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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四话 念初念初 ...

  •   低低的哀求中,小书童的声音突然在外响起:“毛大夫来了!”

      颜惜的脸爆出喜色,旋即房门一开,年过七旬的老太太快步走了进来。

      这毛大夫虽然满头银霜,可行事却雷厉风行,嗓门也中气十足,她毫不客气地推开两个婆子:“堵在这干什么?让我看看!”

      两婆子被她震慑住,讪讪走到一旁,道:“胎儿是横位,大出血了。”

      “还用你说。”毛大夫俯身看了一会,向颜惜道:“还愣着干嘛?快给她点穴止血,再磨蹭两个都保不住!”

      颜惜却愣住,他身经百战,但从未给产妇止过血,完全不知如何下手。毛大夫迅速指了指云翎腰处几个位置,道:“这里,这里!快点!”

      颜惜忙顺着她的话出手,须臾出血的情况果真好多了。

      毛大夫又道:“参汤呢!红糖水呢!她都这样了,还不知道给她喂点东西提力气!”

      陈婶赶紧吱声:“参汤早就备好了!我马上端来!”

      毛大夫又拍拍云翎的脸,让她的神智更清楚一点,“丫头,我知道你现在很累很痛,但你不能睡,一旦睡了,孩子就完了。”

      云翎艰难地点头,旋即床榻旁伸来一只手,颜惜道:“我来。”接过了那手中的汤碗,将半碗参汤都喂给了云翎。

      一碗参汤下去,云翎的状态果然有了好转,只是疼痛仍然发作的厉害,毛大夫片刻也不敢耽搁,又向颜惜道:“颜少主,你就在这,别觉得尴尬,这是要命的事。她现在很虚弱,你把内力持续不断地输给她,一定要稳住她。”

      颜惜颔首,握着云翎掌心。剧痛中的云翎登时觉得一股暖流涌入体内,耗尽力气的身体瞬间注入了新的力量。

      又是一阵拆筋断骨的痛袭来,云翎一声痛呼,死死咬住了嘴唇,毛大夫在床脚扶着云翎的腰,沉声指挥:“听我的指令,深吸一口气,一二三,使劲,一二三,使劲……”

      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永无止境,将思维与神智都淹没,云翎已经感受不到其他,只能攥着手中的床单,跟着毛大夫的口号,一遍遍将自己的力气凝聚,一遍遍痛苦地重复,痛入极致的霎那,她眼前一片空白,几欲晕厥。

      巨大的痛苦过后,她的身体骤然一轻,似乎那疼痛的根源终于得到了摘除,旋即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响彻黎明,诸人惊喜地大喊:“生啦!”

      与此同时,有人俯下身抱紧了她,有温热的物体贴到了她的额头,似乎是人的脸颊,低低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喃,激动而欢喜,竟有些颤抖:“翎儿……太好了……”

      体力彻底透支的她完全动弹不得,她转转眼珠,想看看孩子,然而下一瞬,她眼一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云翎做了一场漫长的梦,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像一片叶子般飘飞,最后坠落在厚厚的雪地里,极度的困倦与虚脱中,她累的无法动弹,闭着眼,想好好睡一睡。

      前方幽深处蓦地出现一束光,照亮这漆黑的雪夜,有人一袭雪色长袍,立于天地间。她睁开眼一惊,“莲初!”

      光芒中的白衣男子似踏在雪地上,又似虚虚地飘在空中,他神色焦急,道:“莲生快起来,别在这里睡。”

      她摇摇头,想起身,身体却像抽空了力气,压根动不了,她流下泪来,道:“哥,我太累了,起不来,你让我睡会……”

      白衣男子道:“睡了就起不来了。快回去,我们的孩子还在等你呢。”

      “孩子?”她蓦地一惊,混沌中似乎出现婴儿的啼哭,尖尖细细的,刺的人心里疼,她霍然惊醒:“是了,孩子……孩子还在那,我不能把孩子丢下。”

      云舒面含欣慰,道:“还有其他人在等你,快回去吧……”

      “其他人?”云翎迷迷糊糊地,与此同时,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一遍遍持续不休的唤她,翎儿,翎儿,翎儿……她冰冷的身子骤然一暖,似被谁轻轻拥住了,那个怀抱很宽厚很温暖,分不清是显示还是梦境,是莲初吗?还是……别的人?

