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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话 深爱之心 ...

  •   李承序并没有去补觉,他再次出现在密室。

      青魅如一缕烟,轻轻踏入,道:“尊主,有人闯入了我们的阵。”

      李承序毫不在意地道:“有就有呗,横竖他也闯不进来。”他漫不经心地笑,倨傲与决绝同时浮现在他散漫的脸上,“我这个阵,谓之炼狱。阵法一旦开启——内掌杀戮,外阻救援。”

      青魅喃喃道:“炼狱之阵,真是个好名字。”又问:“我已经安排就绪,只等您下令了,什么时候动手?”

      李承序道:“今晚子时,朔日之夜。”

      青魅道:“朔日之夜,没有了月亮,鬼狱宫民全部失去内力,状态萎靡,简直毫无抵抗之力,确实是下手的好时机。”

      李承序笑了笑,再不答话,只转身扳动墙上暗扣,一扇暗门缓缓打开,原来密室中还有密室。

      丝毫不顾忌有旁人在场,李承序走进密室,抱出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老远看跟人的体积差不多大,待李承序拿近了,青魅惊了惊,那是个人偶,而且,竟做得跟李承序一模一样!

      李承序将人偶靠墙摆好,捻起人偶的一缕发丝,眉目间有些得意,像是打量着一件稀罕的宝贝,“这个人偶做的如何?是不是跟本座完全无差?”

      青魅怔在那里,看着李承序把弄的那缕乌发,黑亮柔顺,应该是真人的头发做成,她再看人偶的脸庞皮肤,虽然不晓得是什么材质,但看起来的确与真人无差,除了不能动之外,简直栩栩如生。

      她十分惊奇,心中又暗暗生出不安,毕竟这玩意看起来就像个真实的死人,摆在眼前岂止是渗人,她舔了舔下唇,问:“尊主,要这个人偶做什么?”

      李承序将人偶的衣襟摆弄整齐,道:“届时炼狱之阵的杀戮一旦发动,我会忙不过来,得要它替我做些事情。”

      要一个人偶做事?青魅不解,蓦地瞥见李承序的指尖上有不寻常的殷红,再联想起他近日来脸色越发不好,似在耗尽心力做什么,须臾她脸色微变,道:“尊主,你可是修习了……分魄之术?”

      李承序不答话,无声默认。

      分魄之术是鬼狱宫内最为深奥的魂术,亦是武林最匪夷所思的禁忌,有人称它为妖魔灵力,而更多的江湖中人则认为这是个捏造的传说——因为它太荒诞离奇。

      鬼狱宫的由来本就传自神秘的南疆百灵族,族内有许多鬼怪灵魅的传说。鬼狱宫人坚信人有三魂六魄,修习者可将自己的部分魂魄自体内分离移出,转移到其他人或物身上,借以操纵该目标,使其成为自己的傀儡。这傀儡,可以是活人,也可以是已经断气的尸体,还可以是木偶之类的死物——听起来确实让人毛骨悚然,但却是真实的存在,只是因为术法太难,修成之人寥寥无几而已。

      这么说,李承序是打算分离自己部分的魂魄,操纵这个人偶?

      仿佛是猜出她的疑惑,李承序看她一眼,道:“你猜得对,它会成为我的傀儡。”

      “尊主……”青魅竟不晓得该说什么,想了半天,道:“这些事,你为何从不瞒我?”

      “瞒?为什么要瞒?”李承序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在你的眼中,我看到了与我一样的情绪,那是——对这个血腥之地的无限憎恶。”

      青魅默了默,道:“分魄之术,对施术者本身会造成巨大伤害。尊主慎用。”

      李承序无谓地一笑,“无妨……”他转身再次看向人偶,后一句话声音压的极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反正,我也没打算活……”

      暮色.降临,苍茫的天地笼在墨色里。树林里影影绰绰,隐约起了朦胧的雾,一群人看不见前方的路,没头苍蝇般举着火把在林中兜兜转转。

      “少主,我们在这林子里转了两天了,怎么还是找不到出路呀!”有人问,语音焦急。

      又有一人擎着火把,绕着附近来回的走,突然喊道:“少主!这个地方上午我们来过,怎么走了一天,还是回到了这里!”他指指不远处的石块,道:“呐,这个石块的形状我记得,这是上午我做的记号。”

      一群人面有忐忑,看着那一摊堆得奇形怪状的石头,一人鼓起勇气问道:“兜兜转转总在这里,我们……是不是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引来了鬼打墙?”

      此言一出,诸人心中一悸,这神秘而诡异的南疆边陲,关于鬼怪的传说不胜其数,于是越想越惶恐,忍不住东张西望,看看身后有没有什么可怕的影子。

      领头的男子身着碧衣,面色沉静,他将玉扇笼在袖中,围着那堆石头来回的查看两圈,须臾他道:“不是什么鬼打墙,无非是有人布下了阵而已。”他又去树林看了看,道:“布阵的是个罕见的高手,布这个阵,显然是想阻止旁人进入。”

      “阵?”有人疑道:“为什么?”

