!她失手杀死巫残影后,忐忑愧疚,更难以置信,照巫残影的功底,即便不小心受了这一掌,也无非只是轻伤,绝不可能毙命,思来想去都不明白,如今想来,原是巫残影依着墙壁上错误的心法修炼,早已走火入魔,底子日渐空虚……

      “云舒!”幡然醒悟的巫残欢怒急攻心,一口银牙险些生生咬碎:“你!你好深的心!”

      云舒答的风轻云淡:“不敢当,梵音无非是为自己与莲生报从前的恩仇罢了!”

      双方未说完,“砰”一声响,密门居然被推开,一拨鬼域宫门人涌进来,攻向云过尽,不多时,又一拨人鱼贯涌进,乃是云霄阁赶来救援的随从,云过尽招了一下手,下达了一个杀的指令,一群云霄阁精英迅速向鬼域宫的门人扑去。才喘了一口气的云过尽由于逆轮心法所剩的时间已不多,抓紧一切机会向巫残欢袭去。

      巫残欢虽被鬼域宫门人团团护住,但云过尽已是全力以搏的打法,加之她“鬼离神功”不敢再使,更难与一鼓作气杀气昂扬的云过尽相比,渐渐招架不住。没过多久,“嗤啦”一响,一截黑纱悠悠落地,原来是被云过尽的剑气削断,与此同时,右臂亦被刺了一道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云老贼,休伤我义母!”一侧风清瞧着巫残欢的伤势焦心不已,手中匹练使得愈发凌厉,堪堪缠向云过尽。

      “风儿!不许这么喊他!”巫残欢的表情不见痛意,反而喝斥风清:“快给我退下!”

      风清不解,亦不从令,仍缠着云过尽:“云老贼,想伤我义母,须踩过我的尸体先。”

      “无知。”云过尽哼了一哼,完全没有把风清放在眼里,手中长剑疾点,刺向巫残欢周身要害。

      巫残欢躲闪不住,甚为狼狈。云过尽眼中满是决绝的肃杀之气,待到将巫残欢逼到密室角落之时,他喝了一声:“纳命来!”

      霎时剑光如星芒璀璨,剑气澎湃,在密室里翻天覆地的激撞开来,掠过密室之人的肌肤上产生刀割般的疼。这是真正的霸主之剑,倾尽全力,所击之人,杀无赦!

      那一秒,巫残欢已嗅出死亡的气味,死亡的阴影以闪电的速度逼近。然而她退无可退。

      原来,倾尽大半生涯去复仇,可最后只得到一个报仇未遂身先死的结局……

      她不甘心!

      然而光电不及的瞬间,在剑气即将兜头劈来的一霎,有身影穿越光电,幽魅一闪,挡在了她身前。

      紧接着一声利器极快贯穿皮肉的闷响传来,她的手臂感觉到一阵液体的温热,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却没有任何的痛意,她愕然地睁开了眼。

      她的面前,风清以一种庇佑的姿势护住了她,锋锐的炙羽剑整个从她的腹部贯穿,血像涌泉一般的疯狂涌出。

      巫残欢捂着风清的伤口,嘶声喊道:“风儿!风儿!”

      风清倚着巫残欢,慢慢滑下去,鲜血将她的衣衫全部染红,她握住插在腹中的剑柄,向云过尽露出倔强的恨意,“我说了,要伤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风儿,不要说了……”巫残欢抱着风清,捂住她伤口的手颤抖不停。

      风清吐出一大口血,忍着剧痛道:“义母,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给的,如今还给你,也没有什么……”

      三步之外的云过尽只是冷冷瞅着她,道:“自作虐,不可活。”

      巫残欢再也忍耐不住,向着云过尽吼道:“云过尽,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她……她是你的亲生儿女啊!”

      在场人齐齐吃了一惊,云过尽道:“你说什么?”

      风清伤口血肆意狂流,目光却极震惊,仿佛身上的痛都忘了,定定瞧着巫残欢,“我我……是他的……女儿?”

      巫残欢紧紧抱着风清,痛哭道:“好孩子,我苦命的女儿,是我不好,我一直在骗你,你是我亲生的呀……娘对不起你……那一年我躲在外面偷偷生了你,不敢带回宫中,只能对外宣称你是我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徒弟……”

      她哭得愈发厉害:“苦命的孩子,娘对不起你……你其实不是孤儿,你有父有母……”

      “原来我不是孤儿……”风清目不转睛地盯着巫残欢,又吐出一大口血,喘着气摇头道:“可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她气息渐渐微弱,后头的话断断续续的不成样子。巫残欢抱着她,一边哭一边给她止血治伤,却见效甚微。云过尽怔怔站在一旁,不发一语。

      风清连着又吐出几口血,转了转眼珠,缓缓将目光投到云舒身上,似有话要讲。云舒见她如此,念起那几年她待自己的恩情,不免悲戚,于是走上前去。

      致命的痛楚让风清出声已经极为艰难,饶是如此,她仍然费力地凑近云舒,嘴唇艰难的一张一阖。云舒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问:“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

      风清低低呢喃了几句,周围人皆听不清楚,只得望向云舒。云舒听她讲完,颔首道:“你放心,我会送你去不归海。”

      他表情褪去了以往的清冷,极其郑重。风清得到他肯定的回复,露出欣慰的神色。

      密室中,巫残欢的哭泣还在继续。风清却已听不见,她的视觉愈发模糊,身上的痛亦随之麻木,她像陷入了一个美好而柔软的梦境。梦里海浪轻漾,潮声彼此起伏,那静秀羞涩的白衣少年站在一望无垠的沙滩上,第一次褪去了羞赧,微笑地向她伸出手:“师姐……”

      “月隐,我终于寻到你了……”恍惚中,她伸出手,灿烂的大笑,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飞起来,自由的像一阵轻快的风,义无反顾奔向心爱的男子,海浪在脚下温柔歌唱,海风在耳畔轻拂……真好,真好,她终于得到了憧憬已久的爱,梦寐以求的自由……

      真好……我是风,自由的风……自由地生活,自由地去寻找心爱的恋人……

      呵,自由啊,真好……

      幽深的密室里,巫残欢怀里的风清,费力抬起手,向看不见的虚空伸去,似用劲全力地想要抓住什么,她身下的血越来越多,将密室的地面染成炽烈的红。那样剧烈的疼痛中,她的唇角却一点点弯起,渐渐勾起一抹笑的弧度,手亦停在了半空。

      “月隐,我来了……”她的微笑和姿势定格在那一瞬,明明是苍白的脸,却于濒死的光景里,明媚如花。

      须臾,风清的手重重垂了下去。爱恨终散,风过无踪。这身不由已的一世,终于画下了句点。

      巫残欢凄厉大喊:“风儿!!”她放下风清的遗体,不管不顾的冲向云过尽:“你杀了我的女儿!我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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