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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钟平庶女 ...

  •   京口占据长江中游。
      扬州上游,豫州一带,很多流民都被隔断在江北与对岸遥遥相望,若要渡江定需渡帖,渡帖却千金难求,唯有雄厚的财力才能支撑,所以多被世族身后庞大的族人所垄断占用。
      然七月份,夏至暴雨,雨势磅礴导致长江水波涛翻滚,无法行船。

      瑜稚在这边等待了四五日依旧无法继续南下。
      郑英很快的与几个相熟的世家联络起来,这之后许多世族贵女送帖要邀她游玩京口。

      瑜稚脸上和手上皆有伤,特别是面上被茅草和尖锐的石头割得密密麻麻的伤口还未结疤,她让郑英都推辞了,每日就在别院之中养伤。只是昨日京口之主,也就是郗召的叔父郗府君送来的请帖必得前往。

      然而让瑜稚没想到的是王览在江左的威望甚为显赫,那些慕名而来的世族多知王览却极少谈论新帝司马章。

      郑英告诉她,新帝司马章前虽贵为琅琊王,但其祖父仅为庶子出生,及至惠憨二帝为北戎王所诛杀,嫡系一派覆灭,司马章庶出这一列才得以以正统炸开江左立朝。然在晋国庶出之子本就不被世族看重,所以新帝如今虽荣登宝座,但实则有名无望。

      而能令北方豪族来归的却是因钟平王氏的显名。

      瑜稚轻轻的抚摸着白坛,目光沉静,不知她望向的是何处,只瞧她视线所望之处,偌大的庭院之中,被雷雨所打的枯枝残叶零落一地,隐隐约约散发着腐朽之味。
      “女郎。”崔氏的声音传来。

      瑜稚静止的身体回转而过。
      崔氏看不见路,由青衣家僮搀扶着朗朗跄跄走近,阿三蹦蹦哒哒的跟在崔氏身后,梳着总角,穿着一身新衣,灵动清澈的双目好奇的望着四周。

      她现在所住的古宅乃是王览在京口的一处住所,此处环境清幽,庭院宽阔,两旁有移栽的树木花草,精心布置之下的格局论调自有一股自在风流之处。

      瑜稚看崔氏在庭院中间的榻上坐定,她才跟着跪坐下来,家奴恭敬的送来茶具在一旁烹茶。晋国好玄风,喜论养生论,茶能解百毒,调心智,深为晋国世族所推崇,上之所爱下必效之,茶道在经过极其昌盛。

      瑜稚缓缓的倒了一杯清水递给一旁的阿三。
      阿三眨眨眼看她,大眼溜溜直转,肥肥的屁股挪动了许久,才悄悄的看了一眼崔氏,见她没在意这才偷偷捧起木碗吭哧吭哧喝起来。
      他的性格与郗召的很像,对人总有一股戒备心,可却不令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他极是可爱。

      瑜稚嘴角微微抿起,而双手却被崔氏摩挲着拉住。
      “女郎可好些了?”崔氏仔细的抚摸着,依稀想用触觉来感受。瑜稚的双手上缠裹着白色的葛布,还是那晚勒缰绳时所致,掌心肉被割破,一道道伤口直到今日还隐隐作痛。

      瑜稚点点头:“好些了,阿妪记挂阿稚。”
      空气之中渐渐弥漫出淡淡的烹茶香,绿褐色的茶汁缓缓的倒入光洁透明的茶具之中,瑜稚送到崔氏手中,自己也饮了一口。

      “嗯。”崔氏满足长叹,又问:“女郎可备好了?今晚需要去阿封叔父府邸参宴啊。”
      瑜稚反问:“怎么不见郗召?”
      崔氏道:“阿封与郑使人在前堂言论,女郎若是梳洗好便随阿妪一同前去吧。”