      碧衣公子没答话,他抬头望望天,似在思索着什么,手中的玉扇轻轻敲着身畔的树干,好久后他神情凝重地道:“此阵规模如此庞大,平生未见,约莫这阵里面,要发生大事了……”

      ※

      烛火摇曳的房内,两人正临窗而坐。

      菜香扑鼻,暖酒微酣,红眸的男子倚着窗,三杯两盏下肚,玉白的脸颊已微微染上了胭脂般的色泽。

      就在他提起酒壶,打算再满上一杯的时候,对几的女子抢过了他手中的杯盏,给他盛了碗米饭,道:“承序,酒伤身,少喝点。”

      “小火。”李承序答所非问地道:“不许再叫我承序,叫我小金。我已经不是那什么劳什子的王爷了,我还是喜欢你喊我小金。”

      “好的,小金。”云翎有些无奈,“那么请问金大侠,今晚你要替我解血咒么?”

      “当然,不然我为何要你亲自下厨做桂花鱼给我吃,这是你该给我的犒劳。”他夹了一块鲜滑的鱼肉放进嘴里,扭头看看窗外的天,道:“解除血咒得等到子时,还有两个多时辰,先吃饱喝足吧。”

      云翎闻言继续喝汤,可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心事沉沉。半晌,她问:“小金,替我解开血咒,你会不会有危险?”

      李承序一愣,旋即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云翎若有所思地道:“平常的血咒,是施咒人的掌心血所种,解除已是不易,而我身上所种的,却是眉心血,更是难上加难。”

      李承序若无其事地道:“不是早就说了吗,我如今已非帐下阿蒙,区区血咒难不了我!”

      他说的风轻云淡,云翎反而越不放心,道:“真的这么容易吗?那为何……之前这么多名医都解不了呢?”

      李承序见她仍不相信,只得道:“好啦,我跟你实话实说,解这个咒呢,需要下咒人的鲜血作为药引,我现在吸收了巫残影的血,待子时一到,我把手割破一个小口子,弄一点点血出来,再施个解咒之术,便可药到病除。其实是很简单的事,而神医之所以无法救治,是因为他们没有药引。”

      “要用鲜血?”他这个说法似乎有些道理,云翎又有了新的担忧,“要取你的血,岂不是很痛?你岂不是会受伤?”

      “哎呀,只要几十滴就够啦!”李承序拿起杯盏,用手比划着,“就半盏酒杯这么点,比你们女人来大姨妈少得多。”

      “哪有这么比喻的!”见他开起了不正经的玩笑,云翎噗嗤一笑,伸手推他,道:“那这次多谢你啦……想一想,从最开始的墨莲到现在,我陆陆续续欠了你好多人情。”

      “知道就好。”李承序又夹起一块鱼肉,哼哼地道:“日后记得要经常做桂花鱼给我吃!不然我亏大了!”

      “好好好,只要你不吃腻。”云翎低声笑,想去盛饭,却“唉哟”了一声。

      “怎么了?”李承序捞肉丸子的手停在空中。

      “没什么。”云翎抚抚小腹,一脸幸福,“孩子在踢我呢,他又长大了些,最近越来越皮了,看这架势多半是个男孩子。”

      “是吗?”李承序将目光落到她小腹上,一阵欢喜一阵好奇,问:“我可以感受一下他么?”

      他酒色的瞳仁亮晶晶的,含着期待与希翼,云翎不忍拒绝这样的眼神,点点头。

      李承序蹲下身来,将头虚虚靠在云翎隆起的肚皮上,约莫是从未经历过这档子事,他的动作很是小心翼翼,他将耳朵一点点凑近,一边凝神静听着,一边轻声道:“你好,小家伙,在娘亲的肚子里开不开心……喂,小家伙,你猜猜我是谁……”

      云翎忍俊不禁,下一刻李承序忽然叫起来:“哎呀,他动了!他肯定是在回应我呢!不愧是咱们的孩子!”

      他笑得眯起眼,自豪又得意,像个天真的孩童,云翎“啪”地把他的手打开,啐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娃可不是你的!”

      “别那么小气嘛!”李承序不以为然的坐回原位,道:“我跟梵音关系这么好,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还分彼此啊!”

      云翎哭笑不得,反正他时常语出惊人,当下懒得理他,夹了块排骨慢慢啃。

      对面的李承序还在嘀嘀咕咕,有些担忧又有些苦恼:“梵音不在了,日后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怎么过呢?”

