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浅月

1、笼中鸟

　　经过忘京河就是林笼城，这里是臭名昭著的奴隶市场，各国贵族却乐此不疲，因为这里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任何人，是的，任何，自从百年前繁花都城被破，美丽无双的繁花公主被阴险冷酷的胜利者公然在林笼城出售之后，这里逐渐成为贩卖各色人口的城市，也是唯一一个出售亡国贵族的地方。而这里的货物也有了自己的名字-人肉
　　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
　　也是林笼城开市的日子，从今天起，每一个被掳来强来骗来卖来的人都会有一个新的身分。
　　菁华潋滟并不是来这里买“东西”的。但是他现在却坐在风回楼最好的晓来间里。
　　林笼城主是个讲究的人，雕花门窗，檀香木作桌椅，字画古玩，镂金香炉让这里高雅素净的根本不像个进行这种买卖的地方。
　　菁华潋滟常取笑他。
　　林素却一笑置之。
　　窗户下面耐不住地人贩子已经开始在街边开始吆喝了，那都是下等货色，头上插着草标，被人捏着脸转来转去的。
　　林素并不阻止那些浑水摸鱼的小人贩子，他喜欢热闹，更加喜欢让这些粗俗不堪的人把林笼城搞得乌烟瘴气，林素是个相当让人费解的人物。
　　不过这些人是进不了风回楼的，只有两种人肉可以进来，第一种，自然是林素自己弄来的，这些人肉通常身家干净，调教得当，用别人的话说就是相当的“懂事”，买了回去不会有任何麻烦；第二种就是交了借金到这里来借地方做买卖的暗肉，林素不怕麻烦，他喜欢麻烦，只要交得起十万两借金，林素会负责这些人的住宿和安全，当然林素也会对一些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交不起借金也不要紧，人肉出售后，林素会找你要一半的银子。
　　林素常笑，他有个绰号，白面黑心鬼。
　　本来，这样品行不端操守欠佳的林素和仁心善意怜悯苍生的浮云城主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可，谁又知道--
　　“表哥，你这买卖真是越来越兴隆了。”菁华潋滟转了转手中的青花瓷碗，碗是上好的京城章记货，轻薄细腻的仿佛透明般，茶是万俩一钱的云顶峰，这一茶一碗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二三十万两，菁华潋滟不免乍舌。
　　“生意好又有屁用？”林素性喜着白，此刻厚厚的狐裘加身，多少有点仙资，可惜，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赏心悦目了，“妈的生不出儿子来，谁来继承？”
　　顿了顿，这天下第一的大奸商目光凛冽的盯着菁华潋滟，“你该不会是为了盈秋才不肯娶妻吧？”
　　菁华潋滟只是笑笑。
　　“盈秋心计深沉，她不适合你，表弟。”
　　“不是她，盈秋是姐姐，一直都是。”
　　“那你--”
　　正说着，楼下大堂想起一阵鼓声，管事的躬身在外面说：“爷，客人都到齐了。”
　　林素打发了他。
　　午时已到，十名彪形大汉赤裸着黑铁的身体，擂动十面大鼓，狂乱纷繁的夜晚从太阳越过头顶的时刻开始了。
　　“你看，这些人，这些男人和这些女人，看看他们，表弟，你怎么还能相信像盈秋那样的女子，背叛浮云城，还念念不忘她的好？！”

　　“我并没有忘记她做过的事，”菁华潋滟的眼睛盯在楼下，那里，巧笑倩兮的女子正在镇定自若的挑逗自己的中意的主子，“就像我也忘不了她对我的好，偌大的浮云城，偌大的天下，我只信她定有无奈在里面，表哥--”
　　“够了！”林素是火爆脾气，隐忍到此已是难得了，拍案而起，价值连城的易碎古玩登时在地上粉碎。
　　菁华潋滟想，不愧是名家手笔，就连碎裂的声音也宛若金石样动听，回去也去买个几十个给廷兰摔。
　　那一边，林素压下了几番怒火，对面是表弟，自己从小长到大唯一的伙伴，念起菁华潋滟的种种体贴来，难得的，林笼城龙头老大终是息了怒。
　　但是，偏偏，菁华潋滟又说：“我会找回她的，表哥，请你告诉我，到底，母亲把她卖给了谁？”
　　林素咬了咬牙，“如若我不说呢？”
　　菁华潋滟没有回答，只是摊了块墨黑的牌子在桌上，牌子不大也并不好看，倒是追着个上好的水晶珠穗。
　　林素认得，这是怒云令，历届浮云城主的随身信物。
　　谁都知道，怒云令天云怒，风停水驻。
　　菁华潋滟想说的不言而喻。
　　林素想不到，一个没有什么姿色的女人竟能让菁华潋滟挂念到这种地步。
　　这个表弟，从小认准了一件东西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不能，逼得太急了---
　　“表弟啊，你我之间还要来这些么？为了女人，哈，传出去笑死人了。”

　　很少有人知道林笼城还分外城和内城，原因很简单，这里的内城在地下。
　　菁华潋滟听说过这里，当年，林家大难，林素就是躲藏在这里逃过了这场大难。
　　没有外城的华丽，这里枯萎的老藤和随意生长的杂草掩盖了别致的楼宇.
　　面前是斑驳的墙，两边是铁栅，比寻常监狱里的粗上一倍。
　　四条手臂的男人，长着蛇皮的孩子，还有三只眼睛的怪狮。
　　林素说，许多人喜欢漂亮的东西，但还是有人喜欢奇怪的东西，通常这些东西卖得了更高的价钱，就算卖不出去，留着自己看也是很有趣的。
　　说这话时，林素的眼睛泛光，就像深黑色的水。
　　菁华潋滟想，这个小时候总是安安静静的表哥成了什么样的怪物。
　　终于他们走到了尽头。
　　那里有一个人形的东西。
　　林素指着那个东西，眼睛莹莹闪动仿佛两团鬼火，他说，他今年二十岁了，来了我这里五年了，卖了他的人给了我30万两银子，让我养他一年，随后任我处置。
　　那个时候，他，还很漂亮，后来我卖了他，然后，有人又卖了他回来，半年后，又被买去，这样子，十次之后，没有人再买他了。
　　林素看着自己的表弟，如妖似魅：菁华潋滟，你要如何才能让一个死去的魂魄重新活过来？

　　精华潋滟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握在栏杆上，红黑的东西年长日久成为一种残酷的装饰，然而血，就算经历再长久的时间也不会退净腥臭的味道。
　　谁的血，精华潋滟越过铁栏，托起囚犯的头，腐烂的手脚，肮脏的眉眼和空无一物的死去的眼睛，精华潋滟吻着他的唇，抚着他的脸，轻轻的说，我会爱你，很爱很爱你。
　　林素铁青着脸任由菁华潋滟带走他的囚犯。
　　“主人？”
　　林素看着浮云城的车队在天边失去了踪影。
　　他合了手中的折扇。
　　“知道么？我这个表弟是个相当任性的人呢。”