      瑜稚颔首,扶崔氏起身,两人下了阶梯穿上木屐,走了一会儿,阿三不知何时从崔氏身旁跑出来,一双小手轻轻的拽住她宽大的衣袖。

      他睁着眼呆呆的看着她,圆润的小脸颊鼓着,似刚睡醒的小熊,懵懵懂懂的模样。
      瑜稚停下脚步,蹲下身,缓缓的朝他摊开了掌心。

      阿三牙齿咬着手指,拧着小眉毛,红着脸一溜烟跑开。
      瑜稚忽然很想拧他的小脸,直起身子望去,只见阿三已经跑到郗召的身边,郑英正跟在他身侧,两人不时低头蹙眉谈论着什么。

      “女郎。”郑英与郗召身后所跟着的家奴拜见瑜稚。
      正谈论的两人这才注意到她。

      郗召沉着眸色,深邃的眼神静静的落在她身上,两旁是狭小的夹道,栽种着姹紫嫣红的茶花。
      她静立于其中,发丝上一概装饰全无,长长的青丝垂坠而下用黑色的系带系着及到腰间,白皙的面庞上是一道道交错的紫红色伤痕。
      还是那一身的黑色素服,单调庄重之下唯有腰间的一对压裙的玉玦显得极为的出彩。

      郗召握了握紧拳,阔步走上前去。

      瑜稚眼前一亮。
      郗召本就俊美,今日见他换下胡服,头戴簪笔于小冠,绎纱袍上是青褐色护身裲裆,腰间挂的是一枚长剑,扬的浓眉极尽彰显他的英武俊朗,只是神色依然冷漠,不苟言笑。

      郗召停于她身前,默默的注视着她,他伸出手去,宽大的袖袍拂过她的面颊,瑜稚欲要往后退,他另一只手更早一步的紧箍住她的细腰,旁人皆被他的长袖所挡,根本无法看见两人在衣袂底下的紧贴的身躯。
      “郗召!”瑜稚神色不悦,压低声薄斥。

      郗召看也不看,手直直伸向她身后的一朵白茶花。
      白茶花花色纯白,重瓣型绽放带着雨露,他低着头,目光专注的将花插~进她的蓬松的发髻之中,两人近的能互相看清对方瞳孔之中倒影出的色彩,已是华光碰撞,溢彩无比。

      没有让她再发怒,郗召已松手放开。
      他细细的端详着她的眉间,紧抿着的嘴角微微提起,但又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瑜稚敛目,低头往后退去,郑英上前惊叹道:“白茶花甚合女郎气韵。”这半月的功夫,两人已是极熟,在从并州出来后,郑英很是感激郗召所为,对他颇为的推崇。
      郗召颔首,单薄的嘴角开启,盯着她,许久才微不可查的吐出一个喏字。

      夜色已近浓稠,火烧云遍布整个天幕。大地在这种火焰映照之下变得红彤彤的了,异样耀眼的红映衬着飞檐高楼,刺史府外车水如龙,香气四溢。
      写着世族姓氏的牛车羊车停滞于府门前,银奴俏婢穿着轻薄的衣衫恭顺的扶着主人蹬下车辕。

      或红,或绿,或紫,或蓝,五颜六色唯有贵族才可穿戴的颜色在广阔的庭院前狠狠的撞击着浓烈的色彩,宽袍大袖随着晚风轻轻飘荡。
      四周有庶民隔着持杖的木棍遥遥远望,眼底之下是浓浓的欣羡和崇敬。

      一辆古朴的牛车缓缓的在府门前停下。车身上镌刻着一个王字,一个王字在整个京口意味着什么,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原本喧嚣的四周立马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注视而来。

      瑜稚走出,一身乌黑的裙裾与她头顶之上白茶花相互交映,夺人眼球。
      郗召的眼神,静静的落在她身上。

      众人屏息着,看她缓缓抬头,但见那张面容之下,一道道伤痕异常显眼,唯有一双凤眸飞扬着,眼底的清光犹如她发髻之中的白茶花,流转之处竟让人忘却了她脸上的伤疤。

      若是没有那些疤痕,此女定是绝代佳人啊!
      可惜啊,可惜!
      几个世家男子眼中莫不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失望。

      瑜稚敛目,低垂着跟随郑英往府门走去,及至目送她远去,身后议论的声音才传来。

      “听闻此女为王览休弃的大妇所生,常年寄于并州乡间,如今不过是一庶女,想来应能轻易求娶,可助我等结识王丞相。”
      “然,只是貌丑,不知可为妾否?”
      “可问,可问……”这个意思是可以探问探问,如此王氏女可为世族男子妾侍。