      提起云舒,云翎的声音明显低落下去:“他不在了……就那样过呗,车到山前必有路,我……”

      话没说完,握着汤勺正舀汤的手忽地一热,一只修长的手覆盖上她的手背,她一愣,抬起头。

      隔几相望,李承序的眸光异常明亮,宛如墨空中的熠熠星子,历经时光流转桑海桑田,纵有千言万语,却永远缄默守望。然而今天,他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了。桌畔的高脚烛台幽幽燃着,火苗摇曳,他的眼神亦同这烛火一样,越来越炙热,云翎心中没来一慌,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他凝视着她,仿佛内心正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又仿佛在忖度着即将开口的话。

      须臾,他像是鼓足了勇气,道:“小火,如果没有鬼狱宫的羁绊,如果,还有可能……我愿意照顾你们娘俩,你呢,愿不愿意,我成为这孩子的……”

      “我愿意!”他的话还没说完,云翎快速截住了他的话,“我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当然是他的舅父!”

      她笑语盈盈,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而李承序却在霎那黯淡了眸光,片刻前历经艰辛攒起的炽热与勇气,像是紫金香薰鼎里燃着的茉莉香,冰水一扑,不发半点声息,便悄然陷入了死寂。

      好久后他缓过神来,挤出一抹笑,“是啊,我是他的舅父。”又似掩饰般强笑了几声,“有我这样武功天下第一的舅父,他日后便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啦!”

      云翎亦跟着笑,笑着笑着却打起了呵欠。虽然时间还早,可孕妇嗜睡很常见,她说:“你慢慢吃,我先去榻上躺一会,快到子时你就把我喊醒。”

      李承序颔首,看她和衣躺倒了床上,在她扯被子的一刹那,他突然出声喊她:“小火。”

      她扯被褥的手一顿,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不似刚才的灼热,似乎含着无尽的悲伤,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安,道:“怎么了?”

      李承序快步走近床榻,在离她还有一步远的地方站住,指着自己的眸子道:“你再看一眼我的眼睛。”

      云翎莫名其妙,李承序又道:“记住了,不要忘记。”

      云翎弄不懂他的意思,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李承序已转过了身,重新坐回案几前,提壶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道:“没什么,今晚血咒的解除会很顺利,你安心睡。”

      他言毕再不说话,只一个劲自斟自饮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扭头看去,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他抿唇轻轻一笑,在玉白色的汤盆里捞了捞,夹出最后一点鱼片送到唇边,汤早已凉了,鱼也早已冷了,可他恍若未觉,放在口中缓缓地咀嚼着,像是品着人间至极的珍馐美味。

      须臾,他对着空空的汤盆道:“好吃……可是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他叹气,起身慢慢走到床边,道:“对不住啦,今夜会很吵,用了特殊的熏香让你先睡一觉吧。”

      床上的人安静地睡着,他缓缓俯下身去,口气有些埋怨,“你这女人真没良心,人家都要死了,想听你讲两句好话都不成,人家才不稀罕做舅父!”

      床上的女子依旧安睡如常,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有些气鼓鼓的:“方才那一眼你记清楚了吗?下辈子再见面,可别认不出来我!”

      仿佛怕捏痛了他,他松开手,又抚慰似地摸了摸她的脸,表情渐渐地有些恍惚:“其实……你那样也好,有些话,本就不该说出口……”

      人生中,有些话,有些事,有些相思,有些希翼,即便再浓烈,却只能无声缄默。

      然后,咽下肺腑言,葬于流年里。

      只因,他不愿,他不忍,他不能,让她为难。

      夜色岑寂,此情无声,他静静看着她,眸光交杂着寂寥,惆怅,遗憾,哀伤……最后,凝成了一抹眷恋。他的指腹还停在她的脸颊上,指尖下她的肌肤柔软若奶酪,散发着淡淡的莲花香气。床榻旁烛火迷离,她容颜秀美若优昙花。那贴着她容颜的指尖像是被青蓝色的文火一点点撩拨,心脏亦跟着逐步加快,胸臆间有什么情愫渐渐挣脱了理智的控制,一波波如潮水般拍岸而来,他再也忍不住,手撑在枕畔,朝着那花一般的脸庞,脸缓缓俯下。

      光线昏黄,雪白的墙壁上,投下两道影子,越来越接近。

      在即将触碰的刹那,影子的动作意外地止住了。李承序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突然抬头,看向房中某个虚无之处,面含歉疚与矛盾,道:“梵音……原谅我……”

      他低沉的嗓音里有煎熬亦有挣扎,却更像是无助的乞求:“梵音,我的心,我不会说,这个,就当向她做此生的告别……就这一次……”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仿佛稍微一秒的停顿都会让他失去勇气,他话落不再犹豫,闭上眼,唇果断落下,似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印到了她的唇上。

      相识数载,藏爱万千,一生与她最亲昵之时,莫过于此。

      她还在沉睡,犹然不觉,他紧闭着眸子,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却不再有下一步动作,只将唇轻轻地覆在她唇上,眉目间一抹虔诚一抹欢喜一抹欣慰,似穿越风霜雨雪,辗转万水千山,终抵达一生所求。

      须臾他抬头,结束这个浅浅的吻。

      再然后,他抱起她,向密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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