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蝴蝶的蛹 ...
-
雨下的极大,天色都全然看不见了,一盏盏精美的华灯点上银钩,在朦朦胧胧的雨幕之中,燃气一丝丝的热气。
有仆人打着伞进来,懒得走进,只远远的喊:“家主问女郎可知错了?”
瑜稚浑身僵硬,从内到外散发着一股股的冷气,唇齿颤颤抖抖已经发白,却一句认错的话都不肯说,更别谈低头了。
仆人有些恼怒,雨势如此之大,就是站在这廊下,大雨也是瓢泼进来,她没耐心的喊:“女郎脾气甚硬,难怪要吃些苦头。”
话音还未落,却将雨幕之中那个身影缓缓的从地上爬起。
女仆惊的很,连喊:“女郎若是不承认打了二女是错的,还得继续跪着。”说着忙指挥身后的人去压她再跪下。
三五人仆妇才刚出走廊就被瓢泼的大雨打了个劈头盖脸,连眼都睁不开,只模模糊糊的看见那跪着的人缓缓的朝她们走来,一步一步好似有千金重,走的东倒西歪。
仆妇几人面面相觑,咬咬牙直朝瑜稚冲去,还未到她跟前,瑜稚已摇摇晃晃整个人摔倒在地。
众人这才看见,她脸色煞白,浑身发烫,忙惊的派人回去通告。
瑜稚只觉得自己身在一个大火炉之中,浑身烫的要命可却冷的她不断的战栗。
不时有人拽住她的手,喂进水和苦汁,然后抱着她低低哑哑的哭。
瑜稚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只觉得那泪水砸在自己脸上格外的舒适,她伸出手想拽住那人,却发现自己一丁点都无法动弹。
“女郎,女郎,您醒醒……”阿岚望向张妪,无措道:“喂不进药。”
张妪叹了一口气,女郎在雨中昏迷,她们吓得半死,连忙去禀告郡主,郡主只派了素娥来看了一眼,就道:“家主命急医好好救治。”说着便走了。
家主至今都不曾来看,府里的人自是懈怠了,这连续烧烫了两日,女郎身上温度一点都不见下,连疾医都道:若是今日再不醒,就要准备寿材了。
徒黄氏让女仆扶着进来,阿岚焦急之中看了她一眼,并不理她,眼眶又红红的盯着昏迷不醒的女郎。
徒黄氏比屋里人更冷,也不管旁人,摊开手掌心:“给她服用。”
那手心之中放着一粒红豆大的药丸,张妪接过,有些狐疑的看着她,想了想转身递给疾医问:“你看可服的?”
疾医供养于王氏多年,将药丸闻了闻,脸上顿时一惊:“食的,这可是当年专供给内廷的退烧药。”当年憨帝三岁发高烧,群医束手无策,后还是张榜贴出告示,才有民间医者进贡此药,只是听闻憨帝虽用后退烧可实在烧的太久了人烧的呆傻,贾皇后一怒之下将这些药丸全部焚毁。
张妪连忙叫人端了温水来。
徒黄氏冷冷看了一眼:“用温水化开,灌下。”
张妪依言,让阿岚抱着瑜稚起身,化开的淡黄色药水她吞咽不进去,只得让人钳制住她的下颚,一并给灌进去。
这一次竟没想喝其他药水一样全吐出,阿岚放下心来,可下一刻又担心道:“女郎会不会烧傻了?”
张妪一怔,这连日高烧了两日,还不知。
徒黄氏已道:“放心,她烧不傻。”这么倔强的人,一句认错的话都不肯说,她心中有牵挂,哪里会那般轻易的放弃?
只是去了半条命就是了。
她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让女仆搀扶她回去。
阿岚回过神对张妪道:“这人好生奇怪。”
张妪拧了帕子擦去瑜稚脸上的汗水,又摸向她额间,见还滚烫的很,可神情已不像刚才那般痛苦,她的心也渐渐安稳了下来。
等到瑜稚彻底醒来已是两天后,这一病昏昏沉沉的令她的身体差了许多,起个身背上都能见汗。
阿岚不厌其烦的拿布给她抹,很是难受的说:“以前女郎冰肌玉骨,纵然是前几日那般热的天也不见汗。”可这几日还下着雨,并不热,她却动不动就流汗,急医说这是内里虚透所致。
这才刚回来几日啊,好好一个人就折磨成了这样。
阿岚想着心中便觉得愧疚,忍不住拽住瑜稚的手低声哭:“女郎,都是阿岚不好,不然您也不会与她起冲突了。”
瑜稚病中几日,那王嫆还时不时过来冷嘲热讽一番,归芳院之中的伙食也越来越差。
瑜稚倚在床前,从她手中掏过帕子,擦掉她眼里掉下的泪:“阿岚,莫要这般软弱。”她的声音还很是嘶哑,喉咙处干~涩异常。
阿岚一怔。
瑜稚已道:“这事不怪你。”话说一半,她便不爱说了,醒来后,她比之前跟沉默了许多。
本来就不胖的,这一病倒把之前养的肉又都还回去了,竟跟当初在并州一样,瘦的小胳膊小腿的,脸颊也是尖尖的,下巴有些突兀的吓人,只有一双眼睛却比以往更加明亮黑漆。
阿岚想了想,只得舀了汤勺喂她喝粥。
粥也是没一点味道的,稀的要命,她刚才去取的时候与灶房的人争论。
“你主人还不知是打哪儿来的野种呢!”厨娘掌勺叉腰,她气急了,和厨娘打了一架,本来就被打的屁股处又疼起来了。
这些人极是讨厌,最喜落井下石,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女郎,就怕她伤心了。
阿岚想着心事,粥就舀的慢了,瑜稚从她手中接过碗,自己喝了起来。
嘴中正嚼着,张妪忽然面色苍白的进来。
瑜稚停下动作,看她,阿岚也眨眨眼。
张妪嘴巴颤抖的厉害,张了好几次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好。
瑜稚挑眉,眉骨上的一抹红痣衬的她苍白的脸还是极其好看的。
“女郎……”张妪道。
瑜稚的目光在她脸上注视片刻,许久已经知晓了大概是什么事儿惹的张妪如此动容了。
痛打落水狗而已。想来闵氏还有后招。
阿岚急问:“到底何事?”