      三人正谈论的,他们身后牛车上下来几个贵女,为首的粉衣女郎面露不悦,鄙夷道:“不过是一乡野村妇,如何能登大雅之堂!妹与王家二女王氏阿嫆结识,那才为世家贵女。”她言语之中对瑜稚是浓浓的不屑。

      三人哑然后,连连追问:“阿悦识得王氏阿嫆?听闻此女甚为貌美。”

      庾悦被三人所围,心下忽喜,眸色之中见得尽兴之色,她拉拢着长袍,微微抬起头:“然。”后又道:“阿兄,且勿让府君久等,可行?”
      “然,然!”说着,簇拥着粉衣少女进府。

      郗召最后随行,目光淡淡扫视过去,见牛车上分别写着庾,殷,桓……皆为北方豪族,这些姓氏之间互相联姻巩固姻亲,有些妻室甚至出于司马皇室公主之中,极其的高贵。
      他握了握拳,望向两旁栽种的白茶花,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冽气息。

      宴会在夜色之中开幕,夏日晚风徐徐吹拂,正是妙处。
      庭院之中,主人居中,左右两排各放置案十数枚,案几之上是时令的瓜果蔬菜和新鲜刚采摘而下的鲜花,晋国有宴到乐至簪花之俗,或是簪于清谈之人,或是簪于佳人发髻之中,然所簪花之人最多者,翌日将富盛名。
      前置的案桌后,另有一排相似的案桌,乃供女郎所坐。

      那些案桌是按所来世家势力雄厚排置,于庭院之中左手起第一个自是如今显赫至极的王氏,右起为新帝皇后母家的庾氏,然后依次论之。
      主人郗谙领众人入席,顿时丝竹管乐,钟鸣之声悠悠扬起。

      郑英为王览使人,自坐于王氏案桌前,他待瑜稚跪坐于他身后的案桌后这才欣然入座。
      瑜稚抬眼,看向主位上坐着的郗谙,他与郗召长得有些相似,但郗召五官更加分明透一股刚毅,而郗谙面若圆盘,带着士大夫惯有的白皙和富态,身穿袍衫安然的坐于主位之上,郗召低着头伴在他身后,灯光照不到他脸上,看不出他的神色。

      她不知道郗召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郗谙的信任的,但可以看得出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下承蒙陛下赏识,驻守京口,皇天后土难言感。今世族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唯有备以薄酒以庆心中之喜……”
      郗谙于主位之上唱着祝酒词,四周气氛热烈异常,交相唱和。

      瑜稚嘴角微微咧起,与众人一起举杯,扬颈饮下。
      悠扬的笛声扬起,踏歌而入的舞姬,轻踩莲步,伴着阵阵香风,薄如蝉翼的纱衣在空中盈盈舞动,妙不可言。

      案桌上是丰盛的食物和美酒。
      瑜稚低着头,一口一口吞噬着,肥美香甜的彘肉在舌尖翻滚,甜美的葡萄酒在月光杯下闪动着紫红色的光芒,入口酸涩馨香。

      她食的极是认真缓慢,是走过饥荒之后,心底一个难填的欲壑。

      身侧忽然走过一粉衣少女,手中拿持的白玉杯勾到案桌,那白玉杯倾斜而下,紫红色的美酒堪堪好从瑜稚发顶淋下。
      瑜稚想要躲避,已是来不及。

      女郎以扇捂嘴,面色平静,却是装作惊慌失措不已的样子,捧着瑜稚的脸使劲的擦拭她脸上的伤疤,轻笑道:“妾失手,可谁知姑子坐此?”然,下一刻,夸张惊呼:“王氏阿妹,你可是饥久矣,竟似饕餮装肉下肚!”
      瑜稚嘴角还有些许油脂未曾擦拭。

      原本热闹异常的酒宴会上,刹时噤若寒蝉,一道道锐利的目光全往瑜稚方向砸来。
      人群之中一个极其清贵的男子,嘴角挽起一道似有若无的讥讽笑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钟平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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