      可她太累了,睁不开眼,紧接着她感觉到有人给她喂温热的汤药,喂过了汤药,再用毛巾擦过她的脸庞跟手心,忙完一切,那人又重新拥住她,似要全身的温暖都传递给她……

      她实在没力气动弹,可是真的……好暖……好心安……

      云翎的清醒在三天之后,陈婶正抱着孩子哦哦地哄着,见云翎睁眼,惊喜地道:“我的夫人呀,您终于醒了,可将我们吓坏了,毛大夫说您失血过多,很可能熬不过去……”

      她顿住了话头,因为云翎正灼灼地盯着她手中的襁褓,她忙将孩子递过去,笑道:“夫人,快看看孩子!是个小小姐,生的标致极了!”

      云翎接过孩子,那粉粉嫩嫩的一团,传承了莲初的骨血,是她与他的见证。她欢喜地手都在抖,上天果不负她的心愿,真的是个女儿。

      小小的孩子刚刚睡着,她将她放在身畔,久久地目不转睛地瞧着,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窗外,碧衣的青年亦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须臾他转身离去,夕阳西下,在他身后拉下一片长长的阴影。

      床上的女子瞧了会孩子,突然问:“他呢?”

      陈婶愣了愣,眼光不经意瞟到男子离去的背影,道:“公子么?早就走了。孩子一出生他就走了。”

      见床上的女子默然无语,陈婶忍不住无声叹息。其实那句话,这是他交代的说法,哪怕他明明寸步不离地守了三天。

      陈婶突然为那个碧衣男子觉得难过,做了那么多,却宁可对方从不知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不通透,她笑了笑,转了个话题:“孩子还没取名呢,姑娘觉得什么名字好?”

      云翎眯起眼,看向床榻内侧摆放的玉萧——云舒的遗物。

      良久,她道:“念初。奚念初。”

      时光荏苒,念你如初。

      ※

      念初两个月的时候,颜惜又来了一次。

      那时已入深秋,满山的落叶黄了,无边的金黄色铺盖在巍峨的山莽中,像是一块巨大的地毯。

      枯萎的荷塘边,两人并肩而立,颜惜道:“我的心一如曾经,我也很喜欢念初,我想……”

      “颜惜。”云翎不待他说完,已快速截住他的话,道:“纵然你一如曾经,可我却……已非昔日……”

      她侧过脸,看向不远处的两座坟冢,秋风吹起她的发丝,她低声道:“经历了那么多……当年那个青竹小院的星空,再也……回不去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是是非非,纠纠缠缠,不再说谢谢,也不再说抱歉。

      千言万语,终究只有一句,回不去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须臾云翎道:“你不用再担心,我已经想通了,我这条命是莲初与小金的命换回来的,我会加倍的爱惜它,不会再想不开。”

      见颜惜仍旧沉吟不语,她的声音慢了慢,又勾起一抹笑:“还有一件事,就在上个月,我发现我恢复了武功……这真令人匪夷所。所以你不用再担心我的安全,我已足够自保。”

      颜惜道:“那日后你打算怎么办?就在这守着两人的坟冢过一生?”

      “以前这样想,可现在改变了主意。”云翎笑道:“我最近收到了莲初的信,那是他离去之前给我写的。他说他的人生中有很多遗憾,有许多风景没看过,有许多路没走过,许多美食没尝过……接下来的人生,我会带着念初去看各处的风景,听各种有趣的故事,吃各地的美食,我和孩子一起代替他,完成他未圆满的遗憾……”

      颜惜再次沉默,深秋的风拂过两人的衣袂,翩跹翻飞,许久颜惜说:“你去吧,只消记得我今天最后的一句话就好。”

      最后一句话,云翎等了许久,他却没开口,他只是伸手指指湖面。

      秋水泛着涟漪,一叶轻舟荡漾在湖心的波光中。颜惜指了指小舟,又指指不远的岸沿。云翎想了想,倏然明白过来,但还没有回答,他已转身离开。

      料峭的风一阵阵刮过,河畔的一株秋海棠被风吹落,凋零的花瓣飘散在空中,逶迤一地胭脂红,已经没人再记得,它的名字曾叫做相思草。高远而蔚蓝的苍穹上,大雁成行地渐渐远去,碧色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了,而河畔的那两柸坟冢,依旧静卧在绵延的苍山绿水中。

      仿佛,这样便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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