张妪暗下眼眸:“郡,郡主那边来人说,家主道女郎心不安静,搬到郊外别庄住几日……”
阿岚呆住了,怔怔的望向张妪,又望向瑜稚,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怎么可以这样!”那声音饱含了委屈,替瑜稚委屈:“女郎,咱们去找家主,明明是她们先动手的,为何受罪的是您呢?这没有公理!”
瑜稚按住她的手,一双大眼黑黝黝的,看不见深浅。
又不是第一次赶她出门,又有什么好惧怕的?
总归她还会再回来的。
这世间向来都是谁强谁就是道理。
瑜稚问:“何时走?”
张妪叹了一口气道:“三日后。女郎,家主只让您带几人出府。”顿了顿:“郑英届时会来接送。”
瑜稚道:“你去叫徒黄氏来。”
张妪不曾想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稍顿连忙派人去叫,瑜稚想了想拦到:“你去问她,可愿意随我去别庄,若是不愿意我可以派人回了郡主。”
张妪皱眉,望了她一眼,俯身:“然。”
没一会儿,仆人回来道:“徒黄氏听后想也没想就点头了,只是需带上阿多。”
瑜稚一怔,望向张妪,眼底是探寻的意思。
张妪连忙回道:“之前徒黄氏曾向女郎讨的人便是阿多了。”
瑜稚隐隐约约记起,徒黄氏好像的确有向她从三王府之中带一仆人来侍候。
张妪再道:“这个阿多是个傻子,是个卖苦力的。最听徒黄氏的话,傻呵呵的,只是最怕人,都是夜间出来,至今奴也未曾见过阿多一次。”自然更不用提瑜稚了。
瑜稚想了想:“那便带上吧。”
张妪道:“如此,侍候女郎去别院的人就得少了,可能许多事儿都得女郎自己亲力亲为。”
瑜稚点头:“我知晓。”张妪心下暗暗称道,不由多看她几眼,遇到这样的事,她竟还能妥妥当当的考虑清楚,实在不容易。
她还要再言,但见瑜稚面色疲倦,想了想,躬身退下。
瑜稚闭目养神了一会儿,阿岚在身旁一个字都不敢吭声。
许久阿岚道:“女郎,要不我们回京口去吧。”她知道瑜稚和郗召的事,郗郎君既能与女郎许下承诺,定会收留女郎的。
瑜稚缓缓的睁开眼,看向阿岚:“阿岚,这世间没有谁靠的住谁。”那声音低沉听的人心底不由的酸涩难耐。
即便现在郗召功成名就,有能力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她也不可能回头了。
她早已深陷泥潭,不可能再愿意过任人鱼肉的日子了。
况且,奔者为妾,以王览的性格,只怕宁愿将她抓回来活活打死,也绝对不可能让她以王氏女的名义落下淫奔的罪名。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
阿岚怜悯望着她:“女郎,您莫要难过……家主,家主定是听信了谗言才至此的。”
瑜稚低着头,舀粥吃,笑了笑,并不语。
只是吃完后,却坐在临窗的书桌前,拿着一本书发呆。
阿岚有些害怕她这样,声音不由有些颤抖:“女,女郎,你若是难受哭出来吧,或者,或者打阿岚一顿也好啊!”
瑜稚放下书,招手唤她过来。
阿岚就匍匐在她膝盖上,昂着她:“女郎,您想什么?”
瑜稚笑道:“我只是有些想我阿母了,十年前我也曾发过一场高烧……”
阿岚止住眼中泪。
“阿岚,陪我去别院吧。我会重新再带你回来的。”她许诺。
阿岚想说即便不能回来,她也一定会跟女郎离开,她才不喜欢这座冷冰冰的宅院。
可瑜稚的话此刻却牢牢钉在她心底,她相信女郎从不骗她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